《念奴娇》祝语南

53、第53章

　　赵锦城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刚迈出房门，立刻有县令府的小厮迎上来，满脸堆笑：“大人您醒啦，可要用些吃食？这边厨房早就备好了，就是不知合不合您口味。”

　　睡了一整天的眼睛还有些不太适应光线，他半眯起眼，抬手挡了挡光：“这里是哪儿？”

　　“这儿当然是县令府上啦！”这小厮显然是个话痨，“您是不知道，您晕过去那一下可给我们县令吓坏喽，赶紧给您送回来休息。大人放心，这屋内各项用度都是顶好的，小的敢保证，您全丰城都找不出比这还舒适的地方......”

　　被吵得头疼，赵锦城抬手打断：“同我一起的那两个人呢？他们在哪儿？现在怎么样？”

　　“哦，这个啊，这您放心，那两人当然一并送回来了，现在正在您隔壁呢......”

　　“好，我去看看。”话多便罢，嗓门还不小，赵锦城实在被吵得受不了，没等人说完就率先往隔壁走。

　　而“我”的意思，便是只有一个人。他的本意是甩掉这个聒噪的小厮，没成想这小厮竟然跟了上来，一路喋喋不休。

　　“不过那两位看起来伤得有些重，所以现在还没醒。不过您放心，县令大人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日夜轮流照看，绝对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赵锦城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他。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那小厮一直低着头，视野受限反应不及，差点撞到人身上去。他“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是小的没长眼睛，冲撞了大人。小的罪该万死，还望您......”

　　“停停停。”赵锦城打断他的话，无奈笑笑，刚聚起来的气就这么散掉了。

　　他尽量放缓语气：“我现在去隔壁瞧瞧，你帮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拿一些等我回来吃。”

　　“好的好的。”小厮暗自松了口气，站起身时迅速瞥他一眼，转身狂奔而去。直到跑出一段距离，才敢借着墙体的遮掩悄悄打量。

　　他昨日就听表哥说府里来了位得罪不起的贵客，表哥还说这些京城里的大人物都脾气古怪、并且丝毫不把人命当回事，叮嘱他千万别去招惹。但他实在是好奇，转眼就将表哥的叮嘱抛掷脑后，偷穿了小厮的衣服要来看看这位“贵客”。

　　不过如今看来，这位大人物也不像是脾气不好的样子啊......他收回视线，算了算了，先去拿吃的。

　　另一边的赵锦城，一直等到那股强烈的视线消失，才转身去往隔壁。

　　莫云乐和张秀的屋子是分开的。张秀在他隔壁，与莫云乐之间还隔着一间屋子。

　　赵锦城进屋的时候，张秀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床边椅子上，先前晕在客栈里的那位大夫正靠着椅背打盹儿。

　　他本意没想打扰人休息，但那位大夫在他推门的那一瞬间就醒了过来，手忙脚乱爬起来行礼。

　　估计是记起自己晕过去的事情，大夫内心忐忑不已，袖子遮掩下的额角渗出冷汗。

　　赵锦城摆摆手，问起张秀的情况。

　　“这位公子情况已经稳定，估计明日一早就能醒来，不过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背上的伤口要完全养好最低也需三个月才行。”大夫拱手，全盘托出，“而同这位公子一起来的那位小姐伤势更重一些，据照料的医女说她肩上的伤口实在太深，要养好或许还需更久的时间。”

　　张秀的半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从赵锦城的角度只能看见头发。没有上前打扰，他叮嘱过好生照看后又去探望了莫云乐。

　　同大夫讲得一样，他去的时候正赶上医女在换药，送出来的绷带上还沾染着些微的血迹。

　　莫云乐也还没醒，赵锦城搬来把椅子在床头坐了会儿，再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没有直接回屋，他从医女那儿问出县令的房间，去借来先前看到的侍卫队，才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往回走。

　　吩咐好他们躲在暗处，赵锦城推开屋门，满满一桌子饭菜摆在正对门的桌子上，可惜已经凉了。他四处瞧瞧，没见到那个小厮的身影，只能自己坐下来吃饭。

　　半夜时分，那几个剩下的死士不出他所料，再一次刺杀。提前埋伏好的侍卫们也跳了出来。

　　他们虽然身手不行，但可以干涉死士的行动。借助侍卫们的帮助，赵锦城彻底解决了这几个祸患，提心吊胆大半个晚上的县令接到消息后也终于安心睡去。

　　第二日，张秀和莫云乐陆陆续续醒来。来不及等伤势完全恢复，三人只休养了几天便重新上路。

　　不过因为其中两个人受伤过重不能骑马，赵锦城向丰城县令买了辆轿子。张秀、莫云乐和行李一起坐在轿子里，他自己坐在外面赶马。

　　只是如此，脚程便慢下许多，等赶回军营的时候，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晚了不少。

　　“赵哥！”季怀从军营里冲出来。一个多月没见到人，可给他激动坏了！

　　他狠狠捶了赵锦城一拳：“我还以为你们贪恋京城风水，舍不得回来了呢！”

　　“贪恋京城风水？”张秀从轿子里钻出来，咬牙切齿道，“这风水可真好，下次换你去体验体验吧，季婆子？”

　　季怀上下扫他一眼，表情古怪：“你吃火药了，说话这么呛人？”

　　“呵。”张秀贱兮兮一笑，躲过季怀一记扫堂腿，下巴一抬，丝滑转身大步迈进军营。

　　“可跟京城风水没关系。”紧随其后的莫云乐解释道，“我们是来的路上被刺杀了，才耽搁了几天。”

　　赵锦城在一旁点头。

　　那场战争过后，论人头行赏，包括季怀、张秀在内都升了官职。莫云乐回到军营内自己的屋子里，这一个月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经被整理成册放在她桌子上。

　　她拿过册子随手一翻，一个名字闯入她的视线。

　　谢七。

　　她对这个人印象还算不错。继续往后看，原来是升为千夫长了。

　　再往后，自从胡族的土地被划到大齐之后，各地都抽调了不少汉人士兵过去驻守，同样的，胡族的士兵也被分散开编入汉人的队伍里。不过考虑到胡人的生活习性，主要还是编进了西北的军队，每五名汉人一名胡人编为一个小队。

　　陆渊这项命令，一为削弱，二为同化，最终都是为了统治。

　　怪不得今日回来见到许多生面孔，她想。

　　那位卧底的少年也被依律收押，等待问斩。有趣的是，直到季怀依诺带着虎丹首领去看他，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就在胡族同大齐的战争中被大齐士兵杀了，须律真给他开出的所谓条件只是在骗他而已。

　　那少年瞬间崩溃，当晚自杀在牢中。

　　再向后翻就没有什么新事了，无非就是哪一日几时到几时在训练，哪一日有哪些人出了军营、去了哪儿、做了什么，甚至连军营里每日做的什么饭食都记得清清楚楚。

　　莫云乐坐在桌前，一页一页翻过去，直到有人敲了敲窗户。

　　窗户打开，张秀鬼鬼祟祟的脑袋冒出来：“快来快来，吃饭了！季婆子说咱们终于回来，他要整点好的。”

　　“来了来了。”莫云乐才刚刚把册子放回桌上，张秀已经等不及先跑一步。

　　“在演武场上啊！你别跑错了！”

　　她到的时候，上万人围坐一圈，最中央两个胡人一人一边抬起刚刚处理好的羊往火堆上架，两人身后，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胡人载歌载舞。

　　“你来啦！”张秀看见她小跑过来，手里拿着的碗还冒着热气。

　　吞下嘴里的肉，没顾得上说话，先夹起碗里的烤羊腿咬下一口，才含混说道：“你来得太晚了，我们都分完一只羊了！你往前走，赵哥应该给你留了，要不然就只能等下一波了，不过......”他看着身后汉人如出一辙的像饿了三个月的狼见到猎物般泛着绿光的眼神，叹道，“我觉得你下一波也够呛。”

　　这帮完犊子玩意儿抢起吃的来可不会管你是谁，其凶狠程度就跟没吃过饭一样！

　　莫云乐瞟了一眼，看来陆渊这项政策的效果还不错。

　　注意到她的眼神，张秀善解人意道：“我都打听过了，最中间那个架着羊头的，叫阿古，是他们所有人里面烤羊肉烤得最好吃的。”

　　“嗯，谢了。”莫云乐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吃吧。”

　　说完，她绕过张秀，寻找赵锦城的位置。

　　赵锦城混迹在人群里，手里紧紧捧着碗，正偏头同旁边人交谈，见她来了，顺手把碗一递。

　　旁边人的视线也跟着碗一路走。莫云乐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这羊肉就烤得就那么好吃？

　　但当接过碗咬下羊肉的第一口，她瞬间就明白众人如此疯狂的原因。

　　那肉质外焦里嫩，酥烂鲜香，不膻不腻，咬下一口唇齿留香。

　　果然，这种东西还是得胡人做。

　　她伸出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赵锦城：“你何时走？”

　　“明天一早吧。”赵锦城看着篝火堆，小羊的血水被烤出来，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滴到火上，发出“呲啦”一声响，“已经耽搁好几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哦。”莫云乐点点头。

　　赵锦城身居大将军一职，掌管四方之兵，不可能像他们一样一直驻守在西北。恰好陆渊在收服胡族之后转而向北狄宣战，赵锦城此番就要赶去北方。

　　“一路顺风。”她拿起杯温好的酒。

　　“承你吉言。”赵锦城也提起杯温酒。

　　两个酒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仰头饮尽，辛辣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