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大写字母K

8、Star 08

　　Star 08

　　开学的第一周，郑秀妍只有一节课，是一节周五下午的选修课。通常来说，这个时段的选修课，上座率都不是太高，然而今天的这节课却恰恰相反。

　　“Holly…”

　　郑秀妍拎着包走进阶梯教室的时候，惊了一下。整个教室，几乎坐满了。

　　从在坐的学生里，郑秀妍一眼就看到了于文文。她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位置，戴着眼镜，穿着单色的圆领T恤，袖口挽起，坐姿端正，面前是她的电脑。于文文戴眼镜，居然是另一种感觉。她止不住地多看了几眼。于文文推了推眼镜，透过镜片也看着她。

　　郑秀妍走到讲台上，从包里拿出电脑，开始把自己的电脑往投屏上连。教室里的学生们还在悉悉索索地聊着天。

　　“同学？你哪个班的？没见过你？”于文文边上的一女生靠近她，低声地问道。
　　“不是本校。”于文文头都没动地回答。
　　“喔……那你是来旁听的吗？”女生的头还是凑得很近。
　　“嗯。”于文文看到阶梯教室的屏幕上已经显示了郑秀妍的电脑桌面。

　　手里转动的笔，失去节奏地掉在了桌上。

　　“好啦，上课。”郑秀妍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眼镜盒，打开，戴上了眼镜。
　　其实这副眼镜她只是一直备在包里，并不一定会戴着上课，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戴。

　　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

　　“开始今天的课程之前呢，我想先了解下大家为什么会选这节周五的下午的选修课。”郑秀妍问完，就有不少学生举手，也包括于文文。

　　“你。”她选了第一排的一个男生。

　　“郑教授您好，我叫是隔壁航空科学与工程学院的，我是听我们学长说您的选修课特别好过，就选了。”

　　全班一阵笑。

　　“嗯，实在。”郑秀妍点点头，又叫了后排的一个女生。

　　“我是本系的，郑教授，您的课我一节没落，都选了。特别喜欢您的课，性价比高！”女生一听就是北方姑娘，豪爽的狠。

　　性价比……郑秀妍笑了下，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教授，我就是冲您来的，我觉得您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教授，听您上课就是一种享受，视听盛宴！”有一个男生没等郑秀妍点到他，就自己油油地说一了堆。

　　“那我谢谢您。”郑秀妍有样学样地回了过去。

　　全班又一阵哄笑。

　　“好了，谢谢大家对这门课程的喜爱和选择，那我要……”郑秀妍想把话题往下带，却看到于文文看着她，手依旧举得很高。

　　郑秀妍没办法：“你说。”

　　“教授，她不是本校生。”隔壁的女生抢在于文文开口前说。
　　“啊？”学生们都看向了于文文这里。
　　“旁听证有吗？”郑秀妍只能走个过场。

　　于文文从口袋里掏出了塑封好的旁听证，递给郑秀妍。
　　证件上的照片清秀，端正。
　　郑秀妍看了一眼就还了回去。
　　于文文接过来的时候，手指碰到了郑秀妍的手。

　　“同学，你做下自我介绍吧，好歹以后一起上课，认识一下。”不知从哪冒出个声音。

　　于文文看了看郑秀妍。
　　郑秀妍点点头。

　　“于文文，空军航空大学，航空飞行与指挥专业大四在读，我是因为要考郑教授的研究生，特地过来旁听的。”于文文有力的嗓音，贯穿了整个阶梯教室。

　　“我靠……空军？”
　　“她才大四？”
　　“我以为她怎么也得研究生了……”

　　同学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欢迎于同学。”

　　郑秀妍说着重新站上讲台。
　　学生们一阵随意的掌声……

　　“有人可以告诉我，这是张什么图吗？”郑秀妍示意着自己的电脑桌面。

　　于文文等了一会，发现没人回答。
　　她直接说：“旅行者1号探测器掠过太阳系的八大行星，向太阳系之外飞奔而去的时候，调转相机，在60亿千米之外，最后回望地球时候拍下的照片。”

　　于文文回答的很具体，也很准确。

　　“那具体日期是？”郑秀妍追问。
　　“1990年2月14日。”于文文也答了上来。

　　“很好。1990年2月14日……”当郑秀妍重复出这个日期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那张照片背后的日期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个时候她居然一时半会儿没有联想到这。

　　郑秀妍看着于文文。
　　于文文推了推眼镜，对着她笑了笑，随即又是认真听课的样子。

　　课程正式开始。于文文解锁了一直处于睡眠状态的电脑，准备开始做笔记。她的电脑桌面，和郑秀妍的，一模一样。

　　一个半小时的课，在郑秀妍的讲述下，不知不觉就过了。结束前，她给学生们布置了一些文献阅读课后作业。

　　“最后，下节课上课前，请你们完成小组组建，后续会有小组作业和group presentation（小组演讲）。”郑秀妍说完合上了电脑。

　　下课铃也在同一时刻响起。让郑秀妍没想到的是，一群学生立刻围到了于文文身边，向她发出组队邀请。其中还有一些混在里面的，直接塞小纸条给她。

　　“旁听生不参与小组作业。”郑秀妍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想来的奇怪规定，但她看着拥在于文文周围的人群，直接说出了口。

　　“啊？好吧……”
　　“没劲……”
　　“还以为可以抱大腿了……”

　　学生们逐渐散开，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
　　于文文也整理好东西，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郑秀妍刚把电脑塞进包里。
　　“郑教授找我有事？”于文文故意说。
　　“……”郑秀妍被问住了。
　　“还是说郑教授已经考虑好了？”于文文看着郑秀妍。
　　“没事了，你走吧。”郑秀妍一个职业假笑。

　　于文文离开了教室，把那些塞给她的纸条留在了桌上。郑秀妍看到于文文已经转身出了教室门，走过去，打开纸条，清一色的都是名字和手机号。

　　“啧……”她拿着名单，圈出了这些人的名字。

　　等郑秀妍都收拾好，出教室的时候，她还四处观望了一下，结果教学楼里空空如也。周五的傍晚，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她干嘛，她凭什么认为，于文文会在教室外等着自己……

　　就这样，于文文成了郑秀妍这个学期所有课程的旁听生。每个课程的第一节课，都会发生同样的一幕，于文文介绍自己，然后同学们议论纷纷，下了课过来求组队，递纸条。

　　于文文没有一次下课之后，等过郑秀妍一起走。她似乎，很好地保持着自己学生身份和郑秀妍教授身份之间的适当距离。而且作为旁听生的她，却一直按时按量按质地完成郑秀妍布置的课后作业和文献阅读。

　　转眼开学就一个多月了。

　　这天，郑秀妍没有课，休息在宿舍里看最新期刊。有人敲响了宿舍的门。郑秀妍看了眼时间，又想了想是周几，实在是没有想到会是谁。她从猫眼里看出去，然后大力地打开门。

　　“你还知道要出现？”郑秀妍对着门口的人就是一声低吼。

　　唐诗逸被吓了一跳，然后扒上郑秀妍的手臂，边晃边走进门：“对不起嘛……临时任务走太急，我这不是上门道歉来了嘛。”

　　“你知不知道我一度以为你是为了帮我查事情出事了！”郑秀妍是又担心又生气。
　　“那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呢，你会不会为了我继续查下去？”唐诗逸突然严肃地问。

　　郑秀妍被她搞得一时难辨实情：“你真的出事了？被开了？”

　　“噗……”唐诗逸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有啦，哪那么容易。”
　　“你……”郑秀妍又伸手佯装要揍。
　　“但我没查到，一点都没有。”唐诗逸躲了一下，然后往沙发上一坐。
　　“连你都查不到……”郑秀妍也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个靠垫抱着。

　　看来，想知道Abel和于司令到底有什么关系，只能问于文文了。郑秀妍抱着靠垫，双腿盘在沙发上，思考着……如果唐诗逸都没办法查到Abel和于司令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那就只能问于文文了。

　　于文文……郑秀妍想到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这段时间，于文文对自己一直保持着师生的距离，除了答疑解惑，没有过多的交流，而且在开学第一天提到了“交换”之后，有关那个她迫切想从自己这知道的事情，就再也闭口不谈了。

　　这算什么？欲擒故纵吗？

　　先前明明是她步步紧逼，天还没亮就把自己往山上带，自己居然还真的信了她，想把唯一不变的日出分享给自己……结果在天文台……想到这，郑秀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那你再帮我查一个人。”郑秀妍把抱枕扔给在唐诗逸。
　　“谁？”唐诗逸反应快躲开了。

　　刚才郑秀妍那一连串思考时候的微表情，唐诗逸是看在眼里的。

　　“刘恋。”郑秀妍观察着唐诗逸的表情。
　　“啊？”唐诗逸“大吃一惊”。

　　郑秀妍突然想到开学前约刘恋吃晚饭那次，刘恋结账的时候，自己看到了她卡包里有一张白色的卡。虽然世上白卡千千万，但郑秀妍就是觉得，刘恋卡包里的那张，和于文文之前在紫金山天文台用的那一张，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我和刘恋认识挺久了。”唐诗逸坦白。
　　“啊？”这下换郑秀妍真的大吃一惊。

　　“就之前和你提过的，对感情有点迟钝的，那个搞科研的朋友，就是刘恋？”唐诗逸笑笑。

　　郑秀妍哼笑了一声，她庆幸刚才自己没多嘴把看到刘恋白卡的事告诉唐诗逸。

　　怀揣着自己的第六感，她对唐诗逸说：“糖糖，你卡包给我看下。”

　　唐诗逸摊摊手说没带，边想着自己可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失误两次。她“精湛”的演技和郑秀妍直勾勾的眼神，让气氛一度陷入尴尬……就在这时，郑秀妍宿舍的门又被敲响了，她只能去开门。而唐诗逸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真的没带卡包……

　　门口，是刚刚从学校回宿舍楼的，刘教授。

　　“嗨，刘恋～”郑秀妍撑着门打着招呼，用刚好可以让唐诗逸听清楚的声音叫了刘恋的名字。

　　唐诗逸刚松了的一口气，立刻又提了起来。

　　“家里有客人？”刘恋边脱鞋，边往客厅看去。
　　那个坐在沙发上略显僵直的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给郑秀妍任何观察多一秒的机会，刘恋直接走过去。

　　“唐诗逸？”刘恋“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在北京？”
　　“你们认识？”郑秀妍故意问刘恋。
　　“是啊，我们认识有几年了，你俩也认识？”刘恋“一脸莫名”。
　　“是啊，我和糖糖，认识不止几年了。”郑秀妍带着一点皮笑肉不笑。
　　“那好巧噢！”刘恋看了看唐诗逸，又看了看郑秀妍。

　　就在气氛又要再次陷入僵持的时候，郑秀妍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Kelly于文文。她一边按下接通键，一边走向阳台，顺手把阳台门关上。

　　“喂？有事吗？”郑秀妍对着电话那头说，语气不太好。

　　客厅里，刘恋坐到了唐诗逸身边，两个人面对着阳台，透过纱帘，看着正在打电话的郑秀妍。

　　“你怎么在这？”刘恋低声问。
　　“我还没问你怎么来了。”唐诗逸同样低声回复。
　　“我来拿我放在她这里的期刊啊。”刘恋边问还边观察这阳台上的郑秀妍。
　　“你知道她要我查你吗？你回忆下你做什么特别的事了？”唐诗逸瞪了刘恋一眼。
　　“我能做什么特别的事，陪她吃饭，买菜逛超市，我还能干嘛？”刘恋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抬高嗓音。

　　唐诗逸想到刚才郑秀妍要看自己的卡包的事：“你卡包呢？”
　　“包里，怎么了？”刘恋不明所以。
　　“你的白卡是不是放卡包里的？”
　　“对。”
　　“我就知道……”
　　“怎么了？”

　　唐诗逸刚想解释，阳台门被拉开，郑秀妍拿着手机回到了客厅。两个人立刻停止对话，笑眯眯地看着她。

　　“于文文下周一生日，叫我去她新租的公寓吃饭。”郑秀妍简单地向她们说明了这通电话的内容。

　　“嗯。”刘恋和唐诗逸一起回答。
　　看着两人的默契，郑秀妍抬了抬眉毛：“她叫你们了吗？”
　　“……嗯……”两个人连犹豫都那么一致。
　　“很好。”郑秀妍浅笑了下。

　　“我……”刘恋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赶紧起身说：“我的期刊呢，我拿了要回去了，还一堆事儿呢。”

　　“喏。”郑秀妍指了指餐桌：“最上面三本是你的。”
　　刘恋拿了就准备走，没有任何留恋。
　　“我也要走了，老朱还在家里等我。”唐诗逸也站起来往门口走。
　　“老朱也在北京？”郑秀妍的句尾上扬。

　　唐诗逸穿着鞋子的手是僵了一下的，她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她来看我。”

　　“那下周一？”
　　“她也会去。”

　　送走了唐诗逸和刘恋，郑秀妍准备好好洗澡，边洗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刘恋就是唐诗逸口中那个搞科研的朋友，感情迟钝……她是一直有听说，刘教授的女朋友好像是圈内的女明星……好像还是港台地区的……一个感情迟钝的人，能和女明星谈恋爱？

　　还有，朱洁静居然也在北京，还和唐诗逸一块住了……难怪不担心呢，这还能担心就有鬼了……

　　郑秀妍越想越气不打一出来，差点没给自己头皮挠破……她重新打开淋浴，让水冲走一头的泡沫。闭着眼，她又想起了今天和于文文的那通电话……

　　“喂？有事吗？”

　　她承认，自己对于文文的语气不太好。她能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于文文愣了一下才开口。

　　“郑教授，是我，于文文。”
　　“我知道，我存了你的手机号。”

　　“……”于文文一阵沉默。

　　“有事吗？”
　　“我下周一过生日，想请你来家里吃个饭。”
　　“你家？”
　　“不是我家，是我新租的公寓。”
　　“不会是在学校附近吧？”
　　“是。”

　　“……”这次换郑秀妍沉默了。

　　“你人来就好，不用准备礼物。”
　　“谁说要给你准备礼物了？”
　　“没有就好。”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挂了。”
　　“那你来吗？”
　　“来。”

　　穿着睡衣，顶着刚吹干的头发，郑秀妍开始在网上找起了礼物……教授送学生生日礼物……能送什么好呢……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有一天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郑秀妍想到于文文提到过她在《小王子》里最喜欢的一句话。虽然郑秀妍不是很愿意登入NASA的官网，但想到可以送给于文文的礼物还只有NASA的官网有。她熟练地输入网址，找到想要的页面。

　　在相应的框里，输入了：“November”和“7”，一个回车。

　　一张哈勃望远镜在于文文生日当天拍摄到的星空图片出现在郑秀妍的屏幕上。她选择了最高清的格式，保存了下来。不过，于文文可能已经有了，毕竟她对NASA也不陌生。但郑秀妍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合适的礼物了。

　　「叮～」

　　郑秀妍正挑着相框，就看到电脑右上角弹出了新的邮件通知，是刘恋发给系里的实验室使用申请，抄送给了她，她随手点开，看着邮件正文内容，突然脑袋像被接通了电源一样，她想到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郑秀妍稳住自己，登入了一个自己多年不再使用的邮箱，在星标邮件里，找到了一封往年的实验室使用申请的邮件。她分屏显示了刘恋刚发的这封，和2012年的那封陈年邮件。

　　“Iris…”

　　郑秀妍对比着两份邮件的用词和格式，还有结束语，轻声的念出一个英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