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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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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那小馆里出来,天已经黑了。慎之指着前边道:“那边有家做酥油饼的也不错,不过就早间开,不做夜间生意。下回也可以来尝尝。”
丹萍道:“二少爷对此地好熟悉,想是以往没少来这边店中管事吧。”
慎之听她叫自己二少爷,似有些揶揄,又见她此刻小厮打扮,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道:“店里是没少跑,只是我打小就在这县里长大的。”说着,又转过头看着丹萍,“跟着我娘,一直到上了十岁,才让我爹接回去。”
听他这般说起往事,丹萍有些不知所措,正不知该如何接话,李慎之轻轻地笑着,自顾自地说起了小时候的那些经历,略带提了提他母亲米二娘和他父亲的往事。丹萍一路听他说,暗自又察言观色,见他毫无郁郁之色,便觉得这经年往事,他许是早已看开了,如今却当别人家的事情讲。
不久回到住所,二人各自回屋休息。
丹萍梳洗后,也不像往日般看书后再就寝,而是早早下了床帘,盖上薄被睡了。灯火虽熄了,但闭上眼睛,却想起慎之的笑颜,以及他今晚不同往日的沉稳谨慎,洒脱自在得好似在私塾里放学归家的少年,一时间忘了所有的烦恼。
丹萍思量:我与他而言,是一个现下倾心的女子,还是可作一个长久放心的家人?他与我而言,又是一个一时的港湾,还是可作长久的依靠呢?
就这样思来想去,本是早早就寝,却迟迟未曾入眠。
到了启程那日,李慎之将其父兄送上马车,安顿好车队仆从,也一路将他们送至城门外西郊五里亭。直至李四海第三次掀开帘子,让他回去,慎之才拱手作揖,作了辞别。眼看着长长的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才调转马头,返城去。
这商队一行十几辆马车,紧赶慢赶,在官道上走了足足两日,到了成川府。
这李家宅院一座七进的大院子,就在城中西北方向,四周也是些商贾富户,因宅院宽大,一条街面上倒是比闹市清净得多。
待李四海与管家账房交代了金银货物,归到太太房中。李福儿也在他母亲这里,见他来了,忙见了礼,又匆匆退出去了。
这半年多未见,白氏太太往日未多见笑容的脸上,也泛起了些笑意。李老爷初进门,神情还有些肃然,此刻看到夫人难得她眼角带笑地迎他,也缓了许多。夫人接了他换下的外服,问了些‘一路太平,铺子里有无要紧事’之类的闲话,李四海也一一答了。
待他坐下喝茶,白氏也坐了,就把早先预备好的话,与他商量。
白氏道:“老爷,你这趟出门前,我们就说好了要给福儿说门亲事,这是你点了头的。”
李四海垂目饮茶,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白氏继续说:“我便按你的意思,在端午节后,找了媒人,问问城里哪家现有待出阁的好女儿。那媒人倒不辞辛苦,大热天里,前前后后的也不知走了多少家,统共是四户人家的小姐。我看了看,只有那么一户是好的,与我们家倒相称些。是府衙里的刘通判家的小姐,她父亲原在南边做知县,近两年来咱这边做通判。家中有二子三女,现下论婚嫁的这位是嫡出的二小姐,听说是落落大方的端正品性,相貌也是十分的标志。这与我家福儿岂不是良配?”
老爷听着点点头,道:“这位刘通判听闻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倒是个令人敬仰的好官,只是不知他是否像其他官老爷一般行事做派迂腐,故而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商贾这家呢。”
白氏道:“这倒没有听媒人说起过。只是各家有各家的想法,也值得叫媒人传话打听了,才知道人家的想法,我们在这里猜测便没的意思了。”
李四海道:“你说得也是,那就劳动夫人,择日安排媒人去说合。”白氏听了满口满心说是。
说完了要事,白氏太太却还有一些事情不吐不快,她方才听儿子回来说了李慎之此次还留在津河,心中有些狐疑,故问道:“慎之怎的不与老爷一同回来?”
李四海道:“那边店里还有些货要他督办着。”
白氏笑了笑,说:“有大掌柜二掌柜在撑着场面,还需他在那边督办。”
李四海见她好端端地,寻起次子的理来,心中有了些不畅快,道:“生意上的事情,你管他什么?”
白氏见李四海就是不接茬,忽有些恼火,道:“他去别处我倒懒得过问,就是去津河不成。”
李四海道:“津河也好,南都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白氏气急道:“你非要我把话说破,你是不是有意放纵他和那老妖婆,他们背地里合起伙来谋李家的钱财哩!”
李四海本有些不耐烦,听白氏说得如此直白,倒笑了,说:“你既不管那账房,怎的晓得他谋了我家钱财,你倒说说看他李慎之倒如今谋了多少财产了?”
李四海又道:“捕风捉影地无端猜测…慎之好歹养在你名下,认你这嫡母,休要让人说你容不得个庶子。没事寻风波…”说罢茶也不用了,出门去了书房。
正气得白氏脸儿涨红了,李福儿却从偏门钻了出来,缠着白氏道:“娘亲,爹爹方才允了我的婚事吧?”
白氏看到宝贝儿子,见他为自己婚姻上心,总算是操心件正经事,便笑骂了几句,这才转怒为喜。
却说津河县,李慎之这边,才梳理了上半年的账务,就前后接到两封家书。一封是他父亲李四海的,说他大哥福儿欲待娶妻,着他筹备聘礼以及婚礼用的一干物品,附了长长的礼单,并交代他随机添加,并不过分掌控银两用度。
慎之看了,不由得长叹一声,父亲对兄长到底是关爱心切的,这婚事不仅亲家千挑万选,而且婚礼耗费甚巨,也是不计家资了。想来他费尽心机,所谋所得也不及这桩婚事的十之一二。想到此处,他原本不多的愧疚之心,便又少了几分。
于是收起父亲的信件,关上房门,又从袖中掏出李福儿寄来的密函。果然,他那可爱的哥哥行这等家贼之事是有些天分的。信中寥寥数语,无非催促他尽快办妥王仙儿的事。李慎之展开那张李氏茶庄的商馆店契,喜上心头,观摩了许久,才将此物连同李福儿的信件一同,仔细存放在暗匣中。
随后起身,开门,走到廊下,抬头看院上四方的天空,心中想:今日总算走出了第一步!
转身到了沈丹萍房中,却见她桌上摆了几件礼盒,内置了些首饰头面。
慎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一边品茶用点心,一边看着丹萍摆弄这些礼盒。慎之道:“你这是要拜哪家的亲?”
丹萍见他有意调笑,也毫不在意地笑道:“二少爷真会明知故问,我人都在你家了,还待去哪家拜亲戚。”
“那你这是做什么?”慎之抬抬下巴,用眼神指桌上那些礼品。
丹萍有些不好意思,缓缓道:“我想着现下虽然随你在商馆住着,但终究是暂时的。过些时日,待你忙完,还得回正宅去,拜见夫人。现在先备些东西,免得到时候两手空空,叫人说我没规矩。”
慎之听了,笑着拉她手儿,在桌边坐下道:“难为你想了这许多,不过这些应该是你夫君我考虑的事情,何必又劳夫人操心。”
一听‘夫人’二字,丹萍瞬间羞得红了脸,急忙去捂他的嘴,又瞥了眼门外,瞧四下无人,才小声嗔道:“什么夫人,你调笑我也要有个分寸,无端的叫人听了去嚼舌根。下回再这样,我可要恼了!”说罢,竖起柳眉,撅起红唇,看着是有些气恼了。
李慎之见她如此模样,倒也新鲜,虽是自己失言,却也不想愈描愈黑,转了话题,又说:“这些首饰都是你的体己,也没有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佩戴的,还且收起来罢。你夫我虽穷,给长辈的礼物,倒也不需你来操心。不过我看你这几个锦盒倒是颇有新意,要不,你把这几个盒子给了我,至于里面的物件,便由我去准备吧。”
听了这话,丹萍才莞尔一笑道:“你真傻,就不觉得这几个盒子有些眼熟吗?”说罢,一双美目带着三分笑意看着慎之。慎之便佯装着蹙眉想了片刻,摇摇头说:“似乎是有些眼熟,许是你放在房中,我略见过一二。”
丹萍这才‘噗哧’笑了出来,道:“这就是上两月,咱们还在行舟时,临时在江边一个镇上歇脚,你去给我买了些珍珠首饰,用的就是这些盒子。”
慎之这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那次呀,我只顾着挑东西,挑完就让掌柜的包起来,回头本想亲自送来,又被爹爹叫了去,只让小厮先拿来你房中,因此就没留意包装……想不到这店家的东西有点新意呢,我如今倒有点明白那买椟还珠的典故了。相较那些珠子钏儿的,我却更喜爱这些盒子呢。”
沈丹萍听他这么一说,倒不言语了,盯着这些个锦盒出了神,李慎之伸手摇了摇她胳膊,道:“想什么呢,楞楞的,倒真个不理我了?”
丹萍回过神来,对他说:“我觉得你方才说的话挺有些意思,我从前看那典故也觉着买椟还珠,并非那么可笑,这世上有人爱珍珠,也有人爱精美的匣子……你说,有没有可能为了好看的匣子,而想要买物品的?”李慎之没想到她一个闺中年轻妇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不禁叹道:“对啊,丹萍你好个伶俐的人儿!我们店的茶叶虽然品质优良,但包装却略显普通,要是一些名贵的品种再加上精美的礼盒,相信届时会有一部分‘买椟’的客人会喜欢的。”
见他喜笑颜开,这快乐不似假装,而是真心欢喜,沈丹萍也跟着高兴起来,口中却道:“二少爷能由妾的玩笑话想到经商之道,是多年行商历练的结果。只是……”
“只是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又在琢磨,万一这人做生意亏了本了,该不会迁怒于我吧?”慎之这样说笑着,丹萍又羞又恼,说道:“哎呀,二少你好没正经!我知道我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下回我再不参和你那生意经了,好的歹的,就皆与我无关了。我就只管…吃喝玩乐,使你李二少的银子!”
慎之听了也不急,他又悠哉道:“你瞧瞧,我看中的人就是不一般……幸而你是一介妇人,不然我却不知怎么将你请到我家来。”
这话说得丹萍无话可接,她佯装生气,放了帘子,往床上去,对外面说道:“妾要午休了,二少爷先回去吧。”李慎之听了也不恼,站在帘外对里边小声喊:“你乏了就睡吧,二少去挣了银子,晚上再给你买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