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逍遥图鉴》四时同闲

12、第12章

　　这日午后，沈丹萍正闲的无所事事，站在院中看几个伙计卸货入库，清点登记数目，竟饶有兴致地看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一旁陪着的丫鬟都有些站乏了，提醒她该歇歇，她才发觉自己是看得有些久了，便打算转身回房。

　　刚要回去，见慎之从外边回来，便笑着迎上去，问他打哪儿回来。两人边走边聊，到了后堂，这时候掌柜的也过来见二少爷，两人谈了会儿铺里的生意进出，说起今日新进了一批货，掌柜拿着账本给李慎之指看详说，沈丹萍在一旁坐着饮茶，听掌柜的报账，也不时的频频点头。待掌柜的交完账目下去之后。慎之不由地‘噗嗤’一笑。

　　丹萍见二少看着她发笑，便问：“无缘无故，你笑什么？”

　　慎之吃了口点心，不紧不慢吃完咽下后，又和了口茶，想想又忍不住要笑，为了不惹丹萍生气，才忍住道：“你自己没发觉吗，方才掌柜的一路给我说账目呢，你在旁边打拍子，好像你才是东家，听得头头是道，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还挺逗人的。”

　　听他这一说，丹萍才想起方才她过于认真听他们讲话，倒忘了自己的举止，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你没来的时候，我闲的无事，便站那里看他们装货唱货，有账房的在门口写账簿。而后掌柜的又拿着账目来与你说，我在一旁听着，是方才他们在搬的东西，品类、数量都不差，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怎么，很好笑么？”

　　李慎之这下不笑了，起身走了过来，围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看得丹萍有些发毛，正要嗔怪，慎之道：“虽然我知你是个识文断字的，但之前还是把你小瞧了去，想不到你对商贾营生也有些天赋，在旁边瞧上几眼便能清楚一二，不简单，实在不简单。”

　　丹萍惯了他这幅没正经的玩笑腔调，也不反驳，顺着说道：“既如此，小女子今后便跟着二爷做个学徒吧。一来二爷兴许可以多个帮手，二来也解我闺中无趣。本来我对那些女红，厨艺之类的女子活计也是不甚手熟。”

　　慎之道：“可以可以，我这个人原来是独来独往没个可以说话的人，现在却可以将生意之事与内人商量，岂不是上天赐的福气。”

　　丹萍道：“二少这是玩笑话，还是正经话？如果只是说笑，那我便回房午睡去了，坐了这许久，还真有些乏了。”

　　慎之拉过她手，抚道：“二少这回说的正正经经的，你要有心，我便教你学，就算不能学成个女富户，将来家中打理些家业，也还是用得上的。”

　　丹萍见他说的实际，便露出笑脸来，道：“那学生便谢过二少了，还望今后二少不要嫌弃学生愚钝呢。”

　　慎之叹道：“你说你，要是你是我李家的嫡亲女儿，爹爹怕是要高兴坏了。他老人家，生了个嫡子偏不是那块料，有了个庶子却又……”说着发觉自己失言，便不再说下去。丹萍如今对他的心思也是略知一二，怕他伤感，想了想便问：“二少，你这两天去看望过你娘亲吗？”

　　慎之回过神道：“这几日有些忙，便没顾得上，过几日，待天气凉快些，我带你去她店里吃酒。我娘一辈子混在街坊，开那小酒馆，靠寻常人家照顾生意，故她待人亲和，又爱不讲那些俗世规矩，她见到你定会喜欢你的。你不知道，我娘亲那道拿手菜白灼蹄花，配上那特制的蘸料，那是又鲜又香，口味一绝，吃到嘴里保准神仙也不换…到时候非请她老人家亲自下厨给我们做。”说得马上口水都要冒出来了。丹萍突然就喜欢上了他这个时时就能转了心思的性子，人生有那三分的洒脱已是不易。

　　那天李慎之携沈丹萍去他母亲米二娘处看望，也是让二人见见。三人在二娘的小酒楼雅阁里坐了，上了些招牌的酒肴，吃喝了个把时辰。

　　正在酒酣时，那宋嫂儿叫个伙计引了来，进门刚要开口，望见沈丹萍在里面，一时又把言语收住了。只笑着道：“哟，就当二少来看他娘，不想还有贵客在呢。那我楼下候着去……”

　　米二娘知她有事寻来，忙对丹萍他们道：“她准来说我托她买的东西，我瞧瞧去。”说罢，跟着出去了。

　　丹萍看着慎之也不言语，又低头吃起菜来，便觉得这几人有些古怪，又不好问。饮了几口凉茶，看看窗外，轻声道：“我要去更衣。”慎之点点头。

　　随后，丹萍在那酒馆里四处看看，这小店上下两层，底下门脸不大，够放四五张桌子，后边楼梯上去，倒是有大小六间雅阁，占了隔壁房子的二层，看来倒是聚亲会友的客人多些。

　　待她看完前门路口，正要回屋上楼，听见后院里方才那妇人的声音。她声又尖，语又快，让人一听便分辨得出。只听她说道：“……那妈妈说什么倒不打紧，我打听那小娘子并不太出色，吃闲饭的日子多，只是她们现下还不肯松口罢了……”

　　丹萍听了，顿时心口一紧，望了眼后院里两个人影，怕被撞见，感觉提着裙摆，悄声上楼。心烦意乱的偏又不想进门让慎之看出来什么，只在窗边站着，佯装看楼下街景。

　　她黛眉微促，双手不自觉地绞着手绢，心想：难怪米二娘一个酒馆老板娘，看着本应该八面玲珑的性子，今日对她却是像不善言辞，只顾表面客气，原来是给她儿子另寻了姑娘。只是不知此事是米二娘一人的心思，还是二少的意思？

　　思忖了一刻，她又松了口气，暗自叹道：索性自己对李慎之也是略有些心动，要是他今后想那三妾四房的，自己也未见得就得心碎跳脚的。想她沈丹萍也是有些经历的人，总比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要多见了些世面，知道大多男子都有些什么样的喜好。此刻的情谊许是真心的，往后的情谊可能更加真心。像她这样毫无靠山的女儿家，还是收好真心，随波逐流的方才能活久些。

　　如此想了一番，她便收拾起表情，回雅阁里去。推门进去，发现李慎之半躺在软塌上睡着了。沈丹萍轻坐在一旁，看着他笑了笑，笑自己平白地生了一顿闷气，人家却吃得下睡得香，真不值当！

　　回去前，米二娘果然拉着李慎之说了些体己话，丹萍只在软轿里候着，待慎之出来，再与二娘道别，才打道回商馆去。

　　往后几日，丹萍只在房中绣些花样，或看那新出的话本子，或照看门前花草。慎之这阵子为他大哥的婚事忙前忙后，倒也没发觉丹萍有什么情况。有时觉得几日都没来看看丹萍，有些对不住她，就带些点心果品，或是新出的话本送来给她，倒是能讨佳人一笑。只是坐不上两刻，又被伙计掌柜叫去，似乎里里外外的事，一刻也离不了他。丹萍只能放他去忙，有时直到她都吹灯睡下了，也不见慎之那屋有动静，不知忙到几时，他才回来休息。每到这时，丹萍又有些心疼他，觉得他这富家少爷似也没有清福可享。

　　中间，慎之出了趟门，丹萍只当他是去州府老家给大哥未来亲家送聘礼，直到他过了大半个月才回津河商馆。期间，他久不见人，掌柜他们也说不上他行程，丹萍心里未免有些惴惴不安，可能怕被遗忘在此地，从此无人提起。

　　直到见到他回来，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虽有倦意，眼神里却还是带欢喜看她。丹萍心里又流过一阵暖意：看来，他还没忘了我。

　　她想抱着慎之，依偎着他，但也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李慎之吩咐伙计道：“这些包裹不用收拾了，就放我屋里，过两日，就回府了。”

　　丹萍问：“你要去州府老家了？”

　　慎之见她欲言又止，便笑道：“我回，你也回。我们一起回去，你也该正经在正宅拜见下我那父母亲。不过你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父亲你是熟悉的，只是我那嫡母，虽严厉些，但也是对我，你只要礼数上过得去，就行了。”

　　丹萍道：“好，我听你安排。”

　　慎之道：“你是个知书达礼的，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何况此刻，那全家上下的心思都在我大哥娶媳妇的事儿上，倒没人会多在意我们两个不是？”

　　丹萍这才展颜笑道：“说得也是。”

　　这次回府，车辆倒不多，三辆马车，五六个随行护院。慎之与丹萍一辆马车，丹萍不时地掀起帘子，看沿路的景色。此时，天气已转凉，不似之前这般炎热，乡间的风物看着让人舒爽，有时经过一片竹林，吹来阵阵凉风，不禁让丹萍深吸了几口。她叹道：“好凉的风啊！”

　　慎之笑道：“一会儿，再走七八里，有条小街，又股山泉，那村子便是依泉而生，路边开了几家茶棚、面馆。其中有一家‘老李面馆’，他家的鳝鱼面，真当是鲜美至极，我每回路过都要来一碗。只是那鳝鱼有限，那店掌柜又求食材新鲜，就供给不多，食客都是先到先得，今日尚早，待我们到哪里应该不过午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吃得上。”

　　丹萍道：“我说呢，昨日明明天色尚早，却早早在客栈住了，今日又天不亮的，大早叫人起来赶路。原来是有这等算计。”

　　慎之摇着折扇道：“哎，你可冤枉我了，美食是我所想，但是我多年往来这条路上没有百回，也有六七十回，怎么赶路还是清楚的。”

　　丹萍看他夏日里四处奔波，脸色都晒黑了一圈，道：“我怎么觉得二少你才是府中最辛苦的人呢。”

　　慎之道：“小声。这话私下说说无妨，回头回府了可不能说了。我这些辛苦，在他们看来都是应该。”

　　丹萍看着他满心体谅地点了点头。也是，他李家二少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主要那李老爷的心思，眼下看来让人觉着有些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