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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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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之见二娘带了宋嫂儿进来,忙起身施礼。那妇人道了万福,慎之请她坐了。米二娘叫伙计撤了残席,又重新摆茶盏,上果品,自己便退出阁儿去楼下看管生意了。
几番寒暄絮叨过后,李慎之便向那媒人打听王仙儿,谁知说到此处,宋嫂子便拍手道:“我当李二少要打听谁家姑娘呢,原来是她呀。说来也巧,实话对你说,那女子原是江上游渔家人,因家里急用钱,去年上,她爹便领了她来我这边找卖主儿。本来说定了五两银子,我本合计她去寻个农户家的,一家一计过日子去,事到临头,男家都要来相看了,她家又变化了,说不需用钱,要回家去了,她爹便把人领了回去。可过两日,却落在王家鸨儿那院子里了。原来是隔壁胡花儿巷子里那婆子给撺掇了去,教良家入娼门,可不是见钱眼开,心黑遭雷劈的!”
慎之一脸不可置信道:“当真是亲爹,为了多几两银子,会把女儿卖到院中去?”
宋嫂道:“那可不就只多了二两五钱银子。”
慎之笑道:“宋嫂子能耐不小啊,人家出得几两几钱你却知道得恁个清楚。”
宋嫂好不得意道:“小官人,不瞒你说,我在这行里没有几十年,也有个十几年的,这津河多大个地面,就没有个我不认识的人家。谁家买人卖人的,进门几两,出门几钱的,就算没有亲眼见过文书,打听个一二,就有数了。”
慎之举杯敬酒道:“嫂子真是保山中的人才。”
宋嫂也笑着回敬,又问慎之请她来何事。慎之便把李福儿欲买王仙儿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宋嫂道:“这可不好办了,如今她在王家院子里不说是块响当当的招牌,也是她妈妈一个进钱的斗儿。何况你家中大兄弟看中她,那虔婆定要坐地起价了。”
慎之道:“倒不怕她抬价。我此来,正是想请嫂子帮忙。劳烦你去与那王妈妈讲价,我出二百两,不论她要价多少,只要宋嫂子你能说得动她,余下的,都归你。”
宋嫂听后喜不自禁,转念又觉得有些不妥,问道:“那管情好啊,只是那李大少被粉头迷了眼,应了高价,我还如何讲价?”
慎之道:“这个无事,她现下只管朝天唱价,我那大哥即是答应了,回头时日长了,要是左右等不来银子,还不是转念要来央你宋嫂子。”见宋嫂不置可否,便拿出五两银子递与她,又说,“个中缘由本是我家事,不便细说。嫂子你只需按我说的,届时托个外乡商人的名头,要那王姑娘便可。到时姑娘出得院来,暂借住你家,只说是你家远亲。我家人来相看也好回禀父母,才好让她进门。事成之后,还有十两酬劳作谢。”
宋嫂收了银子,满脸堆笑道:“这大户人家,也难免有许多规矩,小媳妇便也不多打探了,李二少只管放心等我音信便可。”
宋嫂回去后,李慎之又在米二娘处逗留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才告别母亲,打马回去。
这刚回房中,他大哥果然闪过来,打发小厮出去后,关上房门,一脸愁容,说那王家婆子讨要赎身银子三百两。
慎之冷笑道:“她以为她家粉头真是天仙呢,天下只她家有好女子。哥哥,这女子不要也罢。”
李福儿听了哪里肯依,只说让慎之再想法子,势必要娶这王仙儿。原来,他李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家中规矩颇严。李四海从不许他兄弟二人出入烟花柳巷,学那吃酒赌钱,于是平日里月钱给的不甚多,每人只十余两银子。李福儿是太太白氏的亲子,纵有母亲疼爱他,也常拿出体己银子任他花销,此事李老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多问。只是白氏自己相貌平平,也见不得家中有美貌仆妇,唯恐有人勾搭家中男子,乱了家风。虽说李福儿房中也有几个丫鬟,也是多是平庸之姿,乏善可陈。这李福儿想钱财被父亲掌着,欲美色被母亲不允,还成日在家中待着,也不似慎之这般能借商务之由云游四海,虽身在富贵之家,可享不得奢靡之福,活得有些憋屈。
如今难得觅得良机,借此出了家门,在此地初尝得这番享乐,即是乐不思蜀,醉生梦死,却无奈依依不舍要离开这温柔乡,不敢告与家中知晓,又不知何时才能再温这鸳梦。还未离别就思念那王仙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是终身再不能相见,恐要了他性命一般,如何能挨?
李慎之便是熟知他这层简单的心思,料定他放不下这新欢王仙儿,才谋的这场计划。
于是慎之叹了口气,道:“也罢,这世上黄金有价,情无价。看在哥哥这份情义上,我也要为你尽心筹谋。你放心回去罢,回头我再去与那王妈妈说道说道,不管她啃不啃松口,就按之前你我说定的,只要到时兑了银子,这事就算替哥哥办妥了。”
李福儿道:“你放心,我娘那钥匙放在她梳妆匣的最末一格子里,待她不在房中,我便把东西取来,封了密笺儿叫家人带来。”
李慎之道:“千万小心哦。”
福儿笑道:“我知道,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原来他李府家中金银都由李四海吩咐,交大小两位账房查账看管,要□□大锭的银子必要老爷点头。而那珠宝器皿,房产地契,皆由他太太掌管着,存在自己房中。只那白氏夫人尽心爱些珠宝玉器头面,常拿出来清点观看,却从不在意那些铺面地契纸张,只扔在箱中也不顾看。也是难怪,一来她不识得几个字,对那几张纸也看不甚明白,只知有哪处的铺子,哪处的庄子;二来却也不曾想到谁会爬进她房中来窃取这些产契。
慎之一人在房中,暗自思索,此事是有些不甚磊落,但他却是无所顾忌。早几年,他还少年时,对李府还是满怀希冀,觉得父亲有心栽培他,日后甚至有望成为掌管家业的家长。可是矜矜业业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渐渐冷了,主母掌着产契,父亲又闭口不言将来。长此以往下去,他李慎之要一辈子给李府做个跑腿的伙计,还是看店的掌柜呢?
既然到如今还什么都不想允诺,就不要怪我先下手为强。此刻我把产契拿几份在手中,不怕届时府中变故。我既在族谱中有名,手中有契,就算到时撕破脸皮,闹到官府,便也夺不去这份已经拽在手中家产了。
晚夕,沈丹萍正要准备去用膳,慎之略敲了几下,便推门进来了,尚未言语,拉起她手便朝外走去。丹萍道:“等等,这是要去哪儿啊?”
慎之回头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晚了可就赶不上了。”说着自个儿偏偏又停顿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镜在她脸上打转儿,又道,“你这身装扮可不成……快换身小厮的装扮,带你寻口好吃的去。”
于是丹萍就依他,换了身青衣小帽,二人携手出了门。
此刻正式夕阳西斜,家家户户都飘起了袅袅炊烟,街道里不时送来些诱人的饭菜香味。这夏日的晚风吹着倒是让人自在,丹萍跟着慎之走街串巷地过了三个街口,正当她走得有些伐了,想要停下来,二人转出一条小巷,到了一条颇有些热闹的青石板街上。
此时的街面上,不少店铺已经打烊,可有几家小店倒是热闹非常。那热腾腾的炉灶气都飘在街上,丹萍不禁说道:“好香啊!”
李慎之也不言语,笑了笑便拉着她进了门口还支着几张桌子的铺子。慎之找了张靠边的桌子,让丹萍坐在里侧,一挥手招了伙计来,吩咐道:“二碗羊肉酸汤饺子、一屉萝卜肉馅包子,再一碗凉皮。”
那伙计应声‘好嘞’,又去别的桌上招呼。那小铺子里间五张桌,外边三张,再摆多些就当着街上行人了。只是外边那桌上都已坐满了食客,都是些粗布短服的汉子,里间倒还有两张空桌。不时还有几个妇女拿着食盒篮子来买了包子,又匆匆回去。
不一会儿,点的东西尽摆上了桌,那香气扑鼻,丹萍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慎之道:“别光看,动箸儿吧。当心烫嘴。”
丹萍吃了两口那皮薄馅大的萝卜肉包子,不住点头,慎之又往她那包子上淋了些酸辣的酱汁儿。丹萍道:“这包子真香哎~”
慎之道:“没尝着过吧,珍馐美味只在街头小馆里。”
丹萍拢了拢帽檐里钻出来的鬓发,芊芊细指捎带掩饰地抹了抹脑门子上汗,边喝了口酸饺子汤,道:“还真是呢,看这几位,像是干力气活的劳工…”转头又见慎之一反往日斯文样子,拿着箸儿大快朵颐,吃得满脑门子汗也顾不上擦一下,不禁失笑出声。
丹萍举起袖子替慎之擦了擦汗,道:“你今日可换了人似的,平日里恁样的一表人才,举止斯文,今日倒跟这些干粗活的没甚两样了。”
李慎之吃完手中的包子,用丹萍的帕子擦了擦嘴,稍作休整,眨眨眼道:“平日是何时何地,今日又是哪里?”
丹萍也知道他素日在李父面前拘谨,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自从跟了李家,每日都端得行事正正经经,生怕那不苟言笑的当家主子对自己有些什么挑剔,从此便更没了着落。想想慎之多年在这样的家庭中如履薄冰地生活,不仅能感同身受,甚有些怜惜…这样想着,她低下头,掩在袖子里手盖在了慎之手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慎之望了望低着头的丹萍,把另一只手也叠在丹萍手上,两人就在这市井小馆中酒菜肉香,闲人聒噪中颇煽情地互望了片刻。
慎之道:“这羊肉饺子是店家用每日新宰的羊做的,在津河也是有些名气的。你看刚拿着食屉回去那黄衫儿小厮,便是林刺史府上的。”
丹萍道:“看来酒香还真不怕巷子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