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鸿门之宴 ...
-
楚寒山背脊一寒,感觉到陆明绝修长的手指像毒蛇一样在他脸上游走。
他轻轻拂开楚寒山被雨打湿的头发,盯着那张被冻的惨白的脸,眸中闪烁着缥缈难辨的神色。
大雨淅淅沥沥打在桃花树上,一朵一朵的桃花往下掉。
轿子下的雨水在石板上汇合成一条溪流,浸湿了楚寒山脚上的布鞋。
冷,太冷了。
比这无声的注视更冷。
楚寒山的身体无可抑制地发起抖来——这并非是出于害怕,而是体温下降的本能,毕竟他已经在雨中站了很久。
察觉到他的颤抖,陆明绝勾起唇角:“刚才不还很神气?现在知道害怕了?”
楚寒山抿紧嘴角,厌恶地挥开了陆明绝的手。
他不想和这人渣说话。
陆明绝被挥开的手停在空中,微微眯起了眸子。
楚寒山以为陆明绝反手就会给自己一巴掌,但陆明绝只是缓缓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雨水。
“别害怕啊……我又不会吃了你。”陆明绝的眉目在烛火下俊美得出奇,眼底泛起妖异的红芒,“当然,对折腾你也没有兴趣。”
“我喜欢玩长的漂亮的人,可你在我心里,实在连人也算不上,只是豢养的家畜罢了。”
陆明绝勾了勾唇角,“你是把蕴红当主人了吗?摆出这副表情给谁看?”
楚寒山咬牙:“我不是畜牲。”
陆明绝才是。
一个空有外表而没有心的衣冠禽兽。
“呵呵……哈哈……”
陆明绝捂脸发出笑声,他手肘搁在右腿膝盖上,单手撑着半边脸颊,未被紫莲金冠束着的长发像缎子一样从肩头滑落,眼神嘲讽。
“够了,无聊至极。”陆明绝陡然失了兴趣,放下车帘,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侍卫抓住楚寒山的肩膀把他扔出去,楚寒山被这股大力甩得在满地雨水里滚了两圈,手臂咔擦一声摔断了骨头。
他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陆明绝的轿子已经进了院门,烛火在大雨中飘摇欲熄。
楚寒山睁着漆黑的眸子,眼里没有丝毫光亮,连身上的寒冷也察觉不到。
孤风凄雨中,唯有桃花树摇碎一地残红,恍然如血。
……
旧时回忆涌上心头,楚寒山头脑空白地走回厨房。
他心里对原长烟生出的一丝好感如寒冬下的幼苗,来不及长大就被冻死了。
他为什么会觉得原长烟对他好呢?
从一开始原长烟不就说过了,只是为了让他毒杀原毅才收留他吗?
楚寒山将下唇咬出了血,眸中讥诮,不知是嘲讽原长烟对他期望太高,还是笑自己太过愚蠢。
竟也有那么一刻奢望……他会是拯救自己的人。
……
落花山庄。
原长烟将楚寒山送走后,独自在书楼里待了两天。
一本本典籍堆在地上,从卷曲的边缘来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翻阅。
原长烟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梨花木椅上,任由长发垂到地面,与白衣堆叠在一起。
不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第二个救治原竹音的办法。
「早就劝你放弃,不要多生无谓的事端。」
系统冷淡的声音响起,原长烟不禁苦笑了一下。
“只是想想,万一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呢?”
「就算有又怎么样?你要违背任务吗?」系统发出警告。
“不。”
原长烟没打算违背任务,只是……
“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祈求我不要抛下他一样。”
原长烟回忆起辰河上,楚寒山求救的目光,不知为何,总是有点心软。
穿书任务有一个很人性的地方,那就是宿主会得到这本书的全部信息,从第一章,到最后一章。
原长烟在来到这个世界初,就看完了这本书,知道了楚寒山一生的走向。
实在是太苦了。
苦到记忆里的一点点甜,就能翻出来回味很久。
“如果,真到了诀别那一天,我希望,至少他想起落花山庄的时候,不会太痛苦。”原长烟闭上眼,明媚的春光从窗格落在他的脸上,细碎的光影仿佛残缺的杏花。
系统沉默了会儿,道:「你同情他?」
“……”
「但我应该告诉过你,既定结局和关键节点不能更改,‘原长烟’就处于一个节点上。」
“我知道。”原长烟睁开眼,伸出素白的手,接住外面飘进来的花瓣,“……他找错人了。”
我不是那个拯救他的人。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拯救他的人。
……
三月初七,飞鹤园迎来了两位贵客。
这天园子大门紧闭,其他人都不得入内,管事亲自在水榭中摆了一桌宴席,侍奉在侧。
清风送来帘外的淡淡花香,原毅的目光落在原长烟身上,长出皱纹的眼角微微笑了起来:“你我叔侄,许久没有这么聚过了。”
“是啊,自从义父去世后,二叔就去了雁城,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三年罢?”原长烟轻摇折扇,俊秀至极的面容如白露菡萏。
原毅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作何想法,迟疑了半晌,方才开口:“侄儿忘了?七天前我才见过你。”
“嗯?”原长烟挑眉。
原毅注视着他:“在你的灵堂上,二叔见了你最后一面。那会儿大家都以为你没了生息,便钉上棺材,准备将你葬在槐山祖陵……却不曾想,你竟然死而复生。”
他顿了顿,摇头轻叹,“算了,不说这些,你没事就好。”
原毅放在袖中的手悄然收紧,又松了开来。
他夹起一块春笋,放到原长烟碗里:“对了,记得你最爱吃这个,尝尝飞鹤园的手艺,跟庄子里比起来如何?”
原长烟看着碗里白嫩的笋丝,勾起唇角笑了笑:“二叔记混了,爱吃笋子的是竹音,我倒是偏爱这苦涩的荠菜。”
原长烟夹了一筷子荠菜放进嘴里,微苦的味道弥漫开来。
原毅一怔,面上浮起惭愧:“是我记错了,给你赔罪一杯。”
他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原长烟心中暗笑,哪里不知道原毅是有心试探?虽然这个世界死而复生之术一直流有传说,但原毅肯定是检查过他确实绝了生息,才放心让他下葬的。
因此,他首先怀疑的不是“原长烟”假死,而是面前这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原长烟”。
毕竟依照原主的做事风格,提前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替身以防不时之需,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原毅心头打鼓,最终忍耐不住,还是亲自邀请了他会面。
原长烟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看向管事:“难得相聚,听闻园主新得了一坛桃花春,不知我们是否有机会,尝尝这江南第一名酒?”
管事看着地面,毕恭毕敬地回道:“早就给二位准备好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杯子,所以专去金兰轩订了一套。刚才金兰轩的人已经送来,这就给二位呈上。”
管事朝水榭外等候的仆人说了句话,仆人小跑着离开,不一会儿,一个青衣少年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行至原毅身前,楚寒山垂头行了一礼,随后将托盘上的碧玉杯放下,给原毅倒了杯酒,
“原二爷,请。”
原毅拿起酒杯,刚要喝,突然停住了动作,看着他道:“我以前怎么没看见过你?”
管事的赔笑道:“二爷还不知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
“哦。”原毅点了点头,酒杯放到唇边,却又放了回去,目光紧紧盯着楚寒山,“抬起头,让我看看你。”
楚寒山心里一紧,缓缓抬起了头。
少年明亮澄澈的眼眸如同星辰,剑眉横飞,如山巅之秀,透露出几分倔强。
原毅眸光微不可查地一闪,不自觉盯着他看久了些。
原长烟神色淡淡,仿佛根本不认识楚寒山,开口打破了寂静,“二叔一直看着人家,难道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原毅收回目光,将盛满酒水的杯子递给原长烟,“只是他好不知礼,今天既然是我邀请长烟贤侄,合该先敬贤侄一杯。”
原长烟一声轻笑,唰地合拢折扇:“二叔是长辈,他先敬二叔也没有错。”
“什么长辈不长辈,贤侄跟我太客气了。”原毅维持着递酒的动作,好似原长烟不接,他便不收手。
原长烟瞥了这老狐狸一眼,接过了酒杯,“既然二叔这么说,那长烟就先替二叔尝尝了。”
碧玉杯中醇厚清澈的酒水,在杯身的颜色映衬下,仿佛一块剔透的翡翠。
原长烟没有犹豫,直接一饮而尽。
楚寒山看着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送上酒前,他按照原长烟的吩咐,清洗杯子时,将云离散与水混合。
这样毒性会附着在杯子上,等再倒入桃花春的时候,就会融于酒水中。
此刻原长烟手里那杯,便是浸染了云离之毒的酒,他竟然直接就这么喝下去了!
楚寒山眼底慌乱一闪而过,但怕被原毅看出什么,连忙低下了头,正好错过了原长烟似笑非笑的一个眼神。
“果然是好酒。”原长烟手腕翻转,干净的杯底呈现在原毅面前。
原毅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还没松完,原长烟便取过托盘上另外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桃花春,朝他递去:“叔叔请。”
原毅一顿,看着这杯酒,陷入了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