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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要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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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风将紧闭着的窗子吹开,撞到了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院子里的两三个丫鬟被声响吓得浑身一震,用力吞咽了几口口水,才鼓起勇气朝声响处看去。
见是风将窗户吹开,她们皆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将窗户重新合上。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胆大些,见房里的烛火熄了,一片漆黑,张嘴便要问岑闵是否需要点灯,刚张开了嘴,便被身边的姐姐们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捂住她嘴的丫鬟年纪大些,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这时候触霉头。
在她点头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之后,另一个丫鬟心有余悸地拉着她们快步离去。
纵然她们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免发出了些许的声音。
岑闵耳力极佳,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但他现在却没有被打扰的不悦,脸上反而露出一种古怪扭曲的表情,似是想要落泪,又似高兴到了极点。
钗子、钗子既然在屋外,那枝枝就不可能在屋子里!
她定是逃走了。
他之前让枝枝伤心了,枝枝不要他了。
但没关系,他会将她重新找回来的,一切重新开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狂喜的情绪冲开了岑闵僵住的思绪,他开始回忆起最近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若是自然失火,屋子不会烧得这么迅速又彻底,连扑救也来不及。
枝枝一个人没办法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完成放火逃跑的动作,最起码她找不到那两具尸体,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她……
这个人是谁呢?
他一时间有些没有头绪。
应该不会是枝枝的母亲,她今天绝望崩溃的样子不似作伪,但也不一定,还是派人去查探下……
岑闵一下子活了过来,马不停蹄地安排着各种事情,探寻着各种可能。
之前安排在别院的暗卫,因为枝枝不喜欢,他便给撤走了,现在想想,当时枝枝难得软下声音让他把暗卫撤走,怕也是早有预谋。
不要紧,人既是他弄丢的,便由他找回来。
他不信她能这么狠心,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要了,一辈子不打听消息。
他派了一批人到崔玉英住的地方,说是服侍她,只要冯枝枝给崔玉英传消息,他第一时间便能得知。
岑闵此刻的脑子无比清晰,眼睛重新焕发着光芒。
他先是立即叫人去封锁城门,又让人把桐谷叫回来,拿着他的文书下发到各州县,重点排查各驿站。
身边的暗卫也全部派了出去,明面上无法搜查的地方,由他们出手,都要翻个遍。
安排完了一切,岑闵突然想起来,他还没亲眼见过那两具尸体。
想到尸体,岑闵的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之前一直被他忽视的可能性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万一、万一尸体真的是枝枝的,他该怎么办?
又一阵风吹了进来,床柱上半挂着的帐子随风摇曳,上面的红梅若隐若现,是冯枝枝喜欢的样式。
不会!一定不会!枝枝一定还活着。
岑闵的眼睛亮得异常,遍布红血丝,脸色苍白,但眼尾和嘴唇又红得妖异,整个人完全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他倒要看看,那两具尸体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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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西南角,一间屋子的四面窗户皆被粗长的木板钉死,屋内一片昏暗,只在四角处各点上了小小的一盏灯。
在无边的夜色中,昏黄的灯火被来人猛地开门带来的风吹得左右摇晃,仿佛下一刻便要不堪重负地熄灭。
黑夜、尸体、红白灯笼、面色阴沉的男人,和在男人身后想要拦着他却又无计可施,满脸焦急的几个下人,这些因素集中在一起,就仿若鬼怪话本子里的开场,令人心生寒意。
但岑闵却丝毫不觉得担心,他是在边疆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岂会信这些事情?
他唯一害怕就是,里面的人真的是枝枝。
他站在门口,像要接受神明的审判一样,不敢上前,怕真相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少顷,他用力闭上了双眼,重新睁开的同时,大步迈了进去,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尸体身前,半蹲下来,一只手轻轻地掀开了蒙在上面的白布。
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没办法辨认长相,只是从体型上看,确实跟冯枝枝有几分相似。岑闵不愿相信,他手一甩,将布完全掀开扔到了旁边的地上,又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另一具尸体身上盖着的步给扯了下来。
岑闵动作迅速,身后的人来不及阻止,皆倒吸一口凉气。
桐谷也不例外,他虽跟着岑闵一路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场面,但大半夜里到停尸房掀人家的裹尸布还是头一回,更别说这两具尸体还有可能是他之前认识的人。
桐谷心下叹了一口气,他放心不下王爷,将搜查令下发出去后就立马赶了回来,刚好撞见慌慌张张往这边走的丫鬟,得知了王爷要亲自检查尸体,便也慌慌张张地跟了过来。
刚过来就让他看见了这么刺激的事,真是......
虽然王爷不相信冯娘子和红蕊已经离世了,还将手下的人都派了出去,就为将冯娘子找回来,但是其实他是不抱太多希望的,冯娘子一个久居后院的妇人,怎么有逃跑的本领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跑出去了,冯娘子又从来没有在民间生活过,没有接触过外人,这可怎么生活的下去啊,怕是要凶多吉少......
岑闵毫不顾忌身后人的想法,他眼神专注地投在尸体上,一寸一寸地查找证据。被火烧过的地方大多已经扭曲变形,粉红色的喜服已经发黑并紧紧黏在肢体上,岑闵眼睛里的光逐渐消退,低沉的气息一点一点盘桓,攀到了他的身上。
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被揭开的白布飘到了尸体的手边,岑闵眼神一凛,更往前蹲了几分,不顾肮脏,直接将被烧得扭曲的手抓了起来。
眼前这具尸体的手,虽然已经有些扭曲,但还是能看出来,小拇指比无名指短得多。
而枝枝的小拇指十分长,甚至超过了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
这不是枝枝!
岑闵猛地站起来,面部表情扭曲癫狂,一把将站在他面前的桐谷抓了过来,红着眼睛疯狂摇晃桐谷的肩膀,口中似哭似笑道:“桐谷,枝枝没死!枝枝真的没死!太好了,地上的人不是枝枝……”
桐谷大骇,他跟了王爷这么久,从未见过王爷此情此态,他一瞬间脑子里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王爷是不是受了太多刺激,疯了啊?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睁大了双眼,急忙用力摇晃脑袋,想要把这恐怖的想法给甩出去,又忙按下岑闵的手,想要让他冷静下来。
岑闵从桐谷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他冷哼一声,没有跟他计较,好心地松开了手,让桐谷有了喘息的空间。
他整了整衣摆,背过身去,夜色里脸上看不清神色,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你现在速速去让人仔细盘查,此前一个月,曾在王府和别院周边出现过的人。”
桐谷一凛,认识到事情的严重,用力点头称是,也不耽搁,转身准备出去。
尚未走到门边,岑闵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顺便让人查一查,枝枝这些日子都跟什么人接触过,还有之前在她身边的服侍的婢女们,都一一盘问清楚,若有人能提供线索,重重有赏。”
“若有隐瞒,全家逐出王府,永不再用。”
他淡淡的声音和着夜风,轻飘飘地传到门口站着的下人们的耳中,却似一道惊雷响起,众人皆肃然,越发严阵以待。
王府对待下人宽严相济,赏罚分明,从没有无故打骂之说,每月的月钱比宫里伺候的人还多。
逢年过节不仅有赏钱,还能回家探亲。
爹娘若是生病,还能请府上的医生给看。
平日里各府的下人在街上见了面,谁不羡慕他们能在王府里伺候?
这要是哪个拎不清轻重的被赶出去了,就可劲儿后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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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喝口水吧。”红蕊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拧开了口,递到冯枝枝的脸前。
冯枝枝接过,侧身仰头稍抿了一口,便又递给了红蕊。
红蕊眼含心疼,忍不住劝道:“再喝一口吧,喝完我再去问李大哥要些。”
冯枝枝摇了摇头,靠在车厢壁上,微阖着眼,眼下青黑隐隐若现,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
话音落下,就听见红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几分难过道:“也是,咱还要呆在车上好一会儿,这时候喝多了水,怕一会儿没法方便。”
她将水囊收了回去,又给冯枝枝的腰后垫了个垫子,这才慢慢地坐了回去,倚在另一面厢壁上,也阖上了眼,节省些力气。
自从逃出来后,她们就一直在赶路,商队的人虽然都很照顾他们,尽量满足她们的要求,但出门在外又一直赶路,还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光是在荒郊野外里方便,就让她俩为难了许久,索性冯枝枝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虽然难为情,但是在逃难路上,也顾不得讲究太多。
一阵风吹过,将冯枝枝身上带的淡淡香味送到红蕊的鼻端,红蕊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姑娘的下巴变得越发尖了,她虽不说,但红蕊也知道她是在强忍着。
她有心再说点儿什么,还没等开口,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吁——”穿着男子服饰的少女勒住了马,掀开一角帘子,伸头冲冯枝枝和红蕊道:“崔姐姐红蕊姐姐,咱们到宣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