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爱》水****银

37、掌心（三）

　　正月初八是钟司姥爷的忌日。老爷子的墓在澳洲，过了大年初五，钟司希尧李大钟唐糖四人便踏上去往布里斯班的飞机。
　　在飞机上他们第一次谈起多年前的旧事。
　　当年钟家在C市经营建材，生意做的极大。钟老爷子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宝贝女儿，恨不能摘星星摘月亮哄着高兴。钟家两姊妹，姐姐温柔大方，妹妹浪漫坚强。姐姐二十四岁嫁入世交的李家，年后得一子，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妹妹自小就极有主意，不求富贵荣华，但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次偶然的邂逅，妹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丧妻鳏居的齐竞杭。
　　齐氏本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家族，那时正遭遇着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妹妹不顾父亲的反对嫁给了齐竞杭，并将自己的嫁妆尽数拿出帮助丈夫度过难关。后面的事情全在预料之中，齐竞杭靠着妻子的这笔财产打了漂亮的翻身仗，在公司和家族中站稳了脚，逐渐开始掌权。
　　钟老爷子虽然最初对两人婚事百般阻挠，但毕竟是出于一番爱女之心，况且自己又没有其他子嗣。俗话说一个女婿抵得上半个儿子，两个女婿比较起来，大女婿憨厚踏实，小女婿精明能干，老爷子渐渐也就把公司交给小女婿代为决策。翌年妹妹诞下麟儿，这时候正是生活富足，夫妻恩爱，全应了她所思所求。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八年，钟氏和齐家的观正倾尽两家之力合作一个大案子，工程到最关键的时候却出了大纰漏。老爷子希望小女婿能帮自己一把，怎知这个精明的女婿却撇清了自己，留钟氏独陷迷局，被彻底套牢。
　　钟氏自此一役跌入没落的深渊，一年后被齐竞杭并入观正，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没了，还是栽在自己最信任的女婿手里，老爷子急怒攻心，从此一病不起。两个月后一个女人携着九岁的女儿找到妹妹，说是齐竞杭在外面的女人，他娶妹妹不过是看中了她的家财。
　　而此时妹妹和齐竞杭的儿子才只有十岁。
　　妹妹性格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即带着儿子离开齐家，并委托律师办理了离婚手续。直到八年后在海啸中意外丧生，她再没见过齐竞杭。
　　钟老爷子来到澳洲的第三年便因病过世，临死前他拉着外孙的手叮嘱道，“他背叛你们母子，是为不忠；对岳丈百般欺诈，是为不孝；弃合作伙伴于水火，是为不义。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不配做你的父亲。你姓钟不姓齐，绝不能忘了本……”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有爱过她，从头到尾都只是贪图钟家的财产？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飞机上忍住没问的问题，等到了下榻的酒店，希尧就再忍不住了。虽然她只见过齐竞杭几次，但每次他提起钟司母亲，那深沉抑郁的神情，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毫无感情。
　　钟司对这一句反应颇大，“他吞并姥爷的心血是真，他在外面养女人也是真，他的私生女只比我小一岁比真金白银还真！那女人现在是明媒正娶的齐太太，这些都怎么解释？也是误会？”
　　希尧早料到他会如此，瞪圆了眼睛回吼过去，“我不过顺口问问，你凶什么凶？”
　　他这才缓和下来，接过她整理好的衣服挂入衣柜中，“我们不说这个了，提到他我没法心平气和。”
　　希尧懒得跟他争论，拿着换洗的衣服进去浴室冲凉。不一会钟司也钻了进来，两人闹着闹着便缠到一处，黏糊得没完没了。
　　钟老爷子葬在布里斯班郊外的墓园，毗邻着钟司妈妈的墓。说是墓，其实更接近衣冠冢。当年在那场海啸中丧生的人并不多，但搜救队只打捞起寥寥几具遗体，其余的全都零落在大海深处，寻无可寻觅无可觅。像李大钟和唐糖这般侥幸存活下来的，至今想起那场海难仍是难掩惊惧。
　　大约也是姥爷去世的那一年，妈妈买下了旁边的那座墓。钟司始终记得母亲当时宁静的神情和淡漠的语调，她说，“以后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里，不要送我回去。别让那个肮脏的地方再玷污了我的灵魂。”
　　肮脏的地方！？
　　肮脏的是那个人吧？
　　长久以来，无论姥爷怎样喋喋不休怨恨着父亲，母亲始终安静不发一言。然而这一次，十三岁的懵懂少年第一次从母亲的眼中看到了情绪，那是强烈而纠结的恨意。正是这股难以磨灭的恨意让年少的他暗暗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字告诉自己：他叫钟司。他姓钟不姓齐……
　　祭拜过姥爷之后，希尧握着钟司的手，恭恭敬敬跪在另一座墓前，“妈妈，您放心吧。”她诚心道，“我会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他在她身边微微颤抖，因为她的话而悸动不已。
　　希尧侧过头看他，笑容里含着热度，“我不会让他再孤独，也不会让他再一个人了。”她的侧脸在夕阳下带着神圣的光芒，他看到她那长而密的睫毛正一根根舒展着。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妈妈，我会努力让他比任何人都幸福……”
　　他在她身边默默不语，握着她的手却一紧再紧。
　　临走前希尧鬼使神差抓了几颗散落在墓碑旁的小石子，趁着没人注意装进口袋里。她这一念起得突然，当时并没有想好要拿来做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些普普通通毫无生命的石子，对某些人来说或许会有特别的意义。
　　他们四人在澳洲只停留了五天。
　　一来正月十五过后希尧要开学了，二来铛铛一个人留在家里没人照应，时间久了让人不放心。这是希尧第一次出国，看什么都非常新鲜，最让她津津乐道的是布里斯班市政厅附近的一座小教堂。那座教堂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但它侧面有一株古树，树干上绑了许多椭圆形的红漆盒子。盒子号称心语盒，两端各有一个类似储钱罐的缝隙，旁边还有锁扣，牢牢将盒盖固定住。钥匙一分为二，每一半可以单独使用将盒子打开，但只能打开对方的那一半。当两把钥匙合而为一，组成一个张开的翅膀，盒子才能完全被打开。
　　心语盒是该教堂为了给非洲贫困儿童募捐而展开的活动，已经整整进行了三年。每个盒子售价十美元，每年的保管费也是十美元。钟司看到希尧稀罕不已的神情便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表哥表嫂，一个留给他们自己。希尧将两枚钥匙分开，其中一枚小心翼翼放进钟司的钱包底层，“放好了，明年我们再来看！”
　　说话时她唇角隐隐浮着笑，还在为刚才偷看到他字条上的内容心旌荡漾。钟司秉承着一贯的惜字如金，字条上只有五个字：感激我遇见。
　　感激我遇见。
　　感谢上苍，在茫茫人海中，让他们还能遇到彼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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