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应许》画禾

10、照见

　　蒋应许洗了一下手，不紧不慢用纸巾擦拭，拿起手机时，却犹豫了。
　　向来不愿和人打交道的他，通讯录里不过寥寥几人。

　　他不着痕迹地扫一眼言照语，她甜甜地笑着，莹润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他仿佛能看见她身后的毛茸茸尾巴在殷勤摇晃，一副不加掩饰，很想与他互相加为好友的模样。

　　迟疑片刻，蒋应许终究点出自己的二维码，将手机屏幕朝向她。
　　反正以后不来往了，删掉就行。

　　言照语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她看着他的二维码，眼睛亮晶晶的，一点儿也不像抱恙之人。
　　她迫不及待扫了他的二维码，看见他的昵称——
　　蒋应许。
　　就只是姓名。
　　头像还是原始头像，给人一股信号不好，真正的头像图片还没有加载出来的感觉。

　　别墅里的网速之快之稳不容怀疑。

　　浅色的页面上，醒目的小红点冒了出来，蒋应许点开来看。
　　女孩的昵称叫“照照”，后面还有一个小太阳图案。
　　头像也是太阳，一只小手凑在镜头前，拇指和食指像捏住小圆珠一样捏住太阳。

　　蒋应许刚点了一下“通过”，当即收到她转过来的五百元。
　　小姑娘豪爽，转账利索，一点儿也不怕他卷款跑路。

　　“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言照语望着他问道。
　　“什么问题？”蒋应许淡然自若收下五百元。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言照语看不出他究竟几岁，只知道他反正是成年人，像是大学生。但他和别墅主人、和费岸是朋友，别墅主人身份不明，费岸是早已步入社会的精英，那么他应该没有很年轻，至少已经不是大学生了。

　　蒋应许比她高很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面不改色吐出两个字。
　　“无业。”
　　“无业？”

　　言照语微微吃惊，余光瞥见他手中的看不出牌子但设计透出一股低调贵气，而且还不用保护套，外壳色泽美丽的价值不菲的黑色手机，很快就接受了他无业的事实。
　　“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她像一个小侦探，自信满满地说出自己细心观察得出的结果。

　　言照语对蒋应许的第一印象——矜贵。
　　他的性子比费岸内敛，肤色是深居简出、养尊处优的白净，静静伫立在那里像一株只在夜间绽放的昙花，清冷疏离，高不可攀。
　　他的目光幽静，似慵懒，似厌倦，完全没有半点世俗追求。
　　这样的气韵，只有丰厚殷实的家境才滋养得出。

　　“有钱？”蒋应许跟了她的话尾，轻嗤一声，“无业就是家里有钱，这是什么道理？”
　　小姑娘的想法，满是未经过社会毒打的天真。

　　“不然你怎么生活？”言照语认真请教。
　　蒋应许似笑非笑，说起谎话来眼睛眨也不眨。
　　“帮你的主人做些琐事，收他的钱维持生活。”他坦然地说，“就像现在，帮他看房子，收他一万。”

　　言照语豁然开朗，眨巴眨巴清亮的可爱眼睛，沉吟说：“这样子，不算无业呀。”
　　“怎么不算？”
　　言照语煞有其事想了想，贴心说：“我记得这叫作‘自由职业’。哥哥，我觉得以后要是还有人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应该说自己是自由职业，比说自己无业有面子。”

　　“……”
　　蒋应许哑然失笑，对小姑娘刮目相看。
　　说她天真，她又还挺知世故，圆滑得可爱。

　　他随意抬手往她圆圆的脑袋上摸一把，敷衍应道：“可以考虑。”
　　转身去拿一只干净的碗和汤匙，又从料理台上的盒装感冒颗粒里拿出一包。

　　言照语呆在原地，头顶依稀还有男人短暂抚摸一把的触感。
　　小脸渐渐发热，心里有股不真实的、无法言喻的感觉。

　　他摸了她的头。
　　幸好她的头昨晚才洗干净了。
　　可是发烧睡觉时，发丝间还是流了些汗水。

　　言照语的唇瓣蠕动，还没回过神来，蒋应许将装着感冒颗粒的碗塞给她。
　　“自己去饮水机装点水，喝完药继续休息。”
　　“噢……”
　　言照语低头看碗底褐色的颗粒，脸颊滚烫，不敢再抬头，抱着碗转身就走。

　　站在饮水机前面，言照语往碗里装了点热水，一边搅拌一边溜回房间。
　　走进房里，小手搭上门把手，下意识正想关上门时，她突然改变主意。
　　蒋应许关心她，会随时来看她的情况。
　　她于是决定不关门。

　　把温度刚好的冲剂喝完，言照语把碗放在桌子上，乖乖躺在床上，莫名呼了一口气。
　　抬手捧住小脸，脸颊温暖，哪怕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脸红了。
　　脑海里还在重演蒋应许摸她头的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短暂得不值一提。
　　在她心里却像是永恒。

　　除了蒋应许，还有一个男人也摸过她的头。
　　就是费岸。

　　距离费岸第一次摸她的头，已经过去四年多五年。当时的心情，言照语忘记了，不记得是否有像这次一样强烈的感觉。毕竟后来费岸总是时不时摸她的头，她都习以为常了。
　　费岸对她没有别的意思，坦坦荡荡，就像哥哥宠爱妹妹似的。

　　蒋应许看起来也没有别的意思。
　　怎么会有别的意思呢？

　　言照语郁闷地鼓起粉腮，她还没有成年，正常人不会对未成年人有别的意思。
　　这个想法把她吓一跳。

　　她、她、她对蒋应许也没有别、别的意思啊！

　　那她在脸红什么呢？
　　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言照语忙拍拍脸颊，催促自己清醒些。

　　怪只怪蒋应许的手，像有魔法一样，抚摸她身上重中之重的脑袋，让她神魂颠倒。
　　他还长着一张比电视上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明星艺人更有蛊惑力的脸庞，一对她笑，她的心树就开枝散叶。
　　胡思乱想。

　　言照语翻了个身，春心萌动的感觉，还是叫她笑不拢嘴。
　　她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满怀期待点开蒋应许的朋友圈，空空如也。
　　笑容失望地僵在脸上。

　　这时，言今打了视频通话过来，言照语想都没想就点开。
　　“妈妈。”她爽利地叫唤，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没有病态。

　　言今在医院病房的走廊里，看见女儿大中午躺在床上，她问：“小语，你要午睡了吗？”
　　言照语顺势点点头，又乖巧问：“妈妈，你那边怎么样了？外婆还好吗？”
　　“还行。”言今神色轻松说。

　　自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终究是近在眼前，言今不怎么担心，反而更担心离自己几百公里的女儿。
　　“小语，你和那个哥哥怎么样，相处得来吗？”

　　言照语不禁眉开眼笑，“相处得来呀。中午还是哥哥煮粥给我吃，我们还吃了你做的酱牛肉。”
　　“这样啊，那就好。”言今微微放心。
　　“妈妈，我给了哥哥五百元。”
　　言今刚放下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这是为什么？”

　　言照语脸上笑意更深，眼角眉梢都是占了大便宜的得意。
　　“五百元是我接下来的生活费，还有雇哥哥做饭给我吃的人工费。”言照语骄傲地说，“他本来要收我一千元呢，我给他砍价到五百了。”

　　言今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言照语继续说：“哥哥很贵的。他只是来帮主人看房子，就收了主人一万元！然后说要收我一千元，我觉得太贵了，只肯给他五百，他就收我五百。”
　　“这……”
　　言今心里衡量了一下一万元和一千元的差距，而且一千元在言照语的砍价下还变成五百元，再想到言照语说过早餐喝粥，午餐也喝粥，她因此不得不怀疑男人为了多赚点钱，肯定不会让孩子吃得多好。

　　“小语啊，等等我给你多转点钱。要是五百不够，你再给他几百一千的，自己也要留着点。要是吃不饱，就点外卖吃，别饿着自己，知道吗？”言今温柔地叮嘱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透过手机屏幕，言今感觉自己的宝贝女儿消瘦了，小脸都苍白不少，有几分病态。
　　这才一天不见呢。
　　肯定是被两顿白粥给饿瘦了。

　　之后，结束视频通话时，言今没有半点迟延，马上转账三千。

　　言照语自己平时攒了零花钱，付给蒋应许五百元后，卡里还剩下两千三百元，是根本不愁不能点外卖的。
　　她跟妈妈说不用转钱来，但妈妈还是转来了。
　　看着妈妈转过来的三千元，她情不自禁“哇”一声。

　　有五千三百元了。
　　一下子变成小富婆，言照语整个人精神抖擞，嘴角上扬的弧度迟迟难以泯去。
　　空气里飘着幸福的味道。

　　思考了一会儿，言照语点开和蒋应许的聊天页面，心情豪迈敲下几个字。
　　言照语：【哥哥，过来。】

　　刚把厨房和餐厅收拾干净，蒋应许正想到花园里看看。
　　手机“噔”一声响时，他还以为是费岸。
　　平日里只有费岸会发信息给他。

　　拿起手机，看见“照照”二字，蒋应许莫名心情愉悦，仿佛阳光照在心头。
　　温暖如春。

　　他轻笑着点开来，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言照语：【哥哥，过来。】

　　毫不拖泥带水、言简意赅的四个字，透出一股唤狗的气势。
　　而且还十分笃定，狗见了一定会听话。

　　蒋应许气笑了，想到她的脑子还在发烧，随时会烧坏，或者已经烧坏了，他便不跟她计较什么。
　　收起手机，听话地往女孩房间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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