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应许》希戎

9、照见

　　临出房门，言照语被散落脸颊的乌黑发丝吸引了注意力，停下脚步。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梳头，没有洗漱，邋遢了一个上午。
　　苍白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郁闷和嫌弃。

　　没有乖乖跟在蒋应许身后去餐厅，言照语径直走进浴室，梳头发、刷牙、洗脸。
　　用手将凉快的清水泼在脸上，水珠下淌，望着镜子里变得干净清爽的自己，嘴里还散发薄荷清香，言照语满意地露出笑容。

　　接着，她看着身上的睡衣陷入沉思。
　　这是妈妈给她买的睡衣，黄底星星印花，纯棉布料，穿起来非常舒适。
　　但它终究是睡衣。

　　在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俊美男人面前，穿着睡衣太过随意，不够得体。
　　可是她还在低烧，下午肯定也是不出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换掉睡衣显得十分刻意。

　　权衡之下，言照语没有回房间换掉睡衣，只是挺直脊背，以直率大方的精神面貌走到餐厅里。

　　蒋应许瞥了姗姗来迟的女孩一眼，是第一次见到整洁利落的她。
　　女孩一头凌乱的长发终于梳起，在脑后绑成低马尾，线条流畅的圆润小脸和白玉般的脖颈露出来，白白净净，稚嫩中透出亭亭玉立的气韵。
　　已经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想偷偷摸摸上二楼一探究竟的淘气孩子不可同日而语。

　　女孩终究会长大。
　　蒋应许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不觉，他似乎见证了她的成长。
　　以一个既是熟人，又是陌生人的身份。

　　两人的午餐简简单单，是清粥小菜和酱牛肉。

　　言照语用汤匙搅拌一下面上微微凝结的粒粒分明的白粥，小小的雾气晕染在沉寂的空气里。
　　她不难看出来，蒋应许不是会主动攀谈的人，可是餐桌上不能没有闲聊。
　　她默默深呼吸，鼓起勇气，聊胜于无问：“哥哥，你是会下厨的呀？”

　　蒋应许刚舀起一勺粥，不得不停下来给出回应。
　　“……嗯。”他从喉咙里哼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言照语却喜不自胜，忙用汤匙掩盖上翘的嘴角。
　　虽然妈妈不在，但她的三餐似乎也不用愁了。

　　“那我们今晚吃什么？”言照语兴致盎然地问。
　　早餐白粥，午餐白粥，她已经吃腻了，正好快退烧，胃口也回来大半，于是莫名期待晚餐。

　　蒋应许沉默片刻，看都不看她一眼，搪塞道：“还没想好。”
　　言照语却是想好了，“哥哥，我想吃白切鸡，可以吗？你会做吗？”

　　“……”
　　蒋应许难以置信地抬眼，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对。妈妈做白切鸡，都得一大早去菜市场买新鲜杀好的鸡。”言照语自知临时起意吃不到自家做的白切鸡，退而求其次说，“哥哥，我们现在没有鸡可以自己做，只能去外面买现成的白切鸡了。”

　　“……”

　　蒋应许盯着她，眸光复杂，一声不吭。
　　言照语歪过脑袋，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话音刚落，她的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刻心领神会。
　　“噢，要生活费的！哥哥，我应该先给你多少钱呀？”

　　“……”

　　女孩的话语满含生活的气息，说的是吃什么，要多少生活费，想也知道是稀松平常，但落在蒋应许耳畔，却令他恍然如梦。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候。

　　哪怕作为雇主，该他跟言今说想吃什么，该他给言今生活费，他也没和言今有过这样的对话。
　　总是言今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实在不喜欢吃的就留在盘子里，言今看了就明白。至于生活费，每个月都由费岸转账给言今，多了少了他们两人去沟通就行，不必他处理。

　　蒋应许一直都知道，自己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寻常生活很远，从未想过，它会这样突如其来地靠近，眨眼间已是咫尺之距。
　　而且它的到来，还伴随着一个铁铮铮的事实——无论收不收女孩给的生活费，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必须伺候她的一日三餐。

　　“哥哥？”言照语不知道蒋应许在想什么，好奇地叫他一声，重复问，“我应该先给你多少钱呀？”

　　蒋应许阖上眼睛，不得不接受现实。
　　“不用给。”他心平气和地说，“你的主人给了我一笔钱，多养你一个不是问题。”

　　“这样是可以的吗？那是主人的钱。”言照语皱起秀气的眉头。
　　蒋应许不解，反问道：“你的主人不是向来都包你吃包你住吗？”
　　言照语点点头，认真理智地说：“是这样子的。但准确来说，主人是包妈妈的吃住，而我——是沾妈妈的光，占主人的便宜。”

　　小姑娘说的是事实，蒋应许被她对自己清楚的认知逗笑了，淡漠的薄唇漾开轻浅的涟漪，仿如冬去春来，寒冰乍破。
　　言照语望着蒋应许脸上淡淡的笑意，小脸莫名晕染出酡红，澄澈的乌瞳闪烁着异样的光。
　　像不受管教的野孩子见到心仪之物的猖狂渴望，什么礼义廉耻都荡然无存，小小的野心膨胀到胸腔都快装不下，只想着趁人不备，先得手再说。

　　可惜，她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贼。
　　蒋应许刚朝她看来，她便慌得连忙低下头，将炽热的视线投向清淡白粥，犹如被按着脑袋熟读清规戒律。

　　“那怎么不继续占你主人的便宜了？”蒋应许温声问道。
　　言照语迅速埋藏自己心中因他而滋生的诡异念头，绷起小脸，一本正经说：“主人不在，妈妈也请假了，本来我不该还在这里，但我在。这已经算是占主人的便宜了，就是水电这些。所以不能连吃的也还要占主人的便宜，虽然主人不会和我计较，但这样的话太得寸进尺了。”

　　一个人住在别墅里所产生的水电费用，言照语早就暗暗决定要以勤快做家务的形式来弥补，争取主人回来时，别墅里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花园里青葱翠绿，一片勃勃生机。

　　蒋应许目光幽幽看着她，恍如隔世。

　　请了保姆来家里，自然是包吃包住。
　　尽管蒋应许从来没有要求，但言今开工以来，每个月都会自己上交一份账册，风雨无阻。
　　在无聊时，蒋应许才看了一下。
　　账册清楚记录每一天的开销，一日三餐、别墅的水电费、日常用品等等，林林总总都是些鸡毛蒜皮，言今却记得非常细致。
　　这是她的职业素养，也是怕惹上麻烦的警觉。
　　无论如何，在看过账册之后，蒋应许发自内心欣赏这个保姆，即便往后再也懒得看她发来的账册一眼，他对她也是极为信任。

　　诚然，这份信任没有被辜负。
　　从言照语的谈吐，蒋应许看得出来，言今把她教得很好，是一个知足感恩的好孩子。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言照语又问道：“哥哥，我应该给你多少生活费呀？”
　　倏然，蒋应许心血来潮，气定神闲问：“除了生活费，你不觉得还需要付人工费？”
　　“人工费？”言照语一脸惊愕，“人工费要、要多少？”

　　蒋应许没有急着索要小姑娘的钱财，而是故作沉思，优雅地端起瓷碗喝了几口粥，惹得旁边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巴巴地盯着他，提心吊胆，只怕自己付不起。

　　人工费人工费，付蒋应许人工费就等于请他当保姆，她一个学生哪里有钱请保姆？
　　可是他会下厨。
　　而自己只会煮米粉和面条，言照语有时也还是想吃些炒的、煎的、炸的……
　　她不得不先耐心听听蒋应许的价格，心里怀揣一丝希望。
　　希望他的价格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半晌，吊足女孩胃口，蒋应许徐徐说道：“你的主人给了我一万——”
　　“一万？”言照语睁大眼睛，没忍住惊叹，出声打断他。
　　蒋应许面不改色瞥了她一眼，继续说：“你的话，生活费和人工费一起算，一千吧。”
　　“一千！”言照语惊异出声，当即决定闭上嘴巴，埋头喝粥，一眼不再看他。

　　一个男人再好看，狮子大开口，也会立刻叫人心如止水。

　　言照语便是心如止水了。
　　太贵了太贵了，她付不起，还是老老实实，煮米粉和煮面条轮流吃，实在馋，偶尔可以点点外卖，换换口味。
　　半个月的时间，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看见她的反应，蒋应许迟疑了，“怎么？生活费和人工费一起，一千很贵吗？”
　　言照语瞄了他两眼，咽下嘴里的粥，嘀咕说：“当然贵，很贵。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八百，还有得剩。哥哥，你这么贵，咱们还是各过各的吧，不合伙了。”
　　“……”
　　蒋应许哭笑不得，难得好脾气改口道：“可以讨价还价的，你不试试？”

　　可以砍价。
　　言照语不禁又有了兴趣，心痒痒的。
　　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儿，她缓缓举起一只手，慢慢地张开纤细的五指，“这样？”
　　五百对她来说还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但仔细想想，半个月的伙食和人工都包在里面，只要不是餐餐都吃清粥小菜，其实还是她占了便宜。

　　“可以。”蒋应许轻声应道。
　　“真的？”言照语喜出望外，胸口的石头落地。
　　手机不在身边，怕蒋应许反悔，她忙说：“等等吃完我就给你转账好不好？”
　　蒋应许格外好说话，颔了颔首，哄道：“继续吃吧。”

　　午餐过后，蒋应许还得负责洗碗，言照语不声不响溜回房间里拿手机。
　　趁言照语不在旁边，蒋应许给费岸发了一条信息。

　　蒋应许：【下午早点下班，买白切鸡回来。】
　　费岸：【？】

　　交代完事情，不理会费岸的疑惑，蒋应许放下手机，把瓷碗瓷盘放进洗碗机里。
　　很快，言照语拿着手机过来，要给他转账。

　　“哥哥，我们加个好友吧，我给你转钱。”言照语捧着手机，一脸憧憬。

　　五百元包了半个月的伙食费和厨师费，还能趁机拥有蒋应许的联系方式，这笔交易让言照语心花怒放，眉眼间洋溢着喜悦，藏都藏不住。

作者有话说

　　照照：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