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应许》希戎

11、照见

　　“什么事？”
　　蒋应许站在女孩房间门口，没有再进一步。

　　言照语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看见他来了，不自觉笑盈盈坐起来。
　　“哥哥，我妈妈刚才给我打钱了。”

　　见她精神奕奕坐起身，蒋应许这才走到床边，居高临下，一脸漠然问：“关我什么事？”
　　他不难从她的话里听出炫耀的意味。
　　他也毫不怀疑，她拥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值得不停炫耀。

　　蒋应许的反应出乎言照语的意料，他看起来云淡风轻，明明无业，却对钱一点儿也不敏感。
　　不过她倒是放心了，这证明他对她的钱没有不轨之心。

　　“唔……我想再给你一点我的生活费和你的人工费。”
　　蒋应许微微讶异，轻浅一笑，“大小姐想再给多少？”
　　“哥哥，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大小姐。”言照语别扭地说，皱起眉头犹豫不决，“我想再给……”

　　蒋应许耐心地看着，她摇摆不定的样子实在令他好奇，不由一问：“你母亲给你转了多少？”

　　言照语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竖起三根手指，对他的疑问置若罔闻，自顾自问：“我再给你三百，好不好？”
　　这样她还有完完整整的五千元，离万元户只差一半。

　　五百加三百，等于她平时上学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蒋应许和善应道：“行。”

　　-

　　下午，再醒来时，言照语退了烧。
　　她欢欢喜喜漱了口，洗把脸，把头发梳好，就要看蒋应许在干什么。

　　离开佣人的生活区域，言照语一路来到客厅，都没看见蒋应许的身影。
　　于是以客厅为中心，四处转一圈，回到客厅时，依然没有发现男人的踪迹。
　　她不由得来到大理石筑造的楼梯前面。

　　“哥哥？”
　　言照语的手臂搭在光滑坚硬的栏杆上，仰起小脸，冲着通向楼上的空气叫唤两声。

　　别墅太大，言照语的叫唤根本不可能得到回应。
　　她就在两层石阶上站着，想上去找人，又不敢。
　　别墅主人早就明确交代过，不许她上去二楼，即便是作为保姆的她的妈妈言今，也只能在送餐时上去一会儿。

　　言照语百无聊赖，就地坐下，坐在石阶上，双手托腮，老实巴交。
　　呆坐了半晌，她突然想起来，她说过今晚想吃白切鸡。
　　但家里没有鸡。
　　蒋应许可能不在楼上，而是出门买鸡去了。
　　何况她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言照语来了精神，风风火火回到房间里，拿起手机给蒋应许发信息。

　　与此同时，别墅二楼的书房里，敲击键盘的声音断断续续蔓延开来。
　　蒋应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面前是一个奢华的超大显示屏。他正专注于工作，一旁的手机“噔”一声响起，截走了他的注意力。
　　他依旧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费岸。

　　瞥见“照照”二字，蒋应许为自己还没适应通讯录里多了这个小孩而无奈轻笑。

　　言照语：【哥哥，你出门买鸡了吗？】

　　蒋应许看一眼时间，四点五十三分，差不多是该准备晚餐的时间了。
　　他没有回复她，先将手头的工作收尾，再起身走出书房。

　　-

　　言照语就在玄关处坐着，一边玩手机，一边望着墙上的十二寸显示屏。
　　显示屏里有别墅大门的情况，只要蒋应许回来，她就能看到了。
　　但她没想到，身后有人出声，清冽如泉。

　　“在干什么？”

　　言照语胸口一咯噔，扭过头，还没缓过神，只见蒋应许朝自己走来。
　　一双长腿气势慑人，在光亮大理石的倒映下，更有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来。
　　言照语大脑空白，微张小嘴，由衷惊叹。
　　当蒋应许走近，她更要彻底仰起小脸，才能望见他的清冷俊颜。

　　“还不起来？”蒋应许问。
　　言照语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不自觉挺直脊梁，身高也不过只及蒋应许的胸口。
　　“哥哥。”

　　“你在这里干什么？”
　　蒋应许抬手，用手背触碰她的额头，感知到的温度已经几乎是正常体温。
　　“好点了吗？”
　　被关心了，言照语潜意识感到羞涩地点了点头，声音软糯道：“我感觉好多了。”

　　蒋应许暗暗松一口气，淡淡说：“记得多喝水。”
　　言照语继续点着头，问：“哥哥，你要出去买鸡了吗？”
　　蒋应许还记得她想吃白切鸡，道：“我已经叫费岸下班顺便买白切鸡过来。”

　　费岸又要过来，也许还会留下来吃饭。
　　言照语欢迎得很，就是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了呢？
　　大概是，明明是别墅主人雇来看房子的人，又是她雇来下厨的，竟然还能驱使费岸做事。

　　“我已经叫费岸下班顺便买白切鸡过来。”
　　蒋应许这句话说得相当顺口。对于费岸来说，会是顺便吗？人家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工作，下班了肯定要回家休息，或者去约会，哪里还想顺便去别的地方呢？
　　言照语百思不得其解。

　　蒋应许走向厨房，言照语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到了厨房门口，蒋应许突然转过身，言照语没刹住脚，一头撞进他怀里，紧接着条件反射后退了好几步，小脸渐渐透出晚霞般的红粉。

　　男人的怀抱，宽阔又温暖。
　　但只是一刹那，应该属于神秘主人的冷杉香气立刻涌进言照语的大脑。
　　令她五味杂陈。
　　清醒也不是，沉溺也不是。

　　蒋应许面不改色，神色淡漠地看着她。
　　“我说了，去喝水，”他强调道，“多喝水。”

　　言照语回魂，结结巴巴说：“我、我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帮忙的。”
　　她可不会觉得才给了八百元，就可以舒舒服服翘起二郎腿当饭来张口的大爷。

　　蒋应许不为所动，重复道：“去喝水。”
　　话音一落，他干脆把厨房的门关起来，将想帮忙准备晚餐的小姑娘隔绝在门外。

　　言照语不明白，不让她帮忙就算了，她也不是冤大头，都付人工费了还非要抢着干活，他有必要还关门吗？
　　她鼓起粉腮，赌气似的转身离去。
　　却是乖乖听话，要去接水喝。

　　厨房里，蒋应许伫立原地，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
　　他在回忆言今做过的家常菜，言今总是保证每一餐最少也有一肉一菜一汤的配置。
　　肉已经有白切鸡了，剩下一菜一汤。

　　蒋应许走近自己的豪华的双开门大冰箱，言今留下的食材还有不少。
　　他拎出一包翠绿的小青菜，随手扬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整包小青菜便落在料理台上面。
　　他拿起手机，相当熟练地在搜索引擎的长条方框里敲下几个字——
　　如何炒青菜？

　　这是无论如何不可以被付了人工费的小姑娘看见的一幕。

　　-

　　五点四十分。
　　厨房的门还没打开。

　　言照语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趴在餐桌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如果不是不用煤气，她简直都要怀疑蒋应许在厨房里面煤气中毒了。

　　“好饿啊……”

　　午餐吃的粥不顶饱，还喝了感冒冲剂，这会儿言照语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晕眼花，面前却只有一个保温杯。
　　保温杯里的温开水都喝光了，她再没力气起身去接水。

　　“白、切、鸡……
　　“白、切、鸡……”
　　再想到惦记已久的白切鸡现在甚至还闻不到味儿，饥饿和等待得望眼欲穿的滋味双管齐下，言照语委屈得几乎要哭了。

　　就在这时，一道明朗润泽的询问传来，“人都在哪呢？”伴随室内拖鞋发出的沉稳步伐声愈来愈近。

　　言照语睁大眼睛，直起身子，看见俊朗的费岸拎着一个设计典雅的白色牛皮纸袋出现在门口，她激动得不会叫人了。
　　还是费岸先开的口。
　　“小语，那个家伙呢？”费岸将白色牛皮纸袋放在餐桌上。

　　一时之间，言照语不知道是该看费岸，还是该看高档得不可能装着白切鸡，但除了白切鸡她又想不到还能装什么东西的白色牛皮纸袋。
　　她吞咽一口唾沫，说：“哥哥在厨房里。”

　　费岸轻挑眉梢，微微不可思议道：“他在做饭？”
　　没等言照语回答，他迈开长腿，径直往厨房去。
　　一副要看戏的姿态。

　　言照语已经饿得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可以去注意餐桌上的白色牛皮纸袋以外的人、事、物。
　　她直勾勾地盯着它，看不见它的庐山真面目，于是起身动手把它摆正，趁机感受到它的分量。
　　沉甸甸的。

　　白色的牛皮纸袋正面赫然映着烫金的“白鸿酒店”字样,言照语猝不及防愣住。
　　白鸿酒店是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她是知道的。
　　却不知道五星级酒店为什么有白切鸡，更不知道费岸为什么要去买五星级酒店的白切鸡。

　　也许这里面不是白切鸡。

　　言照语不好擅自拆开，干脆俯身，秀挺的鼻子贴着纸袋，仔仔细细地嗅了嗅。
　　确确实实有香喷喷的鸡肉味。

　　言照语还没嗅上几秒，费岸的笑声传来，她连忙坐回椅子上，强作若无其事。

　　耗费一个小时，蒋应许一手烹制的晚餐终于上桌。
　　一饭一菜一汤。
　　米饭、炒青菜、西红柿蛋花汤。

　　言照语看呆了，干净分明的红红绿绿，令她恍恍惚惚产生了错觉。
　　是妈妈做的饭菜。

　　费岸从白鸿酒店的牛皮纸袋里拿出包装精致、切得整齐的白切鸡。
　　放在餐桌上。
　　推到呆呆的小姑娘面前，确保她能轻易夹到，多吃一些。

　　蒋应许舀了一碗米饭和一碗西红柿蛋花汤，接连放在言照语面前，见她三魂不见七魄的模样，他提醒道：“可以吃饭了。”

　　言照语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散发诱人光泽的美味佳肴，她却茫然不知所措。
　　想说，这个白切鸡好贵啊！
　　又想说，哥哥的厨艺真好！
　　也想说，为什么要买这个白切鸡……

　　不一会儿，女孩眸中闪烁出愧疚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