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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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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灰灰,梦影沉沉①。
夜间的风尚还带些凉意,吹得手中的羊角灯左右打着摆子。泥地上,有两道影子随灯光交融在一起。
江去闲牵着马,在一处府邸前停下脚步,朝后望道:
“到了,就是这里。”
江去闲踏进柳府的原因,是替皇帝来探望柳大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为了柳大人和柳棠的安全,江栗玉婉拒了柳棠留宿的提议。
但宫门已锁,江栗玉在宫外也没有置办府宅。江去闲弯唇一笑,言说他的亲王府就在这附近,里边的空房间有许多。江栗玉思索片刻,抬脚跟来了。
江栗玉抬眼,借着朦胧月色打量着这座久经风雨的府宅。
门前的青砖上杂草横生,两盏浅色的灯笼在廊下随风打转。朱红色的大门颜色格外抢眼,大抵是不久前刚上的新漆。
破败、凋敝,是江栗玉对这它的第一印象。
如果不是匾额上的“禹王府”三个字尚能彰显它的身份,任谁都想不到这会是一座亲王府邸。
江栗玉道:“皇兄回京前,没差人收拾吗?”
江去闲上前推开大门,惊动了一旁抱着手眯着眼打盹的老太监。
老太监揉揉眼,见是自己主子来了,忙跪下行礼。
江去闲摆摆手,引着江栗玉朝往内院走去。
“孤每次回京都呆不了多久,住在驿站也足够了。孤与他们一样,都没想到这次回京会呆这么久。”
他回眸笑道:“孤与他们一样不习惯。”
江栗玉又联想到他的身世,自打封王起,便跟在惠敦皇太后身边清修,亲王府于他的确是形同虚设。
待行至一座小院前,江去闲道:“芃娘今夜先住在这,可好?”
江栗玉点头,只见院门匾额上写着梨书二字。
江去闲又侧身指着旁边那座小院道:“那边那座,是我的院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孤。”
江栗玉轻嗯一声,内心并不在意。只是暂居一晚上,有什么需要都能凑合凑合。
江去闲道:“这院子不常有人住,院中只有几个洒扫侍女,一会儿孤再调几个侍女来服侍你。”
江栗玉想说不必,只是暂居一晚而已,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未再出口拒绝。
“多谢皇兄费心。”
两人就此互相告别,江栗玉与寒塘二人进了院内。
院外,已经走出一截的江去闲又回过头来,盯着那扇刚阖上的院门,眸色渐深。
小院的陈设十分简单,院内种着些许时兴鲜花,在院子一角摆着一架秋千。
主仆二人眼前具是一亮。
寒塘“哇”了一声:“真没想到,禹王这样的人,家里竟会设有秋千。”
江栗玉对秋千的兴趣,因寒塘的一句话,而转移到江去闲身上。
江栗玉问道:“禹王什么样的人?”
寒塘顿觉失言,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眨巴眨巴眼不说话。
江栗玉笑道:“不是责备你的意思,是真的想知道,在你心里,禹王是什么样的人?”
江栗玉虽然这么说了,寒塘仍是犹豫了片刻,方才嗫嚅道:
“…奴、奴觉得禹王殿下,是个板板正正、深藏不露的人。”
其实她更想说禹王殿下城府深沉,一看就很会骗人,但这好歹是禹王殿下的府邸,好歹是禹王殿下收留了她家娘子,可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江栗玉听后,哈哈笑得直不起腰。
寒塘恼羞成怒:“娘子!别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何况院中的洒扫宫女虽离得院,可耳朵都支楞着呢。
江栗玉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寒塘,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会说话?”
寒塘“哼”了一声,不再管江栗玉,抬脚便进了房内。
江栗玉转身朝秋千走去。
这不过是架最普通的秋千,粗麻绳,木蹬板,京城里能找出数百架与它一样的秋千,自然也能找出数千架比他更精美的秋千。
宫中那用金银宝石打造的秋千,她也是见过玩过的,可她还是被这一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秋千吸引了目光。
她站在秋千上,攥紧缰绳,脚下使劲,使身子前后晃起来。
月色如水清冽,她的视野由开阔变得狭小,再由狭小变得开阔。脚下的禹王府一会儿变小一会儿变大。
她荡得越来越高,好像要荡到云里去了。好像要奔月而去了。
她听见秋千木架咯吱咯吱的声音,也听见体内的血液哗哗流过的声音。
粗涩的麻绳摩擦得虎口微微发烫,掌心的嫩肉也有些疼了起来。
江栗玉玩得放肆极了,有些事情即使大脑忘记了,身体也会记得。
比如打秋千。
江栗玉以为自己多年没玩,估计是要忘记了,但一旦站在秋千板上,却还是如龙游曲沼,得意极了。
只是……
她低头看向手边的空地,好似还差些什么。
等从秋千上下来时,江栗玉只觉得两条腿好像已经先她一步飞进了月宫。
她抬头想喊寒塘来帮忙,却在一处树影绰绰间,看见了江去闲。
江去闲弯眼笑道:“玩得开心吗,芃娘?”
江栗玉猛地跌坐在地,脑中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空白。
江去闲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她面前,将她搀至怀中。
“可吓着你了?是孤不是,孤道歉,孤该罚。”
江去闲以一种江栗玉从未听过的语速,在她耳边说着这话。
江栗玉摇摇头,“皇兄,你、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江去闲停顿了一会儿,方道:
“想起有些事没交代,敲了几下门却没人应,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便撬开了门锁。”
江栗玉无奈地闭上眼,这事儿也是她自作孽。
自己秋千瘾犯了,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打秋千,便让院内的洒扫丫鬟都下去休息了。而她只顾着打秋千,却又没听见敲门声。寒塘向来只听她的,见她只打秋千不理敲门声,定是以为她是在晾着外边敲门的人。
“……多谢皇兄。”
江去闲轻笑出声,搀扶着她进了房内。
寒塘见着江去闲就将头心虚地垂下,后者却并未察觉,只吩咐她去外间拿些药酒来。
寒塘哎了一声,麻溜将药酒拿来后,便从房内出去,还顺手关了房门。
江去闲扶着江栗玉坐到了床上,自己则在她面前蹲下。
“路都走不成,只怕是崴着脚了。”
江栗玉刚想嘴硬,江去闲已经先一步脱下了她的鞋袜。白皙的脚背登时暴露在空气中,脚腕处青紫色的肿胀高高鼓起,像一记哑药,毒的江栗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想嘴硬?”
江去闲调侃的声音响起。
江栗玉以袖掩面,别说了,给她来一记痛快的吧。
莹润粉嫩的脚趾被他抓在手中,一阵微妙的感觉自心底腾空。
江去闲一手托着她的脚,一手沾着药酒,在她脚腕上打圈揉搓。
温热的指腹贴着她的脚心,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刮蹭,带来阵极轻却又极难忍耐的痒意。
她几乎发抖,也忍不下这酥麻。
痒意恶作剧似的时大时小,每当这阵咬牙忍下了,便又有一阵痒意忽地袭来,让她咬着唇颤抖。没多时,便折腾的满头大汗。
江去闲道:“芃娘,很痛吗?”
江栗玉摇摇头。
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杜若香,睁开眼,发现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起了身,此时正俯身望着她。
一双眸子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三分。
男人猛地朝她压来,江栗玉心下一惊,下意识朝后退去,直至后背触到冰冷的墙背,再退无可退之时,她悄悄攥住手中的玉钗,侧头微微阖上眼。
“痛就说,不要忍着。”
江去闲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忽地停下,伸出手帕将她额角的汗水拭去。
“你看,都疼出汗了。”
夜风入室,满室的旖旎被药酒的气息取代。
江去闲仍蹲在江栗玉面前,托着她的脚细细上着药。
微凉的药酒被他略带薄茧的大拇指揉得滚烫,透过脚腕,烫的江栗玉耳朵发热。
她垂眸偷偷一瞥,面前的男人神情专注,好似在雕琢世上罕有的珍宝。
只是耳朵好似熟了一般,自耳尖红至耳根。
烛光自他身后映来,照出他头上几根没有束好的发丝。平日一丝不苟的谦谦君子,竟在此刻显出几分可爱。
倘若让寒塘知道被她认为板板正正的江去闲,竟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不知道会不会颠覆认知。
江栗玉忽然觉得内心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她抬起手,将手放在了正蹲在她身前的,江去闲的头上。
此举一出,两人具是一僵。
江去闲抬起眼来,满眼的疑惑。
江栗玉迅速将手收回,“刚才见皇兄头上落了只飞虫。”
江去闲了然点头,“春天到了,也是该有飞虫了。”
继而垂下头,又沾了些药酒,在她脚腕上揉搓。一双凤眼中翻涌着晦暗的风雨。
江栗玉尚未注意到他的异相,只摩挲着掌心,暗暗感叹,真没想到江去闲头顶的手感竟如此之好。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碎片似的画面。
江栗玉抬起手,盯着掌心莫名地看了会儿,继而又一如往常那般,将手轻轻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