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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自城西往返时,已是日暮时分。

      马车平稳地驶在长街上。

      远处残阳似血,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江栗玉托着腮,想着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马车忽地一停,江栗玉因惯性向前,差点被甩出车厢。

      好在寒塘眼疾手快,伸手拦了一下。

      寒塘朝外呵斥道:“死奴才,竟连车也驾不好么!?”

      车夫在车外连连告饶:“殿下恕罪!寒塘姑娘,这事实在怨不得小人。刚才有辆马车疾驰而过,小人若不掉头避让,只怕要撞得车毁人亡。”

      江栗玉听后心头疑窦渐起,京城纨绔子弟虽玩乐起来不要死活,但京城中有京兆府大理寺坐镇,敢驾马车在街道上横行的,一向少之又少。

      便问道:“那马车什么模样,从哪个方向驶来,又往哪处驶去?”

      车夫回道:“马车是从皇宫方向驶来,往安兴街驶去,至于马车什么样,它跑得太快,小人实在是没看清,只记得窗帘大抵是绿中带白的。”

      车夫说完,车厢内便再没有动静,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时,忽听车厢内那人道:“掉头!去兴安街柳家!”

      江栗玉不断用指甲掐着掌心的嫩肉。

      若说皇宫驶来,往兴安街驶去的马车,她或许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那绿中带白的窗帘,是她亲手选的布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上面的绿是绿宝石海棠,白则是水仙。她敢笃定,整个京城只有柳棠的马车会用这样的窗帘。

      柳棠如今因张楠霈,而时常在宫中。今日这般匆忙地回府,想必是柳府出了什么事。

      她手指微微蜷,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马车刚驶至柳府门口,尚未停稳,江栗玉便从马车中提着裙子跳了下来。

      她急匆匆地奔进柳府,却连个挡她路的人都没有,心下更是凉了半截,柳府的情况大抵要比她想的还要坏。

      她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去,刚绕过一个影壁,忽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唤道:

      “江栗玉。”

      太阳落尽,最后一丝金线隐在地平线下,天地交界处只剩下一圈毛茸茸的蓝紫色。

      柳棠正对着她,神色藏在渐浓的夜色中,晦暗不明。

      “我爹疯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江栗玉眉头紧缩:“什么?!”

      柳旺从皇宫出来到现在,不过一个下午,柳旺经历了什么,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疯了。

      *

      兴庆殿内燃着的龙涎香泛着浓郁的香气。

      刘德全弓腰上前,附在整个大周最尊贵的男人耳边小声低语。

      皇帝听后挑眉轻笑:“哦?又疯一个?”

      “你说,他这是看懂了疯的,还是没看懂才疯的?”

      过了一会儿,皇帝笑道:“把人收回来吧,朕不稀罕一个疯子的命。”

      刘德全乖顺地退至一旁,将自己视作空气。

      皇帝合上手中的奏折,起身朝窗边走去。

      “子淮回来了吗?”

      刘德全道:“回陛下的话,金吾卫半炷香前传来消息,说禹王殿下已经快要回来了。”

      皇帝轻嗯了一声,“丽妃的尸体收敛起来了?”

      刘德全道:“是,停尸三天后便入皇陵。”

      “丽妃所出……是赵王江流不是?”

      刘德全道:“回陛下,正是。”

      皇帝捏了捏眉心,道:“传。”

      江去闲的马车刚到宫门,便有一个面善的太监迎了上来。

      “禹王殿下,陛下在兴庆殿等着您呢!”

      江去闲脸上又挂着抹温润得体的笑,“多谢公公。只是公公看着有些面生?”

      太监抿唇,羞涩笑道:“小人是刘公公的干儿子,今日刚被调到兴庆殿。”

      江去闲点点头,抬脚朝兴庆殿走去。

      在兴庆殿的门口,却与另一拨人不期而遇。

      江去闲道:“五弟。”

      被叫五弟的男人身形单薄,脑袋怯懦地垂着,他闻言浑身一颤,好似受了许大的惊吓。

      赵王江流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见、见过皇兄。”

      江去闲浅笑:“一起进去?”

      江流怯怯地点点头,退一步跟在江去闲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殿,冲着高居于皇位上的男人跪拜行礼。

      皇帝打量着殿中的两个儿子。

      一个自小离宫,由皇太后养大;一个平平无奇,存在感极弱。论功绩比不上江淮,论心机城府比不上江去闲,就连吃喝都比不上苏王江河。若不是他母妃撞柱,就连皇帝本人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个儿子。

      “平身吧。”

      两人这才起身。

      皇帝道:“江流,你母妃的事,是朕对不住你。”

      江流跪在地上半是惶恐半是怯懦道:“母妃、母妃她,她……”

      皇帝不耐地摆摆手:

      “行了,你母妃会在武英殿停灵三日,届时你再去送你母妃最后一程。”

      江流的额头贴在殿前的石砖上,森森凉意顺着天灵盖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谢父皇隆恩。”

      皇帝对江流的兴致来的快,去的也更快。

      他眼下有件更关心的事情:

      “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子淮你也该准备准备去山南道了。”

      江去闲道:“是。儿臣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此行能否与五弟同行?”

      皇帝皱起了眉头:“此话当真?”

      地上跪着的江流也震惊地抬起头来。

      在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中,江去闲缓声道:“自然当真。”

      “哈哈。”皇帝笑了几声,“你不要后悔便好。退下吧。”

      江去闲躬身告退,尚未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皇兄……”

      江流鼓足了勇气,喊住江去闲。

      江去闲道:“怎么了五弟?”

      江流的头又低了下去,双手不住地捏着袍边。

      良久,他才嗫嚅出声:“……皇兄为什么要我一起去?”

      “你想去吗?”

      江流低着头,许久没出声。

      江去闲轻笑一声:“那便与孤一起。”

      江流抬起头,对上江去闲那双含有清浅笑意的凤眼,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此告别。江去闲转身离去,眼中的笑意倏地散尽,只剩下淡薄的底色。

      谁能想到,上一世孙家张家斗了这么久,最后登上王位的,竟是江流呢?

      待他自南疆带兵攻入京城时,江流已经先一步自刎于兴庆殿上。

      临死前他笑道:“皇兄,至爱分别的痛,你也该尝尝!”

      *

      柳府。

      车夫已经将柳旺回府的经过又重复讲了一遍。

      江栗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柳旺的异常,她在大殿上便已经注意到。

      那时远没有达到疯魔的程度,甚至可以用察觉出一些端倪来解释。

      但没想到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便说疯就疯了。

      柳棠眼泪啪啪往下掉,一边叉着腰一边在厅堂内来回打转:

      “…怎么办啊,我爹怎么成了这样?一定是我每天和张楠霈那个疯子走得太近,这才过了病气给我爹。都怪张楠霈,我就说他是个祸害……”

      “我爹如今、如今连我都认不得了。”

      柳棠声音哽咽起来:

      “他现在就知道抱着个檀木匣子,死也不撒手。偏偏他哮喘又发作了,这次比往次的都要强,平日用的药服下去,没多久就又发作了……”

      江栗玉猛地抬头,眼中迸出的光像是猎豹看见了猎物。

      “什么檀木匣?”

      柳棠道:“我爹进宫后,陛下赏了些东西,便用那檀木匣子装着。这你难道不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了,丽妃事发后,皇帝一直让她候在外殿,内殿的官员被交待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

      “能带我去柳大人房间看看吗?”

      柳棠面露难色,“不是不想带,只是我爹这会儿,实在不宜见人。”

      江栗玉点点头,表示理解。

      “若你能找个机会,将那檀木匣偷出来,或许柳大人的病就能好了。”

      柳棠眉头紧锁,像是明白了什么,以帕捂唇道:“你的意思是……”

      这厢华未说完,那厢便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

      “小姐,老爷这会儿念叨着要您过去。”

      柳棠激动地推门而出,临行前又对江栗玉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它出来。”

      大抵过了一个多时辰,柳棠才匆匆赶了回来。

      她鬼鬼祟祟地溜进房间,又将房门反锁。

      一脸郑重道:“我偷出来了。”

      江栗玉左看右看,未曾看见箱匣,又见柳棠从袖中掏出一块丝绸。

      “箱匣我爹实在是搂得太紧了,就连睡觉都不放开,我只好撬开箱匣,看看其中是什么东西。”

      结果实在没想到,只是几匹印有喜鹊踏梅丝绸。虽然手感质地都不错,一摸便知道是皇室专用,但她却看不出这丝绸暗藏什么玄机。

      江栗玉道:“这真的是那箱匣中的丝绸?”

      柳棠好奇道:“自然,我亲自撬开的锁!”

      江栗玉接过她手中的丝绸,回身缓缓在椅子上坐下。

      丝绸是皇帝赏的。印有喜鹊踏梅的丝绸是皇帝赏的。

      所以丽妃才会说已经死无对证了,所以芸妃才会说生死有命,所以柳旺才会在回府的路上变得疯傻。

      因为策划者一场游戏的幕后黑手,始终都是这场审判的至权者——皇帝!

      丽妃或许有过谋害芸妃的心思,但她也清楚自己是为了谁顶罪,最后的哀嚎是为了自己的清誉,也是为了骨肉的前途。芸妃明知道身在局中,却仍以身试险。

      再是柳旺,除了痴傻,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芃娘,”有人再次攥住她的手腕,坚定地喊着她的名字:“芃娘。”

      江栗玉循声望去,那人挺立如鹤,凤眼平静如水,眉心下一寸长着颗小小的黑痣。

      他站在她面前与她对望,就像是海中等候飞鸟一年一度歇脚的孤岛。日复一日的等待,夜复一夜的守护。

      “皇兄?”

      江栗玉有些不确定,侧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柳棠。

      江去闲是何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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