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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王权篇】前路亦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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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天际微亮,只是有一点儿朦胧的鱼肚白。
赵真起身后,觉得之前之事不似真实,他怀疑的叹口气。想到昨晚心头生出的请辞,便如千万斤的巨石压的心口喘不过气来。
烟云城的数万亡魂难以安息,可他的请辞却是一念而成。杂乱无章的心头琐事却从昨夜开始,半分未解,无法消弭。
“赵将军,陛下宣你过去。”来人轻车熟路的掀开帐帘,正是昨晚传话的内侍。那人本就宦官,说话的声音如捏着鼻子的男子,听着不阴不阳,有些刺耳。
赵真心思敏锐,总觉得这宦官的嘴角含的那抹笑意似有深意。
“请问内官,陛下因何事宣我?”赵真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那内侍也不说明白,只是身子躬着,右手做“请”状。
赵真不再多言,他稍作修整,便随那内侍朝外走去。
外面风大,这天气比之昨晚的温度,又低了些,到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那内侍见他打了寒颤,便转过身,轻声问道:“赵将军,你可是身体不适?”
“无碍。”赵真道。
这没由来的关怀,让赵真的猜忌又多了几分。他值得装作无事,继续跟着内侍,只是走路的姿态沉重了些,那脚底好像抹着一层厚厚的浆糊,让他不愿往前多走一步,却又不得不走下去。
王帐外,已有数名内侍等候,见他到来,微微颔首,低眉下嘴角扯着一丝肉眼可见的笑意。那些笑容生的奇怪,不似客套,倒像是隐隐的一种嘲弄,又好似带着些许艳羡……
赵真尽量掩盖着脸上的烦闷,他不动声色的进入王账。一眼,便看到巨大的铜镜正在中间,一个仙而又仙的背影正面对着他,正是皇帝李垣林。
赵真走进,见李垣林正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赵真也不知如何,只得木讷的站在一旁。
“你来了。”李垣林挣开双眼,看向铜镜里他身后的赵真。
“拜见陛下。”说着,赵真跪拜。
李垣林本欲免他礼节,只是赵真这跪也跪了,说了也是多余,他便摆了摆手道:“以后,私下见我,不必行礼。”
但赵真依旧不起来,他毕恭毕敬道:“臣叩谢隆恩,只是这君臣之礼是礼法,绝对不可免。”
一句轻飘飘的“君臣之礼”到是让赵真的心头杂乱心思略微收敛了些。他想这句话意在恭顺,但也是刻意疏离。
赵真见李垣林不语,便抬起头看去,李垣林的脸上面无表情,但眼底还是多了一份他看不懂的意思。
“好罢,随你!赵将军,平身吧。”李垣林声音淡淡道。
赵真站起身,他看了眼空无一人的王账,那巨大的铜镜正对着龙塌,只是这龙塌还未被内侍收拾,略微凌乱……
想到昨晚龙塌上的情形--醉了的李垣林……赵真的心脏又没由来的快了几拍,他故作镇定道:“陛下,因何事宣我?”
李垣林通过铜镜看了一眼赵真,想到之前那少年曾在竹林宅邸,信誓旦旦的说道以后要天天给他束发……这不过一年不到,却好似如梦幻影,那张脸和这张脸重合到一起,却又不是。
李垣林轻咳一声,淡淡道:“我宣你来是给我束发。”
赵真心头紧蹙,他拧着眉毛,迟疑片刻,回道:“陛下,臣不会束发。”
李垣林转过身,也不理会赵真的回答,那双凤眼如同穿墙而过的冰刃,直直的看着赵真,好像在听一个欺君罔上的谎话。
“你束发可是一等一的好啊。” 李垣林略带嘲讽意味的说道。
“陛下,臣已经失忆了,不知过去如何,但为今就是不会束发。”赵真迎着目光,毫无惧色的说道。与其惶惶不可终日的被人盖了“男宠”的身份,倒不如干净利落的说个明白。
“不会?那就学,今天必须学到会为止。”李垣林转过身,亦不理会身后的赵真。
小狗崽当日的不告而别,李垣林始终耿耿于怀,连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同一个少年置气,以至于此时此刻,他竟想用束发来“难为”赵真。
李垣林想到他曾坐在赵廉的墓碑前说道赵真,说道这孩子缺了些像赵廉一样的英武盖世的气魄。
如今,这小狗崽已有赵廉当年的风范,却让他忍不住的怀念过去,怀念他在竹林时的时光,怀念赵真以前的模样。
只是另一方面,铜镜前的赵真心头压抑,想到昨日“旖旎”的风光,以及这群内侍的笑,便不由的多了几分厌恶。
王令必竟是王令,赵真按捺着心头的不适,拿起梳子,慢慢凑上前去,用手触碰到李垣林的墨发。
李垣林身上透着淡淡的幽香,也让他原本焦躁的心安定了下来。
“不就是梳头而已,对,就只是梳头束发而已…”赵真心中默念,他好像无师自通,对于眼前如瀑布般的墨发信手拈来。
不过三两下的功夫,李垣林的墨发已经梳理完毕。
赵真对于自己无师自通的束发暗自吃惊,但同样也加深了他心头的观点,他自己很有可能是陛下豢养在身侧的男宠。
自数百年的王朝更迭,达官显贵和宫里的贵人都有好美男之风尚,军中曾传闻前朝玉溪王爷更是在家中豢养30个面首,这些面首都是搜罗民间貌美男子得来…… 之所以成为军中笑谈,是因为战无不胜的玉溪王爷最终却死于这群面首之手,他们为了泄恨,将玉溪王爷的尸身碎成千万,投于猪槽,供猪食用。
赵真看向镜子,他脑中思绪万千。却见李垣林嘴角含笑道:“以后,你若在我身侧,就每日来给朕束发吧。”
赵真虽然失忆,此间却决计忍不了自己过去有丁点不堪。他忽然跪在地上,开口道:“请陛下收回这种王令。”
李垣林不解道:“为何?”
赵真断然的说道:“因为我不愿!”
李垣林看着一脸毅然决然的赵真,心间虽有怒气,但还是自觉好笑,认真起来的赵真总有一种怪异的蠢萌。
李垣林想到自己的“刻意为难”,只当过去给他束发是竹林小孩的戏言,他不怒反笑道:“就依你吧,我的大将军。”
赵真脸色绯红,他讷讷的站在李垣林的身后,问道:“陛下,我的将军之位是否不妥?”
“何来不妥?”李垣林笑道。
“我这将军来得容易,怕是难以服众,所以臣想请辞,和过去一般,只做个军中的小卒便可。”赵真言辞恳切道。
“来得容易?呵,你倒是把自己的命看的不值。烟云城一战,你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该你当这个将军。何况你是赵廉的儿子,子承父业,谁敢说三道四!”李垣林冷声道。
“可是……”赵真还要辩驳,却被李垣林打断,他早上相同赵真聊的这几句,兴致已经没了大半。
“没什么可是……赵将军,你回去吧。现下既然已经定了作战的计划,就不要再推三阻四的。我们后日就要开拔战场,做好准备,不容有失!”李垣林已然有下逐客令的姿态。
赵真原想再问几句,却是被李垣林的气势所压制,他依照规矩行了大礼,便走出王帐。
一出王帐,便见几个内侍正在窃窃私语,嘴角还挂着几分夸张的笑意。见赵真出来,立即神色一凛,严肃起来。
赵真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不过是他人口舌里的闲言碎语,至于他本人要做什么,成为什么人,必然不是这些人能左右的了的。
赵真心头沉闷,他疾步向前,却被人轻拍了几下衣袖,他转身看到小童正咧着嘴朝他笑着,而十五先生也在一旁。
“赵真,今日你过来我的营帐,你身上的疤痕,我来给你祛掉罢。”十五先生笑着说道。
这种千疮百孔的疤痕虽对普通医师来说难如登天,但对十五先生来说不过尔尔。
赵真想起身上的疤痕,倒也不是特别在意,但总体影响沐浴时的感官,他刚想同十五先生道谢。却忽然脑子确实灵光乍现,丑陋也许是天然的屏障和防护罩,若是将这恐怖的疤痕在旁人面前展示一二,就可断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念想。
“承蒙先生好意,我身上的疤痕暂时不治了。”赵真心头快慰的说道。
“怎么!怕老夫给你治坏了?”十五先生摸了摸白须,疑惑道。
“不是,我自然相信先生的医术。”赵真道。
“那是为何?”十五先生追问道。
“男人嘛,总归是要留些疤,代表着一些过去的记忆和荣耀。”赵真故意岔开话题道,他并不想说明真实意图。
小童捂着嘴笑道:“可是,小哥哥,你身上的疤太多太丑啦!”
赵真摸了摸小童的脑袋道:“我知道啊,可是我觉得身上有疤痕是很好看的,代表我曾经保护过很多人。”
小童不解,追问道:“那小哥哥,是不是我身上多点疤痕,就可以从男孩成为一个男人了?”
赵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苦笑着解释道:“救死扶伤,也是男人中的一种,甚至比我们这些冲锋杀敌的人还要男人。所以啊,你要好好跟着先生学医术等你以后救了很多人,你就算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