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笔录》笔墨画温良

60、【王权篇】将军令

　　两日后的清晨，春寒料峭，竟比冬天的腊月还冷上几分。

　　昨夜飘雪，营地满目皆白。将士们早早起来，营帐早在夜里就开始一个个的被拆撤掉，和押运粮草的马车放在一起，几十万大军虽是动作缓慢，倒也整齐划一。

　　士兵们哈着气，白花花的热气从面部喷涌而出，一张张冻出红血丝的脸上，都带着些许凝重，些许严肃，还有些许亢奋……

　　这是一种蔓延在整个大营的复杂心态，既有即将奔赴战场的惶恐，也有关于大战来临前的愁思，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索性，无论怎么起承转合，都会汇聚成势如破竹的战斗气势。

　　天地万物，茫茫一色，只见天是白的，山是白的，连那荒原的草皮也是白的。大军像是一群渺小的蚂蚁，盘踞在一片白色的高地，如同盘踞着生存的蚁穴，随时准备开拔，攻城掠地开辟新的道路。

　　李垣林披着一件银白的狐裘，站在指挥台上向远处看去，这50万大军加上木河鱼所在的8万多大军，号称有60万之众。中间还有从王都带来的10万精锐。到底战力如何，还需一场真正的战争去验证。

　　他凤眼所及，也望不尽这号称60万大军的末端。李垣林微微举手示意，指挥大军的旗手也随他的手势而动，一面又一面的旗帜如同摆动的火焰，在风中摇曳，由近至远……

　　60万大军，看到旗语令，摆出战斗的架势，他们举起手里的冰刃，高喊：“杀！杀！杀！杀……”

　　这声音洞彻天地，好似闷云中打出来的一片惊雷，震耳欲聋！穿越在苍穹之上，也引来远处山谷里唱响的回音，袅袅不绝，丝丝如缕，动彻天地……

　　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如定海神针般，给原就高昂的士气更添了一把柴火，瞬间让所有人的心拧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

　　赵真站在李垣林的身旁，他能感受到士兵澎湃激昂的热烈。于他而言，似乎是矛盾的。

　　李垣林宿醉之景浮现在他眼前，与今时今日的王者之气大相径庭。也许，帝王本就是多面的……

　　赵真随李垣林的目光看去，这场仗是绷在弦上的箭，已到了必发的趋势。中原王朝可否延续它的辉煌，成败便在这场反击的战争。

　　赵真受封，加之赵廉遗子，身份已然今非昔比。虽然他之前的记忆全无，但从士兵口口相传的赵廉事迹，知晓了很多关于父亲赵廉的过往：一个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个国家伟大的战神。

　　而然，这样的英雄，结局却是受小人馋害，被腰斩于菜市场。

　　赵真心中有点隐痛，这种心痛无法描述，好像是一个平白无故的人，历经千辛万苦与他架构某种牢固的关系后，又再次失去了……

　　此刻，赵真反而宁愿从未有个伟大的父亲，也不愿知道他已经死亡很多年的事实。有些关系，如果不曾得到，也许就不会失去。

　　赵真看着盘桓在远处山头上的大军，他们是个人，也是很多家庭的构成，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些是家中的中流砥柱，有些则是家中的偏颇稻草……

　　战争将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若是赵真未曾见过战争的血腥，他便会和里面很多少年一样，懵懂无知。但他见过战争的血腥，那是一头吞噬万千生命的绞肉器。而他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军，也许只需要一句话，亦或者是一道命令，便是浮尸遍野，血流成河。

　　承载着领兵的将军之职，赵真自觉要比作为普通兵士要难上千百倍。每一道军令下，都寄托着数以万计的家庭希望。

　　李垣林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转过身，朝他走过来，轻声道：“你还好吗？”

　　“还好。”赵真立即会道。

　　“怎么？难道是有点紧张了？”李垣林追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心中好像有个担子，丝毫不敢松懈。”赵真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李垣林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让一个刚满17岁的少年胜任将军之职，不论是否过于破格，单单下达这个命令，也是让很多双眼睛盯着瞧着的，大家倒要看看这个战神之子可否像他的父亲一样，延续战场的神话。

　　李垣林上前，拍了拍赵真的肩，平和道：“无碍，朕信你。”

　　赵真被这声掷地有声的“朕信你”打破思绪，他觉得这句话像是一个强劲的力量，砸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不抬眼看向眼前的帝王。

　　虽是短短几天，赵真心思百转千回，但在这一刻，不是感激，却又胜似感激，一种复杂的感觉游弋在心头，让他陷入短暂的错愕。

　　待他反映过来，李垣林已经登上轿碾离开。他疾步跟上，骑上那匹从烟云城就一直随他左右的战马--“丛生”，奔向先头队伍……

　　路程看似短暂，行走中却又变得有些漫长……军队先是方阵列队，遇河则列变成多道竖列，用简易船只搭建浮桥度河，遇到曲折蜿蜒的山路，则有列变成一条长长蛇形队伍，在山间游走。

　　整个大军往前推进5日的行程，便可抵达烟云曾一凡的部队。当然，暗中已有一只2000人先打头的精兵，由木河鱼率领，脱离大部队，极速前往烟云城。

　　提供该线路的人则是唯一从烟云城活着离开的赵真。此路艰险，大部队难以前行，何况目标太大引人注意，反而得不偿失。故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2000精兵将以烟花为信号，和大部队展开里应外合。

　　烟云城曾依托着当金山和黑山这两道天险苦苦支撑月余。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势，山上无人踏足的千年寒雪，即是屏障，也是容易被敌人疏忽的战略要地。

　　若是翻过当金山和黑山的任意一个，便可直捣敌人的后方，结合正面大军的攻击，必然会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天险之地，鲜有人过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这条道路九死一生，若不是赵真之前在烟云城生活数月，从而熟识烟云城一家采集高山雪莲的药农，只怕他也以为登上天险的路绝无生机。

　　黑山绝壁笔直光滑，寸草难生。若非借助特制的凿壁工具，也绝不可能攀缘上去。即使借助凿壁工具，也不可能让一个近2000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的进入敌后腹地。

　　另一面的当金山，则是白雪皑皑，雪洞和暗冰遍布，稍不留神，便是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沿着山脊走，情况会稍微好一点，这条路便是由药农发现的。利用北野荒原的雪具，沿着山脊方向走，虽不比黑山之险，但也困难重重。

　　原先，药农将北野荒原的踏雪雪具稍做改装 ，将圆形脚蹼下布置几个防滑的铁钉子，那钉子不长，却能有效的抓牢地面。除非踩空落入冰洞，不然则是非常好的雪路行进的好器具。

　　赵真在此基础上，又做了一些改进，将脚蹼用兽皮做包裹，制作成长筒靴，以此达到脚部防寒的目的。

　　其次，为了防止踩空，让这2000士兵身上都绑覆连接2道绳子，如若出行突发意外状况，1道绳子起到提醒前后士兵的作用，也能有救援立即施以救助。

　　山道蜿蜒，大军呈蛇行走位，绵延百里。路上也有匆匆逃难的零星百姓，他们表情麻木，站在道路的一旁，默默的看着一切。

　　若是放置在国泰民安的时候，也许这群百姓是夹道欢迎的，喜笑颜开的。但在战火纷飞的时候，谁人不是见惯了生死别离，谁人不是抛舍故土去狼狈的逃亡……

　　李垣林掀开帘子，看到的是一张接着一张麻木的面容，他嘱咐身侧的人，去给沿途逃亡的百姓送点吃食却被赵真阻止。

　　赵真策马于轿旁，恭敬的说道：“陛下，这逃亡百姓人数众多，难以计数。若是冒然施舍，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李垣林问道。

　　赵真回道：“我们的队伍目前行如走蛇，绵延百里。若是给了百姓一点吃食，难保路上不会有成千成万的百姓裹挟军队，这样行军速度会变慢，延勿了战机就不好了。”

　　“可这些百姓流离失所，你看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应该是饿了很久。”李垣林不忍道。

　　赵真道：“陛下，比起他们承受的，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往中原腹地走，虽少衣少食，但天气也会趋于温暖，沿途也有草皮野果充饥，不至于挨冻受饿。”

　　“草皮野果？”李垣林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赵真道：“是的。这些都是能活下去的吃食。陛下若是不忍心，便尽早给这些流亡的百姓安排一处能容纳他们的城池，想来进入中原，这些人会形成一股颇具规模的流民势力。处理不好，便有一些隐患。”

　　李垣林深知赵真的意思，自古兵祸有外，亦有内，若是流民问题处理不当，则很容易引起内乱，史上的农民起义不乏都是因兵祸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引起的。届时，内外夹击，腹背受敌，这江山便是真的乱了。

　　他召来随军的几个文臣武将，商讨将流民安抚政策，并将其逐一罗列。王令既发，众人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