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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社会学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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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挂电话前一秒问了罗心衣一个问题:“诶,人生如果让你选,你是选幸福,还是梦想?”
罗心衣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幸福,应该说,我的梦想就是得到幸福。”
我笑了笑,“我选梦想,我的幸福就是得到梦想。”
开完会,我从会议室出来,院长章咏志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话。
“你最近正在和张容参加的政府调研怎么样了?”
“下周开始,其实那个事情就拿个数据开个会就差不多了。”
章咏志个子不高,温和儒雅,有一双清明的眼睛,看人的眼神虽含着善意,却你隐隐觉得他能洞穿你的心思。处事中庸之道,外圆内方,不显山不露水。是传统的儒家君子风格。
章咏志不顾我的连连劝阻,烧水给我泡了我喜欢的云雾茶,说:“韩因啊,孙老师之前一直在省政府的专家咨询组里当主要负责人,现在他走了,我们社会学系位子空出来了,我把你的名字推过去了。你正好也熟悉他们府办。”
我感到意外之喜,愣了一下:“老师,虽然我愿意去,但是我资历太浅了吧。”
章咏志笑说:“我们整个陵大,你的几个研究领域和省政府业务重合度就算不是最高,也是头几位了。你还对自己没信心吗?”又说:“现在都号召科研人才年轻化,政府干部年轻化,我这也算是响应政策号召了。”
我们聊了一会天,章咏志给我介绍了省政府专家咨询的常规。又聊着学术圈现状,也聊些琐碎小事。我抱怨陵大的官僚主义僵尸行政,行政机构里到处都是塞进来的领导亲戚狗眼看人低,好多没有行政职务的老师没人权没自由,又骂俞良搞个人山头,广结党羽。
我再一次叹气的时候,章咏志说:“小小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怎么天天听你叹气。我一个夕阳西下的老头子都比你达观的多。”
我说:“老师,都说情怀这鬼东西吧,就像人的内裤一样,不能没有。因为没有就不舒服。但是你不能动不动把内裤拿出来说我有内裤。只有什么人,才天天可以把内裤拿出来呢?只有牛逼到如同超人一样,你才把内裤穿在外面。我现在这条内裤,是穿也不是,脱也不是啊。”
章咏志说:“穿的好好的,干嘛要脱?大烦恼要用大智慧来解决。接受这个世界的复杂性,身在黑暗,向往光明。”
“嗯,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我明白。”
“罗马是建不成的,每一代人都只能添砖加瓦而已。”
章咏志斟酌着说:“你是我学生,我这个当导师的对你们都有数。你们这一批里,你韩因其实入世精神最强,天天忧国忧民的,喜欢宏大叙事。又反叛又容易冲动。而且想的太多太深,难免会自己碰死胡同。不能说不好,只不过这样的人会过的比较痛苦。”
“章老师,要让我独自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我做不到,我也不是那块料。”
“没错,这是人的天性决定的。”章咏志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所以和政府合作是适合你的,对你来说,学问能用进国计民生,比什么带都有成就感,不是吗。”
我感激地笑,“我就怕到时候和人吵架,被赶出去。我有预感,真的。”
章咏志摇头,“孙老师说过,省府还是很重视这块的,氛围你不用担心。”又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我看那边刚发来的资料上,现在负责政策咨询组的是综合处的高言卿,老晏的学生啊,你不是他老同学吗?”
竟然又是他。
我笑了笑说:“政府调研的负责人就是他。他们综合处一直是负责专家商讨这条业务线的的。”
“现在可真的是年轻人的时代了,这个高言卿我见过他两回,印象很好。”章咏志又说:”“诶,韩因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去帝京人振大学开会的时候,你好像还和他争执起来了,是你和他吧?是不是有这回事,我该不会记错了吧。”
我心虚地笑,“这我哪能记得,过去好久了。老师你记性真好。”然后岔开话题。
聊着聊着章咏志无奈地说:“俞良那类的不说了,我们新招进来的这批年轻老师,男老师去顶着陵大头衔搞副业赚钱的赚钱,女老师备孕的备孕,生孩子的生孩子,没有多少人专心出成果。也就你让我舒心舒心。”我笑嘻嘻的,“我得感谢人家聪明人专心赚钱生孩子去了,不然哪有我一个小笨鸟的出头之日啊。”
章咏志摆摆手,“不过啊,你,你抓紧去谈恋爱结婚。也别说我男权、封建,你韩因还是得结婚的。别把不结婚的原因推给工作。”我说:“什么意思?”章咏志喝茶不接话。
我走出院长办公室,思绪恍惚。看到俞良的儿子在他办公室门口,看到我,赶紧躲在墙角,训练有素地叫阿姨好,俞良出来把儿子塞进办公室,和我一道下楼,瞄着我说:“韩老师这几天心情很好啊。”
我冷笑:“我心情再好,也比不上俞老师要抛妻弃子娶钱大美女心情好啊。”
俞良细瘦的身材,却挺着一个微微突起的肚子,不伦不类的。戴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银钩鼻,薄嘴唇,腮帮子鼓出来,头发的形态以及走向,能看出头发的主人拼命掩饰秃顶的意图。看大轮廓倒是也能窥见一点这人年轻时的瘦高清爽,只是如今一身的浊气实在令人咂舌。
他的人生经历充满了传统丑角逆天改命的戏剧色彩。贫苦出身,靠着同乡来的女朋友打工赚钱,供他在陵大读完了本科研究生,年年国奖一路绿灯,申请到了美国华裔社会学大牛的博士。女朋友在国内等着他回来结婚,本想着自己一粥一饭提携七年,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当教授夫人。谁知俞良在美国,竟娶了华裔大牛的女儿,一个多年没能嫁出去的退役皮划艇运动员。结婚一年才告知国内的女朋友。女友含恨试图割腕,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般决绝,最后送进医院抢救成功,嫁给了离异带孩子的工友。
自此,俞博士的学术生涯在大牛的帮扶下开了挂。大牛即将退出学术界,于是对自己的同乡女婿倾囊相授,将几篇国际顶刊的一作作为嫁妆直接送出,俞博士这个来自亚洲的小伙子成了社会学界的新宠。
陈世美的故事常常有,俞良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世界上毕竟没有免费的午餐。由于皮划艇运动员女士尤爱拳击博斗术,且身高体格都可以蔑视俞博士,因而常常一言不合暴力镇压,不仅在家里打,还在社区里追着打,打的俞博士累累如丧家之犬。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俞博士在家庭暴力中卧薪尝胆数年,最后终于摆脱了这段陈世美的婚姻,带着赫赫战果回国。
回国后进了陵大,自然开疆拓土,为自己招揽一批拥羸。他虽想过一把疯狂的独身生活,却也盼着“传宗接代”,且眼看着接来的老父老母无人照看,便精挑细选娶了个陵京贫困户出身的年轻姑娘,给自己当家庭主妇。主要功能是生儿子、做家庭保姆和照看两个老人。他老婆挨俞良的打亦是常有的事情,俞良要在发迹以后找补回曾经受过的苦难。
大家都说,俞良的第一个老婆是被他打跑的,第二个老婆估计就会是被他打跑的。
俞良这时候嗤笑说:“谁说我要娶她?我如果离婚,要娶也娶你啊韩老师。”
我只想吐,“行啊,你娶我,不怕我这个毒后妈虐待你儿子?”
“你也不是干不出来。韩因,其实吧我很欣赏你这种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女人,你我是同类!”他往我这凑了凑。
“我求求你别恶心我。和你同类可真是上帝对一个人类最大的侮辱。”
“韩因,你有多干净吗?我可不信。”
俞良看我不理他,乘胜追击道:“我明白了,你觉得我不够handsome不够smart吗?”
“钱锺书说,能说中文却用英文代替,就像嘴里镶的金牙。”
“我一个长江学者配不上你吗韩因?”他哦了一声,“还是说,你觉得我太坏了,对你太坏了。”
我心下动念,牵着嘴角一笑,转过头眯眼看着楼梯上的俞良,“俞良兄,我平心说一句,你真以为钱美女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可别忘了人家是怎么发家的。你别傻乎乎的当人家的跳板呐,万事留一手,牵制住她当然好,哪天风筝脱手了,也不该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是不是?”
“你操心好你自己,别过两个个月申请国家课题又被我师兄在帝京给拦下来。我真想看看你到时候怎么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俞良为了打击我,不惜动用各路人脉,拦我的文章,拦我的项目。我正在苦苦思索破局之法。
我咬牙笑笑,“我告诉你,我总能打通这一层,他们从今往后只敢放我,不敢拦我。我说到做到。”
我翻了个白眼自顾自下楼,拎着包进了图书馆外的露天咖啡厅。
我正端着一杯咖啡出神,看见钱姣姣被几个男博士围着。她一张瓜子脸,一双水雾蒙蒙的吊梢眼,总是半睡半醒似的。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神色。柔若无骨的身材,却有及其饱满起伏的胸部臀部曲线。她从不穿裁剪利落的都市风时装,永远是温柔恬淡的日式千金风,或是紧贴身材的薄针织套装。
钱姣姣的发迹史,比俞良来的轻松漂亮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