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姣》壹拾壹

52、如何才算光彩

　　金姣听到炮声，手一顿，只匆匆交代阿鸣他们继续盘绳子，自己大步跑上甲板。

　　“将军有令，全体士兵，甲板观战！所有囚犯，不得擅离做工之地，甲板上的囚犯，押回底仓。”

　　甲板上已经因为炮声，聚拢了一些人，士兵在驱赶囚犯离开甲板，看到金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她。

　　甲板上的囚犯被赶回了底仓，其他手里有活计的不允许围观。船上一时就剩下了士兵和杂役。金姣扫了一眼，还是没有见到顺王。雷三儿、乌石二、李向青三人聚在船尾，也在观望。金姣他们这几个囚犯，算是特殊优待了。

　　现在海上刮着不太强烈的东北风，他们的船，船头冲南，正往南行驶。炮声在东，金姣跑到船中间视野较好的船舷旁，手扶着船舷，身体微微探出去。

　　不远处，一堆船正打得欢。海上无波，可见度极高，貌似不远，怎么也得相距几海里。炮声隆隆，好像就在耳边。

　　船长立在船头桅杆旁瞭望，李通也从船楼快步出来，站到了船长旁边，黄先生紧随其后。

　　雷三儿看到了金姣，正抬手想喊她，就见李通的近卫走向了金姣，低头说了什么。金姣看了眼船尾的雷三儿等人，摆了摆手，随近卫走去了李通身旁。

　　有一杂役，从桅杆瞭望台上滑下来。落在船长和李通面前，金姣觉得船头视野更佳，也聚精会神的看着远处战况，顺便听了一耳朵杂役的汇报。

　　“船长，往东两海里，有两支船队遭遇。一队为战舰，共六艘；一队为快船，共五艘，双方均没有挂旗。”

　　船长为李通解说道“大人，您请看。这种两桅战舰，是安南国海军的正规制式，不挂旗，大概是在例行巡视。快船一般就是运货、捕鱼。

　　只是，现在还是冬季，普通的渔民不怎么出海的，估计是伪装过的海盗。现在，战舰将快船团团围住，战局已定。”

　　黄先生虚心求教道“敢问最北那艘三桅战舰，可是座船？”

　　“先生说得没错，那唯一的三桅战舰，正是主力战舰，也是指挥船，现在也是，嗯，他在打炮。”船长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李通等人在航海上是外行，可要论打仗，却是内行。他不敢敷衍，认真答道。

　　金姣等着听下文，船长却没了后话，金姣没忍住，偏头看了眼船长，船长下意识的回避了金姣的目光。呵呵，有意思。金姣扭头，继续津津有味得看着远处。

　　“大小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看你得趣，也想听听其中缘由。”李通看着她一脸趣味，也想知道此中趣味，不过想来，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如实相告。

　　“我没见过世面，觉得这打炮听响，很好玩儿！”

　　“雀鹰现在若由你来指挥，你当如何？”

　　金姣目光一冷，心里又暗骂了一声疯子，但她觉得这个假设让血直往头上涌。她手指一点“我若掌船，现在就去那里，拦截海盗。”她指的是包围圈南边的一处，也是离他们的船，直线距离最近的一处。

　　李通转向船长，后者脸色不怎么好，李通笑着问“船长以为呢？”

　　船长抿唇，想了半天，才说“那边战局已定，再无反转。咱们的船，若是满员的情况下，当然可以像大小姐说的那样过去拦截，现在嘛。”他斟酌了一下，说“一是人员不可控，有划船的就没有填充炮弹的；二是，情况不明朗。”

　　“船长，咱们就去那处，就近看看热闹。”李通指了金姣刚刚指的位置，船长脸色一变，僵硬领命，下去吩咐了。船开始转向，船尾的几人看了过来。

　　“船长走了，现在可以跟我说说里面有什么猫腻了？”李通凑近金姣，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

　　“说也不是不可以，把我的匕首还给我。”她冲李通伸手。李通叹道“有时候，匕首在你手里，反而容易伤到你自己。”

　　“我再说一次，我只为自保！我刚刚已经得罪了船长，说不定今晚就身首异处了。”

　　李通一笑，一抬手，金姣的匕首已经在他手里，轻轻放在了金姣手掌。金姣抽出刀来看了看，终于安心，手掌一翻，匕首消失了踪影。

　　“说吧，大小姐。”船慢慢转向，他们所站的船头，慢慢朝东。黄先生也悄悄的挪到了金姣的左手边，挨近了方便听她说话。

　　“这艘船如果悬挂我爹爹的旗帜，那边的战事早就歇了。”金姣抱臂，捏紧自己的胳膊。“因为，我爹爹对海盗的态度，是绝不姑息！”

　　“这倒未必吧？”李通毫不客气的打断，“据我所知，镇海侯生前，和安南国光中皇帝，就是至交。而光中皇帝，谋反之前，就是这片海域，最大的海盗！

　　这位光中皇帝，之所以能有今天，也多亏咱们镇海侯居中调和，才让大夏国承认了他的合法地位，他才能坐稳安南国。说起来，他最感激的人，应该就是你父亲。”

　　“那将军可知，我爹爹曾经上奏，求朝廷允他造船六十艘，扫平安南国内乱。”金姣皱眉，估算着船速，还有，这天怕是要起风了。

　　黄先生点点头道“当时皇帝陛下只批了一半儿，三十艘，而且，还没法短时间交付。可镇海侯还是用当时仅有的十六艘船，逼平了征战中的两军。后来，现在的光中皇帝渐渐得势，才称了帝。”

　　“皇帝陛下当时很是满意，还特特嘉奖了侯爷。”李通玩味道，金姣冷哼出声，“皇帝老儿以为做了笔划算的买卖，还防我爹爹借机扩充军力，恐怕怀疑的种子也是那时候埋下的。好你个镇海侯，明明十几艘船能解决的问题，偏要狮子大开口，冲我要六十艘！”

　　她抬手指指正前方的两支船队“而他不知，这，就是隐患！”

　　忽然，海上一阵劲风刮起。

　　“不好！将军！海盗要逃！”

　　黄先生先发现了端倪，本来被围在中间，毫无还手之力的快船，忽然齐齐转向，速度之快，叹为观止。而被四艘快船护在中间的那艘快船如离弦之箭，在左右护航下，先突破了包围圈，冲破了南边的包围。

　　“准备迎击！”李通沉着脸命令道，他手下的兵训练有素，很迅速的就有了反应。

　　“填充炮弹，是来不及了~”金姣捏紧拳头，看着像箭头一样排列的五艘快船。

　　“调转船头，列队，持弓！”李通站在了船头，果断命令。金姣心里暗叹，临危不乱，不拘一格，这是天生的帅才。可惜~

　　这阵风来得邪乎，刮得强劲，而雀鹰调头的速度又不给力，半天才调转过来。对方如果慌乱，或者准备迎战，或许能拦截下来，可惜~

　　可惜对方的头领很有经验，丝毫不恋战，没有摆出迎战的姿态，只全速冲刺，和雀鹰号几乎擦肩而过。

　　快船上，升起了帆，借着北风而下，像水鸟低空掠过，在海面猎食般，贴着海面飞行。

　　金姣也跑到了船头，站在李通身后，暗自打量。桅杆高处瞭望台，站着一个紫袍少年，肯定不及弱冠，因为他没有束冠，乌黑的长发拢在头顶，发尾随风飘扬。生得俊美异常，紫绸袄红内裳，有种少年独有的张扬。

　　“就此别过！”少年声音传了过来，对着船头的李通等人，微微抱拳，神采异常。

　　他身后的四艘船紧随其后，掠过了雀鹰号，往南去了。

　　金姣指指快船，让李通看“这种双桅，后桅位于舷窗之侧，无帆的，叫缯船，不叫快船。是一种专门偷袭的箭船！”

　　李通若有所思的看看好像很着急一样跑过来的船长，又凑近金姣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海盗是一群道德底线很低的人，他们有一种传统，就是虐杀官兵。以后，你们就是大夏国海军了。我不希望，某一天，看到你们被人活剥了皮，挂在桅杆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就像在打我爹爹的脸！而你，李通，只能死在我手里，终有一天！”

　　李通笑了“那我得活得久一点！”

　　“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金姣白了他一眼，李通贴近一步“其实你现在有了匕首，为什么不试试？我看过你的身手，还是很快的。”

　　金姣看了看马上就要走到跟前的船长，还有他身后的雷三儿等人，瞪了李通一眼“因为不光彩！我，金姣，在海上，用一把匕首结果了你，哼~”

　　李通像怕人听见，贴得更近的问“那如何才算光彩？”

　　金姣看着跑远的那支船队，偏头低声说“我要像那样，在海上，打败你！平海节度使大人！”

　　“大人！”船长看两人交头接耳的低语，还是上前打断。后面雷三儿等人落在几步开外，并不上前。雷三儿只是看着金姣和李通两人，脸色和乌石二李向青一样，不怎么好。

　　李通脸上带笑转向众人，没有船长预料的不悦，船长一愣，上前告罪“请大人赎罪，刚刚的快船，借了北风，咱们尾大不掉，所以……让他们跑了。”

　　李通好像心情很好，笑着对船长说“既然如此，船长何罪之有，又不是船长，你，故意放走他们的。”

　　船长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自然不是。那，接下来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李通看看慢慢接近的战舰，挺直了背脊，“告诉对方，我们是大夏国的使者，此行一为押送囚犯，二为例行拜访列国。”

　　船长对着杂役抬抬下巴，那个之前从桅杆上下来的杂役，又爬了上去，对着对方的船，挥舞了一通旗子，这人应该是个传令兵，专司瞭望、汇报远处情况还有来往通信，有点儿像斥候。

　　李通神色复杂，看看金姣“侯爷如果给我留下点儿人，我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还得靠个老大给我传话。”

　　金姣噗嗤一声笑了“你倒也不傻！不给你留人，是怕你护不住他们，平白枉死。当你势微，哪里还有‘你的人’！”她有些落寞的看着不远处的三桅战舰，忽然嘲讽的笑了。

　　传令兵又滑下桅杆，金姣却不想再呆在这里，她转身往货仓走去。李通看了眼她的脸色，收回了目光，准备听传令兵的回复。

　　金姣目不斜视的路过雷三儿等人，雷三儿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可现在金姣不想多做停留，她觉得好像被没顶一般难受，仿佛要窒息了。她想都没想就挣脱了雷三儿的手，眼神都没有留下一个，就急匆匆的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