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姣》壹拾壹

53、没有永世不变的契约

　　金姣想从甲板消失，藏匿起来，两艘船越来越近。雷三儿阴沉着脸看着金姣一路跑向底仓入口，阿松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一把拽住了金姣。

　　“大小姐！”阿松拽住她，看清了她的脸色，咬了咬牙，拉她往船头去“走！”

　　“我不去！”金姣想要挣脱，阿松丝毫没松劲儿，执拗得拉着她往船头走。

　　“我不去！我不去！阿松，你放手！”金姣着急的拍打阿松的胳膊，后者却拖着她前行。除了雷三儿，乌石二等人也看向了他们。金姣不再出声，抿着唇，往后悬空半坐，耍赖的不往前去。

　　“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敢去！你不想面对？可是，不日即将到达安南国。”阿松拽不动她，却也不松手，回头低声说“你不想要船了？”

　　金姣无意识的摇头，唇上的血色褪下，有点儿可怜。阿松硬下心肠，又用力拖她。雷三儿要上前，被乌石二一把拽住。用眼神制止，示意他等等看。雷三儿气恼的甩掉乌石二的手，却也没再上前，一瞬不瞬的盯着二人。他们说什么他听不见，可是两个人的神情却看得清楚。

　　“阿松，对不起~”金姣忽然可怜兮兮的说，她很少认错，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阿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回头，气笑了“你没有错，也不用说对不起，我们之间更是不必。大小姐，你若坚定目标，我们自会追随。”

　　言下之意，若她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们也无所谓坚持。金姣不耍赖了，站了起来，低头想着。阿松拉着她的手腕，不松开，也不再用力。有些决定，还是要她自己做。

　　三桅战舰顺着风慢慢行了过来，两艘船的船头，已经很近了。李通看清了对面站在船头的人，一个身穿缁衣武将打扮的四五十岁的男子，相貌很是普通，甚至带着点儿庄稼人的憨厚。如果除去轻甲，和农夫差不多。

　　他身旁的少年倒是醒目，和之前的紫衣少年年龄相仿。他着红衣黑甲，头戴金冠，有些桀骜不驯。可他现在，面色不善，带着点儿恼火。想来还没从之前囊中之物的逃脱中，缓过来。

　　对面船上的人也在打量他们，中年男子对着李通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了。少年把头一撇，不看李通他们这边，很是不服不忿。

　　这时候，传令兵正好说道“对面的人说，他们有要务在身，不便停留。若有机会，再做正式拜访。”竟是一副完全不把大夏国放在眼里的态度。

　　李通也不怪罪，只是把两个人看了个仔细，还有船上，安南国的士兵他也一一扫过。他收回目光，却发现自家船长不知何时退了半步，低着头躬身而立，像是在向来人致意。

　　有意思！李通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雷三儿等人，雷三儿直直看了回来，乌石二和李向青却是也低着头，躬身而立。这个角度，他正好也看到了阿松和金姣。

　　金姣忽然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骄傲得扬起了头颅。对面的人也顺着李通的目光看过来，明显一怔。中年男子，竟抬起右臂，搭上肩膀，冲着金姣的方向，低头行礼。

　　乌石二等人吓得腿都软了，猛退到船舱一侧，避开来人行礼，站在那里直哆嗦。雷三儿不明，却也跟着他们退至一旁。金姣上前一步挡在阿松身前，手背于身后反握住阿松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腕。

　　中年男子行礼时，偏头看向红衣少年，后者也正看着这边目瞪口呆，见到男子示意，很是不服，但也不敢顶撞。一跺脚，竟是从甲板逃走了。男子无奈起身，看向金姣背在身后的手，和她抓着的阿松，阿松收到目光，向来人低头致意。

　　中年男子开口道“大小姐，别来无恙！没想到，您，也在雀鹰号上。”

　　“您老还知道这是雀鹰号，我以为您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才被派来外海，带孩子！我以为您已经老了，老眼昏花了，才见着雀鹰号，还继续缠斗，现在竟然仍在前行。”金姣嘴上厉害，规矩却不落，少见的对着来人，屈膝行礼。

　　“下半旗，退半海里，这仅仅是对镇海侯的敬意，而非雀鹰号，更非大夏国海军。”中年男子其貌不扬，说得话却霸气十足，这是丝毫没把大夏国海军放在眼里的意思。“现在，镇海侯已经不在了，有些契约，不再作数。”

　　金姣微微退了半步，撞到了阿松身上，她抓着阿松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男子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点金姣道“所有的契约，都有前提，也有期限。没有什么契约，是永世不变的。”

　　阿松也回握了一下金姣，金姣扬起下巴，挑衅道“我以为，您是个念旧之人。否则，也不会还开着这艘三桅齐！”

　　那人没料到她如此答对，愣了半晌，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他笑声震天，有豪迈之气。船长和乌石二等人，腿却抖得更厉害了。笑了半晌才停，男子止住笑，对着李通一抱拳“我乃安南国，光中皇帝座下，陈添保！”

　　他对旁命令道“抛锚！”

　　转向李通，朗声道“还请大人先行，吾等愿为贵船护航！护送各位至江坪，略尽地主之谊！”

　　李通也抱拳答对“久仰大人威名，没想到，还未到安南国，就见到了大人！我乃新任平海节度使，李通！”

　　“请！”陈添保并未和他深谈，一伸手，示意雀鹰号先行。船长麻利儿的命令转向，继续朝南。陈添保的船队，果然落后了半海里，才起锚，微微落在后面跟随护送。

　　“将军，此人是光中皇帝座下第一人！”黄先生有些激动的搓手“这人才能出众，近些年，光中皇帝上了年纪，不理外事，海上一应事宜都归此人统辖。说句不敬的话，现在新起的海盗，也许不知光中皇帝是哪个，却都敬畏这陈添保！”

　　李通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朝金姣走过去。金姣和阿松不知道在说什么，乌石二、雷三儿等人见李通过来，微微行礼，退了下去。

　　阿松见李通过来，也行礼退下。金姣回头，看向李通。

　　“三桅齐是什么？”他读懂了金姣刚刚看对方战舰笔直冲他们开过来时那种落寞。

　　金姣的心脏还因为刚刚的事情，砰砰砰的跳，现在听到李通的问题她想了想，歪头道“安南国海军制式的战舰，也有三桅，但是一桅长，两桅短。而三桅一样齐的，那是海盗船。从光中皇帝还做海盗的时候，陈添保就跟随左右，也一直是开这艘三桅齐。”

　　“刚刚那个少年是谁？”李通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金姣耸耸肩“我不知道，想来是哪家少爷，出身肯定不低。不然也不会让陈大人陪练。可是，我都替他臊得慌，炮打得不准也就罢了。凭着陈大人这艘三桅齐，居然还让那些缯船跑了。啧啧啧~”

　　“镇海侯，和陈大人，或者安南国的契约，是什么？”李通看着金姣，一字一句问道。

　　金姣用下巴一点，尾随在后的船队“不就是这？见到我爹爹的船队，要下半旗，退半海里。如有战事，都要暂停，以示尊重。”边说，她边捏紧了拳头。

　　“有些尊重，要自己去赢得！”金姣猛抬头，李通说出了她心里的话。“呵呵！”金姣皮笑肉不笑得呵呵两声，看来，刚刚的事情，对李通震撼也很大。

　　“大小姐，无论镇海侯对国家是否忠诚，他又选择了怎样的道路，他都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为自己和大夏国，赢得了尊重！”

　　“所以？”金姣拧眉道“所以他身首异处，不得善终？就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李通轻轻摇头，真心的说“所以，不论大小姐准备做什么，都要对得起侯爷赢得的这份尊重！”

　　金姣打量着李通，他脸上的伤口已经收敛，短短几天，他们已经航行数百海里，季节从冬到春，人对时间的认知，一下变得模糊起来，不知道是过了很久还是一瞬。

　　“我定不坠我父之名！”

　　李通伸手想拍拍金姣的肩膀，她的身体比意识先行，大动作的闪避开。看来，地牢最后那晚的事情，对她还是造成了伤害，留下了阴影。骄傲如她，不曾说，却不代表没有。一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挽回。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叹什么。

　　“这囚犯、杂役，鱼龙混杂，大小姐，还是好好珍重吧。”

　　“用你说？”金姣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底仓去了，她的孩子们还在那里。

　　李通看了会儿她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会自己房间，黄先生紧随其后。

　　黄先生经历刚刚一场，也有颇多想法。他看了眼李通，后者也在沉思。黄先生上前，亲子给李通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了下来。

　　“先生，你说，船上的红衣少年，是谁？”李通把茶杯拿在手里，却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