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甜点与骑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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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伊斯向汉普敦宫递了很多次信函，邀请我一起去参加茶会，或是舞会。我都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通通回绝掉了，其实就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Anne叹息道：“殿下您何必呢，特兰西伯爵对您这样用心……”
可我脑海中回想的，就只有那天等待塞巴斯蒂安去调查线索时，凡多姆海威伯爵对我说的话。
“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自认为身上并没有什么尊贵到值得您去探究。”面前的少年伯爵叹了口气。
“伯爵不必挂心，我只是想为姑妈分忧而已，顺便，对这次的事件微微有一点好奇，不会为您添麻烦的。”我牵起嘴角冲他笑了笑。嘴上说着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我是这样回答的，可是讲真，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所图谋呢？
菲普斯·格雷又拿着信件匆匆走进来了，这几天查尔斯·格雷告假，他的搭档菲普斯就担任了汉普敦宫的临时保卫工作。当然，还有与我相关的一系列闲杂事宜。Anne没有瞟一眼就随手接过，“又是特兰西伯爵？”她问。
“不，是格雷伯爵。”菲普斯回答道，他的语气有些尴尬。之前格雷以女王执事的身份自可以随意出入汉普敦宫，是以给我写信这可还是第一次，真是稀奇。
我接过Anne递来的银柄珍珠贝开信刀，横着划开纸面拆开信封。格雷来信，邀请我去雅典街的甜品店Maison Bertaux品尝春季新上市的点心。
格雷是姑妈的贴身执事，而自从我来到这里他被借调给我差遣之后，一切的人事变动包括请假，自然是要经由我的直接准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这次请假的理由是“家有私事”？家有私事就被他用作这般用途了，我挑了挑眉，可打算要借此好好揶揄他一番不成。
“殿下，这……”Anne站在我身后自然也看到了信件内容，显然是被格雷这般不合常规的举动打蒙了，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来想看我的表情，似乎拿不准我心情如何。
而我将信纸“啪”地一声拍在了面前矮几上，赶在他们以为我就要生气忙出言安抚之前，饶有兴味地说出谁都始料未及的话来。
“既然是格雷伯爵的亲自邀约，伯爵怎么也是姑妈面前的红人，我怎能拂了他面子呢？自是要备好马车，准时去瞧一瞧了。”
……
格雷约定的地点，是伦敦一家老店。Maison Bertaux主打法式甜点，20年前在伦敦开了这第一家店，时至今日还颇受贵族小姐们的追捧。
马车刚拐进所在的街道，就看到穿白色礼服的绅士在路边站得笔挺，他远远地眺望着我来的方向，右手脱帽打圈，冲着长街深深鞠下一躬。
马车停稳。菲普斯扶着我走下。
菲普斯瞪了一眼格雷，似乎是在责怪他实在出人意料的行为，而格雷却权当没看见，笑嘻嘻地迎上我来，硬是从Anne的手里接过了我的阳伞，撑着伞得以正当光明地站到我身旁。
“殿下能来赴我的约，是在下的荣幸。”他与往日在宫中的庄重不同，是前所未有的油嘴滑舌。
我哼了一声，“听闻格雷伯爵素来对甜品颇有研究，可称得上是伦敦城内的美食专家。况且这家店一直都人满为患，预约更是已经排到了下礼拜日之后，有格雷伯爵的邀约能够让我先行一步，我怎好不来呢，这可是伊丽莎白一直念着的店。”我顾左右而言其他道。
店面并不是很大，有着不算精致却吸人眼球的橱窗，门口几个露天小方桌上铺着蓝白的桌布。我自然是想在这里品尝的，因为刚出炉的点心才具有其独特的香气，而像普通的年轻女孩子一样与伙伴在街边一边享用美味的点心一边聊些少女心事，是我从未有过更不可想象的奢望。
可是格雷他却对我说：“殿下，坐在这里可以吗？”他已经点了单过来。
“诶？”我愣住了，作为公主殿下的护卫，他应该像塞巴斯蒂安一样满口“您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诸如此类才对。
“殿下，请吧。”他为我拉开了椅子，“您这样站着不动，莫非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了？”青年鼓了鼓嘴，故意做出一副委屈之状。
我看着他的做作表情差点惊悚地瞪大了眼，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只得摆摆手匆忙坐下，“哪有……您言重了。”
“那就太好不过了。”他说，抖了抖西装的下摆也在我对面落座。格雷今日没有穿宫内秘书武官的标准制服、极富宫廷风华丽而正式的燕尾，却是我第一次见他穿上了青年人的便装。浅灰色的粗花呢西装使得整个人更加活泼，胸前带褶饰的立领衬衫衬托出青年人挺拔的胸膛，而用一个别针固定住造型的Ascot宽领带正是近来伦敦城内年轻男子最为流行的配饰。
“所以殿下。”他冲我笑了笑，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请放心享用。”
Trifle是英国圣诞节的传统甜品，通常由水果、蛋糕、果酱以及奶油一层一层地叠加做成，有些里面甚至会加入雪莉酒或马德拉酒来使人品尝到不一样的口感，而不含酒的Trifle内也会加入姜汁、果汁或汽水这样的液体。
“这家店的Trifle难得不甜不腻，是我在伦敦内城寻找到的最好的甜品了。殿下觉得如何？”看我细细将蛋糕放入口中品尝，格雷停下了叉子，恰到时候地问道。
“伯爵真是太知我心意了，与汉普敦宫一向让人腻得发慌的甜品比起来……令人惊艳。”我由衷地赞叹道。宫内的甜品讲来并不能说不好吃，毕竟是姑妈从法兰西专门聘请了主厨精心制作的，但过于华丽反而流俗，吃了这样久我早就腻了，可格雷却能细心地每次都带给我崭新体验。“伯爵有心了。”我再次感谢道。
我将目光转向了右手的另一道甜品，经过精心烘焙的海绵蛋糕上浇着金黄色枫糖浆，入口后香甜的口感顿时弥漫到了每一个味蕾，在伦敦阴雨连绵的春日，突然带给了我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伯爵上次在摄政公园对我所讲，可是事实么？”两道甜品下肚，时候差不多了，我停下手中的刀叉，突然将话题从寒暄闲聊扯回了今天、我这次赴约所为的要事来。
格雷显然是愣了一下，“您说的是……”他似乎是记不起来了。
“关于特兰西伯爵的家事。”我道，言简意赅。
“恕在下直言，女王陛下定然是不愿殿下插手此等事宜的。”格雷的脸色暗了暗，几乎是直言拒绝道。氛围一下子冷淡了下来，他没有继续解释，尴尬在空气中开始蔓延。
“可是，如果我想要知道呢？”我正视着他。
父亲曾经对我讲，想要我做一辈子他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临行前哥哥对我说，“Livy，如果在那里过得不好就尽管回来。施特雷利茨虽小，但我这个做大公的，怎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是施特雷利茨唯一的公主，自幼被教导要优雅得体、以皇室责任为重，而我也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隐忍下去。
直到遇到他。
那天在议会大厦的钟楼之上他拥我入怀，俯瞰着整个伦敦城辉煌的夜景，我能够回忆出当他得知背后指使塔娜的“那个人”时瞳孔瞬间缩小的紧张，“那个人”，那个有着金色头发的人……
“格雷，‘蜘蛛’是否同样参与了人体自燃相关的事宜，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我顿了顿，“以梅克伦堡–施特雷利茨公主之名，我命令你。”
良久，格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殿下，您就真的不顾危险甘心踏入这黑暗，只为了……他么？”他苦笑。
“我不为任何人，只是想替姑妈分忧罢了。”我嘴上仍然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出生于狮子、战马与皇冠的勋章之下，你我都知道我怎会承认自己的私情？那只会害人害己而已。
格雷摇了摇头，但下一秒脸上却又恢复出往日惯常玩世不恭的表情。他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在桌上交叉成塔状，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我可以告诉您关于特兰西一族的隐藏密辛，我不愿让您将这视为交换，但却还是想借此让您谨慎考虑一下陛下前几日的提议。女王陛下想要我来保护您。”
我眨了眨眼，对接下来格雷要说的话已经了然于心。
“我知道殿下的心意，一切都由您来决定，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自是无法勉强的。但是……”
格雷将下巴抵上了手背，银灰色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他目光灼灼。
“但是如果公主殿下愿意与我约定，我便会为了公主殿下而战。请相信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他说。
……
曾经有人问过我，公主殿下心里可否已经有了骑士的候选呢？①
自然是有的啊，我在心里默念。我所想要指定的，唯一想要承认的属于我的骑士。
可是如今，那人却不是他。
白金汉宫内鲜有这番热闹的盛景，除却君主登基王储确立，却将王公贵族皆聚集于此。
天佑女王乐声奏起，年轻的伯爵挺直脊背步履极稳，面容是从未有过的端庄严肃，踏着乐声从中间步道缓缓向我走近。
有人在低声地窃窃私语。
“格雷伯爵做骑士，和公主殿下身份也相配。”
“是啊，公主殿下也到年纪了，未婚夫都有了，不能没有骑士。”
“只是格雷伯爵本是女王陛下的执事……”
“哎你懂什么，只要公主殿下愿意，女王陛下还会在意么？况且执事还有菲普斯伯爵呢。”
“女王陛下真是疼爱公主殿下啊。”
在座下的众人中我看到了我的表姐，玛格丽特公主，她身旁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家，还有米多福特侯爵携妻子，再然后……我看到了他。
墨蓝发色的少年穿了最为隆重的品级服饰，表情严肃，只是他的眼神，却好似只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高高在上的陌生人。
我心中不禁抽痛了一下，让我从瑰丽的幻想中回归现实。
今日的主角并不是他。
大英帝国天命昭昭，我坐在正中的王座上看银白色长发的青年在我面前停住低头，单膝跪下。
我看着他头顶银白的发旋，青年硬朗的身躯身穿白色燕尾仿佛一道闪电，我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
“查尔斯·格雷，在此你立下骑士的誓约，愿意作为大英帝国的骑士而战斗吗？”②
“Yes, your highness.”
“你愿意弃除己欲，为了伟大的正义成为剑和盾吗？”
“Yes, your highness.”
“你愿意永远保护自己的主人，即使以牺牲生命为代价吗？”
“Yes, your highness.”
“你将友好对待弱者，你将勇敢面对强者，你将和做错事的人战斗，你将为不能战斗者战斗，你将帮助那些请你帮助的人，你将不伤害女人，你将帮助骑士兄弟，你将忠诚对待朋友，你将真诚对待爱情。”
“Yes, your highness.”
“我，奥莉薇亚·奥古斯塔·拉文德，承认你，查尔斯·格雷为骑士。”
格雷抽出自己身侧的佩剑，剑尖直指自己的胸膛递到了我的手上，骑士的绝对忠诚，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自己的主人。
我接过呈十字型的剑柄，骑士对佩剑发誓，而主人将享有永远归属的权力，我在空中手腕挽了个花在他头顶虚晃一下，剑身一左一右在他的肩膀轻拍一下。我将佩剑横放，递到了平举双手的青年手中。
从今日之后，格雷会成为我的骑士，他会永远伫立在我的身后，与我性命相连。
“持我给你的剑，上帝已制定和指令最高的秩序。骑士制度的秩序，它应没有污点。”
格雷将剑还鞘，他缓缓低头俯下身去，左手背后，右手横于胸前在心脏的部位重重锤了一下。
“Yes, your royal highness.”
我的殿下，我的公主，我终于拥有了站在你身后的权力，我会永远保护你，一直到时间洪流与生命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甜点与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