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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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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走出医学院大门的时候,看见一辆银色凌志停在马路边,车窗摇下来,里面戴了墨镜的人冲他挥了挥手。
他觉得自己很没种,在那一瞬间脸上居然是想笑,为了怕那两个酒窝显出来,他咬住里面的下唇,努力把脸绷得像石膏一样僵硬,两只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到他跟前,先是上下扫视了一遍,然后很轻蔑地哼一声:“日本车!”
“性价比高就行,我对抵制日货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人家说等你和英绿荷结婚了,你家岳父大人会送你一辆宝马,看来这个车是订婚礼物了?”
“上不上车?”
“等我考虑一下。”
顾惜朝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看不清楚,一边眉毛却是明显抬高了,“你心里很看不起我,不是照样要上我?”
“*的!”他一边骂一边打开车门,欠身坐到副驾驶上。
“考试还顺利吗?”顾惜朝摘下墨镜,随手扔进手套箱,然后发动了汽车。
“马马虎虎了。应该能过吧。”
“这几个月我都没找你,这样闭关修炼都过不了的话,你还是歇菜吧。”
戚少商懊恼,某些很会考试的人,自然不知道文盲的痛苦。他哼了一声,“光说不练有屁用,我在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你还在磨论文呢。”
“你就吹吧,现在能让你上手做心脏移植手术?你也就在普外给打架的小瘪三们缝那些切破的肚皮。说到底跟他们是差不多一路货色——屠夫!”
戚少商想,这个家伙看来是永远这副调调了,偶尔在医院里看见他的时候,装得文艺青年一样,一不留神嘴里就射出一把把小刀子,扎得你鲜血淋淋。他最近似乎一直没剪过头发,已经垂过脖子快到肩上了,去年秋天短短的板寸此时长了,竟然变得柔顺,而且微微打着卷。
“你去把头发烫卷了啊,搞得跟那什么花样美男一样,院长千金的审美这么幼稚啊?”戚少商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鬓边垂下来的几缕卷发,绕在指尖把玩起来。
顾惜朝打掉他的手,微微有点怒意,“放屁,我这是自来卷。最近忙得要死,没空去理发。”
“你这个样子像一个香港明星,是谁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我高中那会很红,现在不怎么红了。”
“谁?”
戚少商一拍大腿,“郑伊健!”
“你什么眼神啊,人家都说我像钟汉良。”
“钟汉良?不认识,很红吗?”
顾惜朝翻了个白眼,“你在连云寨县医院呆久了,整个成土人了,我懒得跟你说。”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屠宰场。”
戚少商望了望外面的街景,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车开进一个豪华小区,两边绿树掩映,高层建筑的每一幢都恰到好处地排列着,五月的阳光从楼间撒下来,明明灭灭地晃过戚少商的眼睛。顾惜朝打个弯把车停到地下车库,两个人顺着台阶往上走,想到自己住的医院宿舍,戚少商顿时有一点伤感: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为了住漂亮的房子,开豪华的车子,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舍弃他。或者比那更无耻,他并没有准备和他一刀两断,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把他带回去了。
坐电梯到16楼,打开门来,里面的装修带一点中式风格,这倒让戚少商有点惊讶。玄关的地方有珠帘垂下来,餐厅的桌椅都是很古老的风格,一面四扇式屏风挡住客厅的摆设,上面有很精致的工笔画,看起来似乎是红楼梦主题,因为最后一副画上有一个青衣的书生拿着笔在给一个女子画眉,两人身后是茂盛的紫藤花架。
“这是我自己画的。”顾惜朝见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屏风上,走上前轻轻提醒了一句。
“啊?”戚少商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戚少商上前细细地看上面用毛笔挥就的字和画,“你要是生在古代,肯定能考个举人。”
“呸,举人,小看我,就是考不上状元,好歹也是个榜眼探花之类的。”
戚少商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绕过屏风,只见宽敞的客厅里没有沙发,甚至没有电视机,只有一个长方的雕花矮几摆在一边,两面各铺了藤编的席子。前面落地窗前有竹帘子半卷而垂,外面阳台上并排放了好几个瓷缸,里面种的清一色小型荷花,五月底的一张张圆叶子间,已经纷纷探出尖尖的花苞,有一两朵率先开放,淡雅的粉,洁净的白,似乎没开窗都能闻到那淡淡的清香。
顾惜朝这时候端了个木制的盘子过来,上面一个白瓷小酒瓶,两个青花薄胎小酒碗,一碟花生米。
他把盘子放到矮几上,盘腿坐下来,“我知道戚大胆喝酒向来论坛喝的,这个酒瓶子里装的估计也就够你一口,不过到了我这里,就不是来喝酒,而是来品酒了。”
戚少商隔着矮几坐到他对面,看他解开衬衫的袖口,稍稍卷起袖子,一双手伸出来,十指修长,倒酒的姿势说不出的优雅风流,颇有一点古人的风范。脑子里一晃而过,好象这个画面很熟悉一般,隐约哪一次做梦的时候就看见他这个样子为他倒酒。
酒杯很小,直径不过五公分,真的不够他一口喝的,但是既然是品,那自然不一样。
顾惜朝一手端起酒杯,给他对碰,然后小小抿了一口。
戚少商把半杯酒含在嘴里,从舌尖到喉咙,慢慢体会那醇香清冽的味道弥漫开来。
“好酒,可是也不像市面上的五粮液啊茅台啊,到底是什么?”
“从绍兴带过来的,是一些小酒厂里的老师傅自家做的,前阵子开车路过,本来人家不卖,不过多给点钱还是能买到。”
“你现在很有钱嘛!”
顾惜朝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一口喝掉杯里的酒,然后又给两个人满上。
“我的实习期快要结束了,你想我们的照片一起贴在住院部的墙上吗?”酒过三巡,他打横了在席子上躺倒,手枕在脑后,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那双眼睛半眯着,很享受的样子。
戚少商脑子里幻想着两个人站在走廊上,然后抬头看上面贴着的一张张证件照。在医生一栏的最后,并排两张,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然后下面分别两个名字——戚少商、顾惜朝。
感觉是挺妙的。
“你搞定了院长大人,照片想贴在哪一楼就贴在哪一楼,普外这里都是屠夫,你不一定看得上。”
“其实以前我没想过当医生的,我比较喜欢写写画画,有一阵想读建筑设计,后来……”他没有说下去,眼睛半闭着,脸颊上微微有潮红。
戚少商终于忍不住怪叫,“你不是喝醉了吧?”
“有点晕而已,脑子还很清醒。”
“天哪,才多少酒!”
“这个是白酒!”
“度数又不高。”
顾惜朝慢慢闭上了眼睛。
“喂喂,你客厅里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我一个人多无聊啊。”话音未落,对面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戚少商欲哭无泪,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他在房间里来回转了转,发现只有一间卧室里有个电视机摆在地上,打开一看,居然还是个老的黑白电视机,有线也没开通的样子,真是要疯了。好在电视机边上有个DVD,左边CD架上不少片子,一翻,狂晕,清一色的鬼片。戚少商回头看看那个电视机,顿时想到那部日本电影——《午夜凶铃》,头皮一阵发麻。
“简直就是招鬼用的嘛!”
他退出来,换到朝南的主卧,里面中式的大床太精致了,雕花的红木架子,四周纱帐垂下来,连那个勾帐子的金属弯勾,都是铜制的,上面各有一对喜鹊镂花。
“这么大的房子,这么考究的装修,啧啧……”戚少商摇了摇头,回到客厅。
那个喝醉的家伙还倒在地上,此时翻了个身侧躺着,几缕微卷的头发垂过脸颊,看起来说不出的妩媚。
他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戚少商走过去,手里拿着一条薄毯子,轻轻盖到他身上。
******代表包子的文艺分割线又来了********
他带我去他家,那是原本装修好了做为婚房用的,他和晚晴的家。
结果,晚晴一次也没有走进去过。
他说除了我之外,他从来没带别的人进去过。我当时真混蛋,没有明白他话里代表的含义,其实已经近乎一种宣告了。
那个房子买得挺早了,但是也花了两百多万,是他那个称为姐姐的人全款付清转给他的。
后来我们坐在小区对面的咖啡馆里聊一些有的没的。
“他从来不跟我开口要什么,也不愿意放低姿态,哪怕念书的时候需要钱用。但是为了准备一个房子结婚,他还是来找我了,他一定是很爱那个女孩子,想为她营造一个很美的家。当时的状况,他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苦等。后来他拿这个房子抵押给银行,拿去投资,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总之挺赚钱的,三百多万连同装修一起还给了我。其实我没想让他还钱的,他向我要,多少我都能给他,只要我给得起。”
她坐在我对面,拨弄一下长发,我发现她的发卷很自然,不像是烫出来的那种。
“我们的关系一度很僵,本来我以为去参加他的婚礼,慢慢就能缓和下来。但是他来这边以后,电话也换了,人也联系不上,我以为他只是不想见我。直到那天我去滨江饭店,他们告诉我婚礼已经取消了,他连定酒席的押金也没去拿,然后我就知道出事了。”
出事了,但他也没有说实话。
他告诉她,婚礼吹了,要和他结婚的女孩子原来不爱他,跟着另一个男人去国外了。
他从来也没说起过她的名字。
在他随口胡诌的话里,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出国了,移情别恋了,被车撞了失亿了,就是从来没说过,其实她死了。
那个卧室里的电视机,他大概真的希望晚晴会从里面爬出来吧,别人看来很惊悚的事,他却热切地期待着。
他邀请我踏入他的领地,我却穿了脏鞋子到处乱踩。我们在那张雕花木的老式床上□□时,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当时和以后,都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我宁肯他没有带我去他家,没有给我机会去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