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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想 ...

  •   姚婵睁开迷蒙的眼睛,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APP图标干干净净,并没有人找她,于是她打个哈气,扔下手机,翻身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将近八点钟,这边纬度高,八月份晚上八点钟的天儿已经黑得跟半夜十二点没什么区别了。
      姚婵伸手拍亮了床头灯,屋子里这一角霎时沿着光源亮了一圈。
      又躺了一会儿,后来姚婵听到外面院子的人似乎多了起来,嬉笑声也渐渐大了,姚婵这才算彻底反应过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姚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逛,还没回来,桌子上有透明的一次性餐盒,姚婵坐起来吸了吸鼻子也没闻出来姚婳留的是什么吃的。
      姚婵平时都是一日三餐,今天中午却是什么都没有吃,还开了长途车,这会儿原本已经饿得没什么自觉的胃隐隐闹腾了起来,姚婵下床来拨开塑料袋一看才知道是大酱汤,用手贴了下餐盒,汤是温热的,倒是米饭已经凉透了。不过倒也不耽误,姚婵把小半米饭泡到汤里,虽然不凉不热但也算有滋有味地囫囵吃了个半饱。
      姚婵吃饭很喜欢把米饭和菜和在一块儿吃,初高中在学校中午吃食堂,一星期下来基本盖饭种类不重样,如果遇到食堂当天盒饭套餐的汤好,就索性来碗汤泡着白米饭吃。
      高中毕业以后,姚婵就很少这样吃了。一来这样太下饭,总是不知不觉吃很多,容易长胖,二来,路斯和不喜欢。
      姚婵第一次在路斯和面前这么吃饭的时候他看了看,状似惊讶地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这人也是挺有意思,等人吃完就在手机里找了一张猪吃食的图片给姚婵看。
      这样赤裸裸的侮辱,对当时还没把对方搞到手的姚婵来说,除了忍住提刀砍人的冲动,剩下的也就是急赤白脸地辩驳了。
      “你咽完一口饭,再吃一口菜,跟饭和菜一起吃进肚子里有根本区别吗?并没有对不对?”
      路斯和当时盯她半晌,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对,排泄出来的更没有区别。”
      这本是两个少年人之间小来无趣的拌嘴,只是那一年的夏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苦的、涩的、甜的、酸的、辣的,这样一件连咸淡都没有的小片段却别有一番滋味儿的回味在姚婵的喉头,经久不散。

      窗户玻璃上映上了火焰光,光线随着火势强弱在玻璃上一簇一簇地跳动。不一会儿就有烤串儿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钻进来,随后人声渐大,等姚婵走到窗台往下看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篝火旁弹起了吉它。
      有人弹吉它就有人唱歌。
      姚婵每次见篝火晚会上唱的歌都是快节奏的、嗨的,容易炒热场子,让人不自觉地放松,然后一群人吃饱喝足就会围着篝火跳舞。
      有次姚婵去一个小景点取景,晚上在民宿住的时候就见过一群四五十岁的阿姨在篝火旁站在凳子上跳社会摇,唱歌的人拿着话筒也跟疯了似的喊:“摇起来摇起来,把头摇起来。”搞得姚婵深度怀疑90年代初去迪厅跳舞嗑了摇/头/丸的人摇起来就是这效果。
      只是今晚见的这个篝火晚会倒是独树一帜,开场第一首是调儿慢悠悠的歌,就连女声都清清冷冷地——
      转过弯,躺过河,爬过山
      穿过纱,走过雪,等过春秋
      起过早,贪过黑,数过日落
      摔过跤,迷过眼,带着笑
      去找你
      我的心,一朵花,一片叶
      一个世界
      住着风,住着雨,住着日月
      住着你
      走过漫漫长路
      我终于遇见了你
      一点光,一点亮,一睁眼
      是梦里面。

      “啪嗒。”
      姚婳推开房门,顺手把房卡放进电源槽,拍亮了整个屋子的灯时,姚婵正低着头,双手背在腰后交叠,整个身体以脚掌为轴,前后来回小幅度地晃动着。
      这个样子乍一看有点像随着音乐打拍子的样子,但你仔细琢磨就又会觉得,好像更像固执地停留在橱窗外,因不能把喜欢的公主娃娃带回家而难过的小女孩。
      姚婳走到窗前,安静地陪姚婵站了一会儿,楼下已经换了一首歌唱,是很适合这时候唱的《粉红色的回忆》。
      姚婵很少在人前这样,或许是天生自带的姐姐性格,大多时候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或是委屈,她能忍着的就都忍了,不哭,像是她的底线。
      但在路斯和面前,那根钢筋水泥般地底线就会变得有些脆弱,容易突破。

      时间重新拉回到那天晚上。
      姚婵一听路斯和开始讲埋汰话就把两边眉毛拧到了一起。那两年路斯和没少说她,她觉得自己一直单方面地付出纯倒贴,心里本就委屈,而且那天她又是半夜从家里跑到火车站来接他,一时间所有的情绪就糅杂在了一起,结果就是还没等张嘴骂人,她的眼泪就从眼眶里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哎。”
      路斯和没料到这一出,他愣了半秒的神儿后上半身快速前倾,手掌越过窄窄的饭桌直接罩到了姚婵的眼睛上,尔后手心按实,连张纸巾都没垫,过了半晌,他才冲着湿漉漉地手心儿无可奈何地说:“别哭,我都没哭呢。”
      路斯和的父亲,路老师,小半个月前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在医院救治了几天还是没挺过去。
      路斯和是坚持考完了期末考,连夜回来的。
      姚婵清楚地记得,第二天就是路老师的头七。
      路老师是位真正意义上优秀的人民教师,他只有一位亲人,当时还不在身边,大家都不想让他走得孤零零,姚婵他们一群刚高考完毕后的孩子,那几天就跟着与路老师生前关系好的老师忙里忙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天傍晚姚婵回家后心里难受,想到路斯和更觉难过,就想联系一下路斯和,结果电话打进他寝室里就被他室友告知期末考考完了,路斯和下午就走了。
      央市下午以后回山市的火车就那么几趟,姚婵算了下时间,推出不是21点05分到站这趟就是23点46分这趟。
      “我得去接他。”
      这个念头刚露了芽儿就开始在姚婵心里快速疯长。
      姚婵是个行动派,当下跟妈妈说完要去舒宁家住一宿,就急匆匆奔去了与舒宁家反方向的火车站。
      山市火车站的接站口是露天的,姚婵喂了四十分钟的蚊子后,延时了半个小时的第一趟火车到站了。
      出站的人不算多,又是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懒洋洋的,完全没有风尘仆仆着急回家的样子,接站口的出租车司机喊了几嗓子"拼车五元五元,马上走",见没什么生意就又三五成群地聚一起抽烟侃大山了。
      就在姚婵以为她要等到凌晨的时候,路斯和走了出来。
      姚婵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确定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累,精神头还算好。
      "路斯和,这里!"
      姚婵蹦起来招了招手。
      路斯和一脸的不可置信,快步走到她面前劈头盖脸地就厉声问:"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嘛呢?"
      "来接你啊。"
      "啊?"
      "啊什么啊,你在火车上吃晚饭了没啊?"
      或许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来接自己的站,路斯和熄了胸腔上的那团莫名火,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胃,摇了摇头。
      别说在火车上吃晚饭,他这一路,连个能好好站的地方都没有,哪里顾得上吃饭呢。
      姚婵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古灵精怪地伸出一根食指转了转:"来,跟姐走,有肉吃。"
      然而山市委实算不得什么繁华的大城市,夜里十点,除了火车站附近还有在营业的小吃铺,其他大一点的饭店都关门了。
      姚婵就在一家"站前小吃铺"请路斯和吃的饭。
      路斯和这人矫情,不吃外面做的肉,姚婵就点了两菜一汤。姚婵想路斯和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就陪着一起吃了,刚开始还好好的,姚婵剩最后两口时感觉有点儿下不去,就泡了两勺汤泡饭,没想到就这两勺汤就落了一身埋汰。
      姚婵那天晚上哭的挺久的,她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本来哭出来就怪不好意思的,结果路斯和那一句令人十分难过的软乎话,又让姚婵坐在那儿哭了二十来分钟。当时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就一句话:二十一岁的路斯和,先是丢了母亲,后没了爸爸,成了没人疼的孤儿。
      夜挺深了,路斯和这个时间到了家免不得要影响一直在他家帮忙的人休息。
      两个人走出小吃铺的时候,姚婵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我请你吃了饭,你就请我住一宿吧。”
      “啊?”
      姚婵指着隔壁闪着红灯的“旅店”招牌:“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两小时钟点房25元,日租60元,咱俩现在过去,跟她讲讲价,大半夜的,收个30块钱得了。”
      路斯和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一副一言难尽地表情盯了姚婵哭得通红的眼睛足足有三十秒,然后他发现姚婵是认真的。
      “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我困了。”
      他莫名其妙被将了一军,随后如梦初醒般,破罐子破摔似地拉着姚婵的手腕子往隔壁走,边走边恶狠狠地说:“小丫头片子,你可别后悔。”
      当然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倒是隔音是真的不好,路斯和走在走廊上就觉得要完。
      姚婵倒是一副不谙世事的热心肠模样,急切地问路斯和:“怎么有哭声?你听,是不是还有啪啪打人的声音?要不报警吧?”
      路斯和尴尬地轻轻嗓,张了张嘴又觉得说话声音大了也不太好,就又低哑着声儿骂姚婵:“你是傻子吗?大傻子!”
      “你怎么骂人?”
      这一声嚷声音有点大,路斯和一把捂了姚婵的嘴,用另一只手拿钥匙开了房门,无语地问:“你不是看过《红蜘蛛》吗?红灯区你知不知道?”
      “这是红/灯/区?”
      姚婵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门口不是旅店就是卖保健品的。”
      “啊?”
      “啊什么啊?”
      “保健品是……”姚婵猛地想起电线杆上时常贴着的壮/阳小广告,再开口就变得不好意思了:“我以为保健品都是核桃粉、维生素呢。”
      路斯和冷哼一声:“大傻子。”
      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姚婵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她倒是不怕路斯和,就是觉得这屋子里哪哪都不干净,床更是睡不得了。
      “你不早说,钱都花了。”
      路斯和认命般地从行李包里掏衣服,抖开,铺到了床上,自己先躺下了,尔后拍拍身侧:“赶紧,凑合睡四个小时咱就走了。”
      姚婵实在困得厉害,又大半夜的,去哪都不合适了,只得听从路斯和的指挥,闭着眼睛像牵线木偶一样躺了上去。

      说来奇怪,那个暑假姚婵记得的事情并不多,发生的大事除了高考就是路老师,再不就是路斯和,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她根本回忆不起来了,就是汤泡饭这件事也得是她今天这么吃才清晰地想起来。
      姚婵自己也很惊讶,原来她这么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所有事情。
      但具体因为什么才可以记得这么清,姚婵就不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喜欢的人面前吃汤泡饭,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喜欢的人面前哭,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和喜欢的人误入红/灯/区,又或许是因为喜欢的人一大早睁开眼睛哑着嗓子就和自己说:“大姚,和我在一起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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