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10、黑白

　　楼下并没有闹到很晚，十点钟的样子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
　　原本闹哄哄的夜晚，在愣神儿将醒未醒的间隙里就静了。
　　这种感觉就像高中上课时挨不住困意打了个盹，一磕头的功夫耳朵里就没了老师讲课的声音，更没了同学中间发出的嗡嗡声和挪动板凳课桌的刺啦声，再一磕头惊醒，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以为被老师抓包、以为错过好多讲解，一抬头看时钟，不过眯了才两分钟而已。
　　姚婵突然就想喝酒，酒精度八度，冰冰凉凉的小啤酒。
　　"二姚，喝酒吗？"
　　"不喝。"
　　"我想喝。"
　　姚婳洗了澡，换了睡衣就不想动，赖在床上装困：“哎呀，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大姚，你自己下去买吧，正好活动活动，都睡了好几个小时了。对面过街就是小超市，一点儿都不远。”
　　姚婵把脚怼到姚婳脸上：“小崽子，用你给我指路？”
　　姚婳“啪”地按住姚婵的脚，张嘴欲咬：“我不管，反正我不出去了。”
　　姚婵叹口气，她这大懒儿看来是指使不动这小懒儿了。
　　只是实在是很想喝一口，姚婵没辙，认命地坐起来用手指顺了两下头发，把姚婳的外套往身上一裹，想起手机充电线还在车里就又拎了车钥匙才出了门。
　　姚婵走到二楼时就有三三两两的女生迎面往楼上走，边走边感慨感觉好久没早早睡过了，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觉，补补元气。
　　姚婵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这老板怕是个净会压榨员工的妖怪。
　　院子里还有几个男生在收拾东西，有女生要伸手也被男生们挡了过去：“老大交代了，不用女生收拾。”
　　一般这种事儿都是大老爷们甩手一走，扔下女生捡东收西，擦擦涮涮。姚婵觉得稀奇抬眼瞧了一下，果然看干活的都清一水儿的男生，分工还挺明确，有收凳子落摞的、有打包剩余吃食的、有整理用具设备的，还有扫地收拾垃圾的，就姚婵放慢脚步瞧的功夫这群男生竟就收拾了大半。
　　姚婵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老板哪里是简单粗暴的妖怪，明明是有千年道行的老妖精，训服人心的行家里手。”
　　姚婵想喝的酒是山市的特色啤酒小岛子，酒精度八度，夏天就着羊肉串喝冰镇的，冰冰凉凉的，镇得牙哆嗦，冰碴子顺着食道灌下去，冲了羊膻味散了暑气，回甘便是满口的麦芽香。
　　长白山没有小岛子，只有全国闻名的大岛子，姚婵手伸进冰柜里贴了一下罐身，并不冰。
　　姚婵问："老板，还有比这更凉的吗？"
　　老板摆摆手:"你手里的就算凉的了，更凉的都被对面宾馆租客买走了。"
　　姚婵顺着老板的手往回看，五层楼的小宾馆，已经亮了二十多间房的灯。
　　那么多人，就算是人均一罐，也可以把附近小超市的冰镇啤酒包圆儿了。
　　“姑娘，你也是来赴十年之约的吗？”
　　“啊？”
　　“就是那个，接什么人出山的那个，哦，就那个讲小说里的，说是8月17日回归，就今天。你没看道两边插的小蓝旗？还印了字的，十年之约，共聚长白。”
　　居然真的有书粉自发地来做活动，姚婵来的路上没注意，姚婳可能也冻傻了，两个人居然都没注意。
　　“哎呦，今年这人真的太多了，前几天刚下过大雨，我以为冷清两天，结果昨天有个姑娘说她南市来的，提前好几天来就怕订不到住的地方和当天进景区的票。哎呦说到票，电子票都停了三天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恢复正常，我觉得够呛，就今天吧，得有多少人没上得去，排了那老长的队。”
　　老板张开双臂夸张地比了一下，姚婵觉得老板的照量比例得有1：1000。
　　姚婵抿着嘴笑着说："没事儿，人多我就多呆一天，反正不急。"
　　“对喽。咱这地方别看表面小，但实际上并不小，还得慢慢逛。”
　　姚婵笑：“表面也不小，长白山啊，那么大呢。”
　　姚婵最后拿了那罐不怎么冰的啤酒，又拿了两瓶常温的矿泉水，结账时瞄到收款旁边的小柜上摆着吹泡泡小玩具，姚婵想到这个小玩意儿姚小宜好像没玩过，就顺手拿了一个。
　　——有点想姚小宜了，头一次离得这么远呢。
　　——这个酷拽的、一点儿都不像小孩儿的小孩儿，一点都不像我。
　　姚婵扁扁嘴，走到院前的小停车场，停车场是真的小，就半开放式的小院外的一处小空场，此时一共就停了两台大巴和两台SUV。
　　那就车停在“110”的外侧，姚婵路过的时候发现这车跟自己的居然是同一款，只不过自己的车是白色的，这车是黑色的，两台车并列停放着，车头一致朝外，像凶神恶煞的黑白无常。
　　——呵。
　　姚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摇了摇头，总觉得把车比喻成黑白无常好像有点不吉利。
　　“呸呸呸。”
　　按了遥控器，坐进副驾驶，姚婵开了啤酒喝了一口，微凉酒精和麦香气涌过喉头，不算特别爽，但是还行。
　　长白山美不只在天池，林海、星空都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明天似乎是个大晴天，这会儿星星挂满了天，姚婵打开天窗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过瘾，下了车举着手机比了一下，心里感叹应该扛着相机去主峰拍的，海拔高还没有光污染，把快门的频率调成和星星闪烁的频率一样，一直连拍，熬一宿能拍出星河烂漫，璀璨无边的样子，仿佛银河近在眼前。
　　姚婵收了手机看两眼，这两年手机拍照功能一直再加强，但仍是比不过单反带来的视觉震撼。
　　姚婵仰头又看了一会儿，手指和拇指不断相互摩挲，手痒，技也痒。

　　第二天一早，姚婵没急着起，躺被子里跟姚小宜视频。
　　“小宜干嘛呢？”
　　小宜侧身对着手机摄像头，听见姚婵喊她，就扭身看了眼手机，见姚婵的脸也没什么表情，不过两秒就转开了脸又去摆弄手里的积木。
　　"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
　　姚婵妈妈把摄像头点反过来对着自己，语气有些发愁:"可能是反应过来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吧。刚才我看新闻讲今年长白山人多，我就提了一嘴你，她就有点不愿意了。"
　　虽然一直不离身的陪伴了三年，但这孩子就是没有安全感。
　　小宜内心明白爸爸还活着生活里却没有爸爸陪伴的含义，所以她自己的潜意识跟她说:有一天妈妈也会这样，明明还在，但就是不在她身边。
　　那天姚婵跟她聊了一下，但小孩子固执，可能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完全消化掉。
　　其实这么一想，小宜也有随姚婵的地方，比如习惯性固执，比如指向性依赖。
　　就像她开车，明明自动档的更好开，但就因为最开始学的是手动挡的，她就更喜欢开手动挡的;比如她相亲，明明条件更好的有很多，但就因为最开始爱的是路斯和，她就觉得谁都比不上路斯和。
　　姚婵伸手从床头柜把泡泡棒拿出来，吹了两下，说:"小宜，妈妈回去带你去公园玩这个好不好？"
　　姚小宜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去扁扁嘴，过了两三分钟又忍不住转回来，语气又奶又委屈:"那你得给我买新的，这根都快被你吹完了。"
　　姚婵的心里里外外软成一片:"好啊，妈妈答应你。"
　　旁边有人轻轻打了声鼾，姚小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是谁？二姚吗？”

　　姚婵妈妈认识刘叔叔时姚婳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加上她那时候本能排斥，和刘叔叔一直也不亲，也就是见了面问候一声，算是认识的长辈。好在姚婳不住家里，她一直读的说小初高连念的寄宿学校，一个学期回三次家总共能呆六天就算多的了，而且刘叔叔知趣，约摸着姚婳快放假了，就找借口出去玩几天。要是遇上寒暑假，就更有意思了，这两个人像是事先约好了一样，不是刘叔叔出国游就是姚婳美术班外出写生或是学校组织冬令营，反正一年到头，俩人根本碰不上几回面儿。
　　后来姚婵回山市自己买了房子后，姚婳回来干脆就不找借口了，直接跟姚小宜睡一起。
　　姚小宜清晨睡眠浅，有一点儿动静就容易醒，而大多数动静，都来源于姚婳一呼一吸间吐纳的微弱的小鼾声。最开始，姚小宜被这声音弄醒会生气，甚至会哭，然后姚婳就得闭着眼睛迷蒙着哄她。直到去年冬天，姚婳难得没接工作，在姚婵这里呆了三个月，姚小宜才适应，甚至是依赖姚婳的鼾声。
　　姚婵掀开姚婳蒙住脸的一角被子，给姚小宜看：“是二姚，丑不丑？”
　　姚小宜点点头：“还留口水，丑。”
　　那边姚婵妈妈过来招呼姚小宜吃早饭，拿了手机问姚婵：“二姚跟你一起回来吗？”
　　姚婵昨天听姚婳说要这次能呆一个星期，回道：“我俩最迟后天一起回。今天估计人还是多，上不去主峰。明天看下山时间吧，时间可以就明天回。”
　　“行，注意安全。”老太太贼酷：“没事儿挂了吧。”
　　姚婵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黑了屏，她扁扁嘴，突然觉得她闺女的酷劲儿可能也随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