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春》叶野野

17、金国之行

　　这厢，高先生考教李景深和小福，惊讶于李景深的背诵速度之快，问道，“你真的重新拿起书本只短短四个月？”

　　李景深补充，“四个月二十几天，从有重新科举的想法开始，就买了书本在马队日夜苦读。”

　　高先生目露赞许，“虽然不能全然通达文意，但可倒背如流，以你的进度，明年的乡试大约没问题，邵祖可与你说了，乡试要考什么没有？”

　　李景深点头，“郑兄已然和我说了，除了四书五经的背诵释义，还有律法，明经，算学三科。”

　　高先生捋了捋胡须，语气严肃，“我观你聪慧颖达，四个月便能将四书五经背完，想来是个严于律己之人，我高家人世代生活在燕州，深知马帮富贵，你能不为富贵所动，可见心中自有天地，既然邵祖求我指点于你，我便给他这个面子，自明日起，你早晨送小福去邵祖那里之后，便来我这里，我给你个机会，先在我这里附学一个月，不过我先说好，如果，这一个月，你不能让我满意，哪里来便哪里去吧。”

　　郑秀才闻言，喜形于色，赶紧推搡李景深，“快谢谢老师。”

　　李景深受宠若惊的站起双臂伸直，双手交叠，躬身向高先生行礼：“多谢高先生指点学生，学生定然力学笃行，不负老师教诲。”

　　高先生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光有转向郑秀才，郑秀才赶忙起身，躬身听训。

　　“邵祖，我知道你一向好强，但读书一事，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前我见你少年聪慧，但过于清高，早早的进去官场，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如今你肯放下身段去赚取银两，我心甚慰，即便你如今自己开了馆，也不可将全心放在那一二蒙童之上，我给你的书你一定要读，有什么疑惑，过来问便是。”

　　郑秀才道，“是，老师，学生领讯。”

　　又看向同样站在郑秀才和李景深中间的小福，语气温柔了许多，“你是个小孩子，不必像大人一样，只是读书明理，跟着你老师先学着吧，不要荒废了。”

　　小福学着李景深的样子，道：“谢谢师祖教诲。”声音嫩呼呼的，高先生的脸色又缓了缓。

　　鉴于高先生一向不留人吃饭，所以到了饭点儿，三人便被轰了出来。

　　郑秀才挺高兴的，他只是高先生众多的学生之一，从前在学馆里高先生待他并不如何特别，离开学馆之时，高先生送他一箱书，他已是感激不尽，未想到，高先生竟为他如此费心。

　　三人皆是好心情，李景深道，“咱们难得来西城，高先生这里离天一楼不远，我邀郑兄去饮一杯酒水吧，权当做谢谢郑兄为我引见高先生。”

　　郑秀才略微有些踟蹰，李景深牵过驴，笑道，“郑兄，不必担心我打肿脸充胖子，我虽然并不豪富，但偶尔请一顿还是负担的起的，况且你看小福。”

　　郑兄这时候看到小福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到小黑驴的旁边了，伸着手要李景深抱他上驴。

　　“郑兄，咱们一起走过去吧，权当陪小福这个小馋猫解馋。”

　　李景深笑意盈盈劝道。

　　小福不满李景深嫌弃他馋，伸手递给李景深自己新买的面具让他帮忙戴。

　　郑秀才也不再推脱，洒然一笑，“那就先谢过景深兄弟的款待。”

　　这边李景深领着欢喜雀跃的小福还有清秀儒雅的郑秀才往天一楼去，知府衙门里，从燕王的书房里出来的十三几乎逃跑一样离开。

　　未逃至门口，便被拎住后颈的衣服领子，十三气息一窒，转头看是谁在作怪，一看之下顿时萎了。

　　“三哥，你也跟着余澜师太胡闹。”

　　高壮的男子放下十三，低声骂他，“虽然王府没有建成，但也不可在府衙奔跑。”

　　十三蔫蔫的道歉，“我错啦，三哥。”又向余澜师太作揖，“见过余澜师太。”

　　余澜正郁闷的蹲在不远处的假山上，看见小十三背过身去，继续郁闷的蹲着。

　　“余澜师太这是怎么啦？”十三好奇的问他三哥。

　　战三一副牙疼的表情，轻声告诉他：“咱们王爷让我跟着余澜师太，不让她出府衙。”

　　十三同情的拍拍战三的肩膀，“辛苦你了。”

　　一个冷酷无情的王爷，一个武功高强的余澜师太，哪个都不好惹，好在他武功不高，无人敢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正在这时，余澜师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假山上跳下来，奔十三跑去，战三紧张的挡在十三面前，余澜不耐烦推开战三，“起开，我跟小十三说句话。”

　　十三从她奔向他就紧张的直往战三身后躲，他可不想跟余澜师太有任何对话。

　　余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十三面前，揪住十三的衣领，问道，“十三，听说你们去金国的地盘儿啦。

　　十三左右闪避都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去啦，不过我进的不远，又回来了。”

　　余澜才不管十三逃避的态度，恨声道，“那么沈追还在金国？这个穆桓，我好心好意送他过来，他竟然不让我去救我徒弟。”

　　十三弱弱的道，“师太，你就老实在府衙待着吧，指挥使虽然第一次出京，可是他武功高强，人又聪明，一定没事的，倒是你老别总想着出去玩儿了，我保证，不会很久的，等城外三千甲兵驻扎安顿好了，燕州的各处交接完毕，王爷就会放你出去了。”

　　余澜不满，“为什么，我武功这么高，又不会出现危险。”

　　战三和十三不约而同的心里吐槽，放你出去，是怕别人有危险啊。

　　十三着急出去，连忙挣脱开，和战三余澜告辞，“王爷还交代了事情，我先出去了。”

　　忙不迭的跑走了。

　　余澜气的骂粗话，“王爷交代你个屁事儿，当我的耳朵是摆设么。”一时间有些沮丧，本想出来玩儿，没想到儿子和老子一样不是东西，只是换了个地方圈着而已。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战三跟了余澜好几日，精神有些不济，劝余澜道，“师太，我听说知府已经开始和燕王的长史开始为燕王府选址了，您再等等，等燕王交接完燕州的事儿再出去。”

　　实在是这余澜师太是有名的好斗，他们对燕州人生地不熟的，怕除了什么事儿没法交代。

　　余澜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转身回房。

　　夜幕四合，此刻的临广都内的悦来客栈，马帮的人除了几个看守库房的伙计，大家都已经睡下，战一战二还有小狼聚集在沈追额的房里。

　　沈追手持一幅地图，点了一个地方，对战一道：“这几个地方都是临广都的坊市，我们这几天跟随马帮在坊市里先看看，金国买卖奴隶盛行，先看看坊市里的奴隶有没有小孩子。”

　　战一疑惑，“金国千里迢迢的从朱穆买来幼童，怎么会出现在金国的坊市里。”

　　沈追语气沉重道，“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细节，这一路上，我们经过大的都城，虽然表面上一片明静，可是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途径额城的时候遇到了一次奴隶市场。”

　　“奴隶市场？有什么不对么，金国豢养奴隶成风，比起朱穆来，他们的人市的确更盛大。”战一回忆着在额城的景象，看起来一片繁华，和他从前去过时没什么不同。

　　“不，确实有所不同，那个奴隶市场没有幼童。”一直默默无言的战二突然插话。

　　“金国有人在搜罗大量的幼童，这个数量会很大，大到他们本国的奴隶市场的幼童已经不够，必须铤而走险去朱穆偷偷购买，可是他们搜罗幼童的目的却不可以被普通人知道，那么，他们做这样的事的目的是什么呢？”

　　沈追的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桌面，这是他思考的时候惯有的动作，沈追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个猜测可怕到他宁可燕王世子被抓去金国当做间谍培养。

　　然而他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闭了闭眼，吐了口气，道：“购买幼童并不是只有做间谍一种用途，况且，金国兵强马壮，却不善阴谋诡道，这十数年来都没有培养间谍的动作，怎么会突然开始呢？”

　　战一悚然一惊，“难道是？”

　　沈追点头：“希望不是。”

　　沈追在来金国以前，去千机处调阅了所有的金国文卷，包括近二十年来隐藏在金国内部的朱穆间谍传来的谍报。

　　其中有一条是，自上次大战之后，完颜烈的内伤一直不见好转，近几年来竟然学着朱穆前朝末帝开始痴迷长生之术。

　　朱穆的前朝末帝，做过无数伤天害理之事，最出名的一次为了长生不老，疯狂杀害了三千婴孩，建立龙华血池，取其未泄露的纯阳之气，并召集天下武林高手，尽数诛杀，窃取武林高手的内力。

　　后来，前朝覆灭，朱穆王朝的太祖皇帝取而代之，只是自那次之后，武林高手损伤殆尽，江湖式微，从此再无和朝廷对抗的力量。

　　不只是朱穆，连金国契丹蒙古南诏国，以及西域诸国南海的巫师东边的扶桑等国的武林高手，基本上全在那次中失去性命。

　　自从听说穆尔哈反叛小金国的消息开始，沈追就有不好的预感。

　　四个人各自回去休息，只是有了这个猜测，沈追一晚上都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猜测的结果越是严重，他们便越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第二日，沈追跟随马帮去往各个坊市售卖普通的货物，金国的贵族老爷们也极为喜欢朱穆的茶叶丝绸蔗糖，这些马帮自运来便送去了以往合作的大店铺。

　　出了一部分货物之后，程老帮主带着众人去往坊市，他们有确切的供货商，但每次来，必然也要去坊市寻找新的货物，沈追给小狼一个颜色，小狼默默地退出了马帮绕路去往奴隶市场。

　　程老帮主从坊市绕了一圈，没有遇到好货，于是和沈追一起在坊市门口的茶点摊等其他伙计回来，马帮的老大不会提供自己的货源给伙计，所以伙计们自己带一些东西去金陵卖，只能从各大坊市挑选。

　　战一战二也混在伙计中。

　　程老帮主大口的喝了一口茶，看向坊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问沈追，“临广都这么大，大人有头绪了没？”

　　沈追神色如常，“有了些猜测。”遥遥望着金国皇宫的方向，兹事体大，他尚且不敢自己承担，更不愿多话，为程老帮主惹来麻烦。

　　程老帮主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再多话，两人默默无语的等着众人回来。

　　等了一个时辰，伙计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并不是所有的伙计都会带货回去卖，也有的只是随处溜达。

　　小狼跟在伙计们后面，向沈追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沈追心一沉，闭上眼睛，心里希望越来越渺茫，脑海里浮现出燕王世子瘦弱怯懦的身影，一时间鼻子竟然有些酸涩，强压下涌动的泪意，转头语气平静的问程老帮主，“接下来，你们去哪里，我陪你们一起吧。”

　　如果可能，生要见人，死了也要把小外甥的尸体带回朱穆国去，那个孩子胆子小，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客死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