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春》叶野野

16、金国到

　　足足走了近一个月，马帮一行人总算到了大金首都临广，程老帮主熟门熟路的住进了以往歇脚的客栈，安顿好货物，这时天已经快黑了。

　　沈追和大伙儿一道去楼下吃饭，马帮回了十几个人，剩下的还有五十多人，这五十几人同时出现

　　在楼下，楼下顿时挤得满满登登。

　　大盘的肉食，面条，米饭上来，伙计们奔波了近一个月，终于稳稳当当的坐在一起吃顿踏实饭，众人皆不客气的大口吃饭。

　　马帮行走的规矩是不准喝的酩酊大醉，所以桌上的酒食不多，现在金国寒冷，大家习惯了跑商，里头早早换上的各式皮草，沈追用筷子夹着桌子上那一小盘青菜，慢条斯理的吃着，天现在已经黑了，只天边还有一丝丝光亮，伙计们把折起来的门板放下来，看起来准备关店门了。

　　沈追用手指轻点桌面，问旁边吃饭的程老帮主，“是不是有些不对，金国首都宵禁不该这么早。”

　　程老帮主也察觉到不对，在这家店住常的，伙计们他也认识，招手唤来一个黑瘦的伙计，“小二，我从前来可没关门这么早啊，我还等着吃完饭去夜市转一圈呢。”

　　小二搓搓手，谄笑道：“程老帮主，您是我们店的常客了，咱们可不是故意坑您，实在是上面下的命令，咱们小商小贩的也没办法不是。”

　　“哦？”程老帮主意外了，或者说他也不太意外，这一路上各种意外，所以现在有任何意外他都不会意外。

　　“说说看，下的什么命令啊，也叫咱们知道知道，免得犯了忌讳。”程老帮主扔给小二一小块儿银子。

　　小二欢天喜地的收下，悄悄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听说小金国的重骑首领穆尔哈反了，现在跑到咱们大金国了呢，现在四处抓人呢。”

　　穆尔哈，沈追马上从脑海里调出他的资料，这个人甚至不需要多想，因为他太有名了。

　　当年跟随二皇子如今的小金国的皇帝完颜寿光一同率领五万骑兵讨伐如今的大金国皇帝完颜烈，一手训练出小金国的骑兵，如今的重甲骑兵也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可谓是小金国的铁杆忠臣。
　　最特别的是，这个人出自江湖，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兵器是一把丈长的寒铁枪，风雨楼的兵器谱中，他列为长兵器第一人。

　　这个人，绝不可能反叛小金国。

　　小二道，“上面的事儿，咱们小民不知道，人家让宵禁咱们就宵禁呗，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各位可

　　不轻松，帮里的兄弟们吃完了，就回房歇着，晚上可千万忍住了别出去，咱们常在这条街上，三五不时的有人跑出来，被闹哄哄的抓走，可没见人回来啊，程老帮主，您先用着，小的后头还有事儿，先下去了。”

　　程老帮主点头，小二轻手轻脚的往后厨去了。

　　沈追和他对视一眼，招了战一过来，耳语了两句，战一点了点头，跟着小二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战一回来，轻声回报，“后面没有蒙汗药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江湖的人，我趴在后院的围墙往外看，街上巡查的很紧，没有一个行人。”

　　沈追沉吟：“看来没有说谎，不知燕王此刻是否已经到了燕州。”

　　他们离开燕州的时候，已经接到了燕王分封蕃地的消息，这之间的种种纠葛他不懂，但在他心里，只要离开老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总能痛痛快快过日子。

　　算算时间，已经到了。

　　燕王此刻住在燕州府衙，一地之藩王，在王府落成之前，暂时无处可居住，知州大人痛快的让出了知府衙门。

　　“十三，沈追此次的目的地是临广？”燕王抬抬手示意十三起来。

　　十三神情严肃，向燕王回奏，“沈指挥使与战一，战二，小狼四人跟随燕州本地的马帮去往大金国国都临广都，现在可能已经到了。”

　　燕王神色莫辨，“有确切的消息阿臻被掳去了金国？”

　　“回殿下，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审问燕州的牙行时，问出今年有几批孩子被卖去了金国，沈大人便去了。”

　　燕王哂笑，眼眸低垂，间谍啊，金国人粗放，一向不善于培养间谍，而更喜欢明火执仗的抢劫掳掠，是谁给他们出的馊主意，还是这些孩子另外有用处。

　　“你们在路上还遇到了什么。”

　　如果只是几个孩子，沈追向来随性，不会半路让十三折回报信。

　　十三答道：“回殿下，路上行走了五天，到了浑土河往北三十公里处，见到了一名小金国溃散的重骑兵，十几个普通步兵和山匪搅和在一起，还有一支我朝洪正三十六年经千机处改造的弓弩，有千机处的落款。”

　　燕王神态也严肃起来，若是朝廷有人里应外合，勾结金国，这于他这个守边关的王爷可不是个好讯号。

　　空气中沉默下来，十三立在原处，被可怕的低气压压的不敢抬头。

　　燕王此生最恨吃里扒外的人，不知道哪个不知死的竟然将弓弩留了出去，当初那个明明很受宠，也怀了孩子的颜侧妃是为什么死的，还不是因为勾结承恩侯府，卖了那个哑巴世子，当时已经受封齐王的穆桓，竟然颜侧妃肚子里唯一的孩子也不顾，一杯鸩酒将那娘俩送去了西天。

　　他们几个侍卫常伴燕王左右，很清楚，因为世子不爱说话，身体又瘦弱难养，所以很不得燕王的喜欢，颜侧妃可能也以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才如此阴损，害了世子，也害了自己的性命。

　　良久，十三听见燕王的声音，“还有其他事情禀报么，如果没有，就下去吧。”

　　十三心里松了口气，退后两步，转身下去了。

　　“杨大伴。”空无一人的书房里，穆桓突然道。

　　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老太监，正是当日亲手给颜侧妃喂了毒酒的太监。

　　老太监躬身行礼，“老奴在。”

　　燕王看着他，道：“传讯到金陵，告诉父王这件事，请父王定夺，是否启动金国的暗探，查证军机泄露之事。”

　　杨大伴应诺，转身下去。

　　西城，郑秀才领着李煦和小福下了马车，郑秀才的老师住在西城，介于路途太远，他们三人还是去车马行赁了一辆马车，三人坐马车，小黑驴拴在车后面跑。

　　李煦左右手各自拎了两包糕点，郑秀才，下了马车，接住小福给他抱下来。

　　“真沉。”郑秀才甩甩手臂。

　　小福脸蛋儿红扑扑的，捏了捏腰上的肉肉，最近吃的多，小肚腩都找上他啦。

　　面前的建筑，便是在西城也不能算寒酸，因为郑秀才早先递了拜帖下午来访，所以虽然来早了，门房通报之后，他们三个还是顺利的进去了。

　　这是一间三进的宅子，一路上见到十几个下人在庭院里打扫之外，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郑秀才悄声道，“老师喜欢清净，所以下人并不多，只十几个打扫的男仆，两个浆洗的婆子，还有几个做饭煮茶的罢了。”

　　在西城的达官贵人之中，这些仆人确实几近于无。

　　来的路上郑秀才已经和他说了，这位先生姓高，是一位举人，中路之后便无心仕途，便在学馆找了个差事，在书院里做教习，是一位旷达之人。

　　引路的小童带着他们从侧门进去，穿过二门，到了西边的一间书房外边。

　　“两位客人，这就是书房了。”

　　郑秀才点了点头，那个下人转身离开。
　　“邵祖么，进来吧。”书房里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

　　三人进入书房，就见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立在桌案之后，手下奋笔疾书，忙个不停，头抬了一下，看了看三人，指着靠东边的一排桌子，“先去那儿坐着，我忙完了再帮你看学生。”

　　这位高先生眉头紧皱，好像在极度忍耐自己手里的工作，手上的册子翻的哗啦哗啦直响。

　　过了一刻钟，手里的册子一合，眼神不善的在郑秀才和李煦身上扫视，浑身上下透漏出来四个大字——别来烦我。

　　郑秀才好像没看到似得，见老师放下笔，赶紧端茶倒水。

　　高先生眉头紧皱迅驰，“郑绍祖，这就是你说的李煦，怎么黑的像块碳似得，这一膀子力气，一看就是练武的，武举我可不懂啊。”

　　李煦默默吐血，还是第一次，他被长辈吐槽长相。

　　小福站在李煦的腿边，弱弱的反驳，“哥哥已经白好多了。”

　　李煦赶紧站起来，向高先生行礼，“学生李煦，见过高先生，小福快和师祖见礼。”

　　小福不情不愿的行礼，“小福见过师祖。”

　　“不用多礼。”高先生走过书案，凑近看了看小福，“这个长得倒白净。”

　　从腰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小福，“给你的见面礼，以后跟着你老师好好学。”

　　这枚玉佩色如羊脂，柔白细腻，是上好的羊脂玉，一看便不是便宜货，小福并不接，犹豫的看向
　　李煦。

　　李煦反应过来，忙推辞，“这玉佩贵重……”

　　高先生不耐烦的将玉佩挂在小福的脖子上，“给我徒孙的，你推个什么劲儿，还有你，叫李煦对吧。”

　　语气依旧带着气，配着比李煦大一圈的身材，一分的气扩大至三分的气场来。

　　蒲扇一样大的手掌拍了李煦肩膀整整三下，夸奖道，“小伙子不错，你从金国学回来的火炕不错，今年冬天，燕城会少冻死许多百姓。”

　　平民已经开始造炕了？李煦疑惑，善工坊的单子不是已经排不过来了么。

　　郑秀才这时将李煦的问题问出来。

　　高先生道，“官府一开始便和善工坊签订商契，待善工坊收回成本，官府将以原契约一半的价格购买造炕之法，如今西城东城不差钱的人家已经交了定金给善工坊，善工坊的本钱早就收回来了，官府买来造炕之法，传授给乡下平民工匠，并下令城内其他工坊的工匠去善工坊学习此术，惠及百姓。”

　　善工坊小赚一笔，官府少花钱，东西城的有钱人花点小钱得官府青眼，还能得全城最好的工匠提早造出好炕来，其他工坊虽然平白比善工坊的工匠矮了一辈，但能免费学得一门手艺，普通老百姓免于冬天冻死的惨剧，而他，李煦，白捡了一栋宅子和整套的家具，善工坊无形中提高了在燕州城同行中的地位，一举多得，谁也没有吃亏。

　　高先生感慨一番，大家重新坐下，说起正事儿，郑秀才将李煦的情况说了一遍。

　　高先生眉毛越挑越高，脸上浮现出笑意来，“四书五经倒背如流，通晓文意却难以落笔写文章，有意思，来，我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