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23、二十三

　　宋甲一愣。

　　于晚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香味，是什么香味？”

　　宋甲见林轩和顾璟也有所察觉，这才皱着眉头小声道：“是花儿烟的味道。”

　　于晚秋震怒，她一巴掌拍翻了面前的小木桌，糕点瓜果便掉了一地，瓷盘跌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顾璟眼睁睁的看着她把那红木小桌拍成了粉末，唯恐于晚秋一时间想不开一巴掌拍在自己身下的软榻上。

　　而后他才回味过来，于晚秋的功力，恐怕还在林轩之上，虽然还不如他的师父元谋真人，但也已经称得上是“老妖怪”这个级别的前辈了。

　　于晚秋站起了身，她恨恨的跺脚道：“反了天了！现在我说的话是不管用了么！”

　　宋甲低着头，新昼和旧夜也都纷纷垂下了脑袋，只怕于晚秋越发生气。

　　于晚秋在软榻上走了好几圈——那软榻虽然大，但也没有大到那个地步，实在是于晚秋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模样，这软榻足够她横躺着翻滚了：“新昼，你去，把她抓起来，开门之前，我要公开处置。”

　　新昼点了点头：“若是有客人……”

　　于晚秋冷笑道：“哪里来得客人？天极派来的吗？现在除了天极派，还有哪里有花儿烟？一起给我抓了，我到时候倒是要去天极派好好闹一闹，看看他孟天泽到底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新昼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

　　旧夜便附身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于晚秋似乎是压抑下了怒火，重新坐到了榻上，看着林轩道：“那孟天泽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来，若是为了他，一定要小心。”

　　林轩知道于晚秋是真的担心自己，不论是于家还是林家都只剩下了自己这么一个后辈，即便自己和于晚秋没有见过几面，但于晚秋对于他一向是有求必应：“不知花儿烟是什么东西？”

　　于晚秋皱着一张脸，托腮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不能碰，那孟天泽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害人用的！”

　　林轩还想追问，于晚秋却转移了话题，看向了顾璟道：“我还当你会带自己的夫人来见我呢……这位就是那时候的那个……”

　　林轩点了点头：“是他。”

　　于晚秋对着顾璟抬了抬下颌：“轩儿喜欢你，别让我失望。”

　　顾璟连忙行礼：“阿轩诚心待我，我比待之以诚。”

　　于晚秋嗤笑了一声：“他诚心待你我倒是看出来了，你待他以诚……便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么？”

　　顾璟一愣。

　　于晚秋叹了口气，满脸都是嫌弃：“这锦堂春里，有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顾璟下意识的答道：“七楼的花儿烟？”

　　于晚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这个小孩子一点也不可爱，我决定我不要喜欢你了。”

　　顾璟又道：“无妨，阿轩喜欢就行。”

　　于晚秋不说话了，良久竟是又躺了下去，裹紧了被子背对着他们。

　　顾璟：“……”

　　林轩：“……”

　　旧夜开口提醒道：“阁主是生气了。”

　　顾璟暗道，我当然知道她是生气了，可她分明就是个江湖老前辈，虽然从外表看上去的确还是个小孩子，可十几年前就见过林轩了，是林轩的阿姨，难道还得要哄小孩儿一样哄着么？

　　虽然内心腹诽不断，但顾璟还是尝试着从一边的小案上拿起了一个完好的核桃酥，颤颤巍巍的递到了软榻边，开口道：“前辈莫气，我就是这张嘴欠抽，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您看，这还有您喜欢吃的核桃酥，刚刚肯定没吃饱吧？再尝一个？”

　　于晚秋闷在被子里狠狠道：“不吃！”

　　顾璟只好又哄劝：“真的，很好吃的，您尝一个么？看看和刚才那个有什么不一样？”

　　于晚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拿着核桃酥一脸嫌弃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抱怨：“这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炉子烘出来的吗？”

　　顾璟这才松了口气。

　　回过头去看林轩的时候，却发现林轩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

　　于晚秋吃完了核桃酥，又看向了林轩：“你同姨姨说实话，是不是来找孟天泽麻烦来了？”

　　林轩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的确是……因为花儿烟……”

　　于晚秋轻哼了一声：“那正好，姨姨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什么时候要姨姨帮忙就直说！那花儿烟，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孟天泽研究出来了这东西当真是祸害江湖……如今这天极城里，大多数的青楼楚馆都备了这东西，我虽严令禁止锦堂春的人使用，但也架不住客人带进来的……不过如今还只有天极派有这个玩意儿，那些青楼楚馆也都是从孟天泽的手上买的……”

　　林轩便道：“那到底是什么？”

　　于晚秋叹了口气：“试过的人都说，刚开始使用的时候会叫人觉得精神亢奋，飘然欲仙，甚至还有武功大涨的……先前还有人说透过烟雾看到了亡妻，总之就是把这东西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但用久了之后，人便再也离不开它了，开始是一周要用一次，后来是三天一次，再后来是一天一次，最后便是时时刻刻都离不开这花儿烟，吸食得越久，人就越发憔悴，形容枯槁，狼狈不堪……而且很难再从这东西里解脱开来，天极城里最开始那批食用花儿烟的，我还未曾见过一个摆脱了的……”

　　林轩和顾璟对视了一眼，顾璟低着眼，默默点了点头。

　　于晚秋没有注意他们的小动作，接着说道：“意志力最坚定的大抵是那个叫做江东猛虎的吴英豪了吧？他似乎在江湖上还挺有名气的，你们有听说过吗？”

　　林轩和顾璟都点了点头。

　　“江东猛虎”以一套“伏虎拳”而闻名江湖，是个很爽朗的汉子，顾璟还曾经同他喝过酒。

　　于晚秋叹了口气道：“他也是在隔壁花楼吃酒的时候沾染上的，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不对，尤其是发现了自己功力大涨之后更是疯了一般用了许多，等到意识到事态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听闻现在在天极城里租了一座小院子，把自己锁在屋内要戒了这花儿烟，但是却没有什么成效，不少人都说那院子里时常传来嘶吼和咆哮声……前两天呀，被人发现死啦。”

　　顾璟一愣：“死了？”

　　他比林轩还有更加震惊一些，毕竟上一次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江湖上死人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死去，但吴英豪正值壮年，在江湖上又很有名望，即便要死，也该是死在堂堂正正的比武之中。

　　于晚秋点了点头：“是啊，听说是撞墙自尽的……被人抬出来的时候只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都是被自己抠挖破皮的，偏偏还有人传唱，说是江东猛虎成了江东病虎，又成了江东的死老虎。”

　　顾璟两手握拳，他与吴英豪虽然只有一壶酒的交情，但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吴英豪是个值得人尊敬的豪侠，不该遭人如此对待。

　　于晚秋冷笑道：“不过这传唱也才传了两天……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呀，天极派的人下令，说不许编排他，你可别以为他们是为了保护吴英豪的名声……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若是吴英豪的事情被传去了大江南北，孟天泽的花儿烟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了？他这个人，绝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来。”

　　顾璟咬了咬牙根，他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就是为了能够赶在事发之前阻止它，没想到还是孟天泽快了一步，甚至在这天极城中已经有了第一批受害者。

　　林轩看着顾璟身形微动，知道他是恨到了极致，抬手轻轻拍了拍顾璟的手背。

　　于晚秋又打了个哈欠道：“我实在是太困了……你们便住对面的那间屋子吧……当时我就说了对面的那间屋子要留给轩儿的……只是轩儿从也没有来住过，不过好在现在总算是来了，也不算是浪费了这么大一个房间……”

　　林轩知道于晚秋的身体情况，站起了身与顾璟一起向于晚秋行礼：“那我们先退下了。”

　　于晚秋点了点头，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又笑着对林轩道：“轩儿，能看到你，我很高兴……你、你很像你的母亲。”

　　林轩一愣，又行了个礼，转身带着顾璟走出了房门。

　　两人进了对面的屋子，这间屋子看得出从没有人住过，但却被打扫得很干净，屋里的摆设的确都是林轩喜欢的类型——置物架上放着一对白瓷梅瓶，一旁放着一只红木的剑架，连床上的布料都是林轩惯用的古香缎和云锦锻。

　　顾璟摸了摸床铺上的布料，忍不住抬头对林轩道：“你小姨……真的很希望你来啊……”

　　林轩点了点头，他平生第一次无端生出些后悔的情绪来——

　　也许他早该来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