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24、二十四

　　顾璟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林轩开口道：“你说就是了，她听不见的。”

　　锦堂春为了不妨碍客人之间，门都选得是最厚实的木门，隔音效果极佳，隔了两道门后便什么声音也漏不过去了。

　　顾璟呼了口气：“可你小姨刚刚说，锦堂春里什么事情她都知道啊……”

　　林轩皱了皱眉头：“我们从后院进来，旧夜就一直跟着我们了……我们上楼前，旧夜应当是都告诉她了。”

　　顾璟一愣：“我只当那姑娘的武功与宋青松差不太多……如此看来，竟是还要厉害得多？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发现？”

　　林轩摇了摇头：“不是你没有发现……天仙阁的独门秘术便是轻功，其名为‘有仙踏云来’，借着软绸飞动，只要能够顺着风声，怕是元谋真人也很难察觉。”

　　顾璟托腮看他：“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轩将乱云放在了剑架上：“旧夜姑娘的腰带，湿了一小截……应当是渡河的时候沾湿的。”

　　顾璟恍然，他全程都被“于晚秋是个小女孩”这件事情吓得不轻，根本无暇关注周围的景象。

　　思及此处，顾璟便皱着眉头开口：“话说回来……你小姨，她怎么？”

　　林轩知道顾璟定然是一肚子疑问，但他也解释不了太细，皱了皱眉头斟酌道：“天仙阁的武学叫做‘冰轮镜’，女子练了可以改变容颜，让自己越发动人……传闻这项内功秘术一直都有回溯时间的可能，但据我所知从未有人成功……小姨现在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练成了奥义，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

　　“倒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走火入魔……受了反噬。”

　　林轩说得也很犹豫，他对于天仙阁并不太熟悉——天仙阁是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其实立派的时候也有很多男弟子，但或许是因为功法特殊，之后渐渐地变得只有女子了……全是女子的门派是非也更多一些，除了少数在高山之中的，天仙阁这样坐落在平原上，总会伴随着一些风言风语，如今的锦堂春是烟花之地，但天仙阁却是个正儿八经的门派，不过总有人会肖想其中是否有些桃色的传闻。

　　林轩对于天仙阁所有的记忆都来自于自己的母亲于早春，但他幼年丧母，之后便和天仙阁失了联系，再有联络的时候已经是于晚秋坐上了“阁主”之位的时候了。

　　林轩有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去想，当自己的母亲故去，于晚秋和箫云山庄就没了联系，他在箫云山庄中安静的成长，于晚秋又是经历了怎样一场腥风血雨才走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要争阁主之位，要在天极派下保全天仙阁，要让天仙阁变成现在的“锦堂春”而又不引起众怒，只是想想便都觉得一片艰险。

　　“追溯时间”这种的东西听上去便玄乎得很，若非有于晚秋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面前，顾璟一定会觉得是什么邪魔外道用来哄骗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的。

　　“那她为什么一副……”顾璟斟酌着开口：“好像自己……快要……”

　　林轩知道顾璟想说什么，他轻声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之前听母亲说得，不过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说冰轮镜反噬之后，那个人会慢慢从自己的年纪一点点变小，直到变回婴孩的模样，最终死去……我虽然不觉得会变成婴孩再死亡，但想来与年纪的变化脱不了干系，小姨现在便就只有稚童之龄……”

　　顾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恐怕这位“于阁主”当真是没有几年好活了。

　　他想了想，开口安慰林轩：“你看，你小姨也和孟天泽差不多大了，再过几年也差不多要五十来岁了吧？女人一向爱惜自己的容颜，想来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老去的样子。”

　　林轩知道顾璟安慰人的能力几乎为零，但他也不想拂了顾璟的好意，便静静的点了点头。

　　顾璟坐在床边，看着林轩一字一句道：“阿轩，以前是我不好，我总是太忙了……一点也不了解你，但你别生气，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慢慢了解的，总不会再辜负了你的知交这个名号。”

　　林轩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又缓缓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暗了。

　　四处都点起了灯。

　　孟天泽负手站在天极派的摘星阁上，看着天极城里陆陆续续亮起来的灯光，又看向了那栋最高最大的建筑，偏过了头对季凌云道：“林轩和顾璟去了锦堂春？”

　　季凌云点了点头：“不错，于晚秋是林轩的小姨，箫云山庄在天极城里并无分坛暗桩，因此也只能投奔锦堂春了。”

　　孟天泽笑道：“哪里没有分坛暗桩？锦堂春不就是他最大的分坛么？”

　　季凌云一愣，斟酌着开口道：“尊主……会不会多虑了？锦堂春……”

　　孟天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

　　季凌云行礼道：“我……”

　　孟天泽又笑道：“容容说你很久不去见她了。”

　　季凌云一怔。

　　孟天泽轻声叹了口气：“花影姑娘的确生得好看……男人么，我也懂你，不过总不能冷落了正房夫人。”

　　季凌云立刻便跪到了地上磕了个头，向孟天泽行了大礼：“尊主误会了……是先前西北分坛来了人，我做东请他们去吃了一次酒。”

　　孟天泽没有接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负手走下了楼梯：“明天准备准备吧，林轩和顾璟……会来的。”

　　季凌云没有敢动弹，直到孟天泽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站起了身，背后一片湿冷。

　　他站在屋内，没有点灯，外面的光也照不到他，只能看见一道影影绰绰的黑影。

　　良久，屋外的阳台上落下了一个人。

　　“有消息了？”季凌云沉声道。

　　那人嗤笑了一声：“嗯，让我送消息过来，说是亓官楚辰已经动身了。”

　　季凌云低了低眼眸：“有人跟着么？”

　　那人又笑道：“季凌云，你最好对我客气一些……你看看你刚才的样子，像不像是一条狗？”

　　季凌云不为所动：“亓官楚辰往哪里去了？”

　　那人见季凌云没有反应，无趣的“嘁”了一声：“往扬州的方向去了。”

　　季凌云皱起了眉头：“去扬州？”

　　火雨山庄的位置特殊，去扬州与来天极城正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而且中间隔了两座山头，若是绕路，恐怕得多半个月的路程——但天极城里的情况分明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那人叹了口气：“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你知道吗？宋婷要生了。”

　　宋婷这个名字实在是没什么名气，季凌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谁，他忍不住开口道：“孩子又不是亓官楚辰的……亓官家的血脉早就断了……”

　　那人轻笑：“你看看你，什么都比不上亓官楚辰，他都快有儿子了……虽然不是亲生的，你呢？你和孟容容成婚了那么久，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季凌云有些嫌弃的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对“孟容容”这个名字有些恶心：“你该走了。”

　　那人便装出了一副完完全全的模样：“你好狠的心……果真是用完了就丢，半点情分也不讲……”

　　季凌云嗤笑了一声：“别的不提，孟天泽的武功可不是假的……你若是再不走，恐怕也走不了了。”

　　没有人答话。

　　季凌云抬起了头，晚上的风从阳台外吹了进来，吹起了他的头发——

　　外面一个人也无。

　　季凌云又一个人待了一会儿，收拾了表情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慢慢走向了后院。

　　烛火被风吹动了一下。

　　地上的影子也扭了扭。

　　锦堂春是属于夜晚的，林轩和顾璟在屋里小憩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被外面的灯光和偶尔飘来的姑娘们的娇笑声给惊醒。

　　顾璟揉了揉眼睛，点亮了屋内的烛台，林轩也坐起了身，推开了阳台的门，看了眼楼下的情景。

　　可谓是壮观。

　　阳台上坐满了各色各样的漂亮姑娘，有不少都只穿着肚兜和亵裤，害羞些的在身上再裹了一层薄纱，楼层越往下姑娘就越多，二三楼的姑娘数众，八楼却只有两位姑娘坐在阳台的栏杆后面——应当是有四位的，不过在林轩和顾璟的屋子看不见另外两位，越往上的姑娘便穿得越严实，动作也越发端庄。八楼坐着的正是花影和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子，两人皆着盛装华服，与皇城里的公主嫔妃也不相上下，满头珠翠，带着一张薄薄的面纱——其实从楼下已经看不到八楼阳台上姑娘的脸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们的身形，这面纱也只是装饰用的。

　　一来是为了防止轻功好的侠士攀在什么树上偷看；二来也是锦堂春的一个规矩，花魁们的面纱上都是绣了字和花样的，若是她们坐着的时候面纱被风吹落了，那么捡到面纱的人只要在花魁重新戴上新的之前将面纱送到花魁面前，就可与花魁春风一度——

　　这条件看似严苛，但对于江湖人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林轩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倒是顾璟乐滋滋的靠在栏杆上看得热闹，直到楼下有人大喊：“九楼有男人！”

　　这下不管是客人还是姑娘都纷纷抬头往上看，想要看看能够上得了九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轩觉得丢人，一把把顾璟捉进了屋内，看到他们的人也只看到了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别的什么也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