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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报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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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子弹擦过佐佐城的发丝嵌入她身后的墙壁之中。
一击不中,房间里的火·药·味又浓郁了几分。
“要继续吗?”木夏似乎早料到了眼前的一幕,语气异常平静,“枪里还有子弹。”
国木田依旧待在原处,目光一刻不错地盯着六藏的动作,冷汗顺着脸颊流下,他却浑然不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六藏身上,一旦六藏有再度开枪的打算,他便会在第一时间冲上去,赶在六藏扣下扳机前阻止他。
七年前他间接害死了六藏的父亲,现在要他亲眼看着六藏杀人,他做不到。生命的重量太过于沉重,沉重到足以压垮这个少年,他不愿让六藏走上那条无可挽回的道路。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所有人都在等六藏做最后的决断。
“不。”正当压抑的气氛即将到达峰值时,六藏突然长呼一口气,垂下了拿枪的手臂,“你赢了,木夏姐。”
木夏海色的瞳孔深处漾出暖意,上前抬手揉乱了六藏的头发:“正确的决定。”
见事情并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国木田心上压着的重担总算是彻底放下,全身紧绷的肌肉霎时一松,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困倦和疲惫,他抬手揉了揉鼻梁,忍不住抱怨:“当初就不该答应让木夏照顾你……你们还真是有够乱来的。”
敦站在三人身后稍远点的地方,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知是不是远离了交锋中心的缘故,敦比其他人更快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笼罩着六藏的沉郁在他放下枪后慢慢地消散了,周身的气势一下子放松了。敦默默看了看木夏的背影,他好像有点明白木夏为什么要阻止其他人插手,执意让六藏自己做选择了。
“我马上联系军警。”国木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他可没忘了还有正事要处理,“佐佐城女士,你需要为你所做的一切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我是不会被制裁的。”佐佐城按着右肩被包扎好的伤口,吃力地站起身,神色一点不见慌乱,“你们手中并没有能指控我的证据,更何况,织田小姐打伤我的事已经构成了防卫过度,在场的诸位都是证人,您也一样。”
房间里刚有回暖的空气被佐佐城的一席话拉回了冷凝的境地,与谢野微微上扬的唇角僵住,国木田触屏的指尖一顿,两人目光隐晦地扫过木夏,木夏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嘲弄,其他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场面又一次安静下来。
静默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占据了谈判上风的佐佐城主动提出了交易条件:“我可以不追究织田小姐防卫过度的责任,也不会再攻击侦探社。但作为交换,诸位不可干涉我之后的行动,这就是协议,我将追随‘苍之王’的枪口继续下去,没有人能妨碍我。”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国木田对佐佐城的执念感到费解,“这样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您不明白吗?国木田先生。”佐佐城轻轻仰起头,望进国木田眼里,被注视的国木田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佐佐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那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苍之王”,“您在某些地方和那个人有些相似。”
像是笃定了在场的众人会乖乖接受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佐佐城的视线转移到木夏身上:“您是一位很出色的对手,很遗憾不能和您再一次进行交锋了。”说罢,她象征性地微垂下头,行了礼便准备离开。
“怎么可以……”明明找到了妄图炸毁横滨的幕后黑手,却因为证据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逍遥法外,这样的发展让敦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冷静点,敦君。”隐约察觉到身旁后辈强烈的情绪波动,太宰偏过头,眉眼含了情绪不明的笑意,“那个人不会就此罢手的,好好看着吧。”
敦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难得正经的前辈:“那个人是……”话没说完,一个声音的加入成功拦住了佐佐城要离开的脚步。
“遗憾?就算是作为初代的隐形犯罪者,你的发言也太过张狂了吧?”木夏眯起眼呵了一声,“到底是谁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我会同意你的交换条件呢?躲藏在‘苍之王’背后的军师小姐?”
“军师?初代?”木夏口中的两个名词让国木田愈发不解,如果佐佐城是初代,那几年前自爆身亡的“苍之王”又是怎么回事?
“早在过去就有流传过‘苍之王’有共犯的推测,毕竟他的犯罪手法实在是太精妙了。但由于犯罪分子拉帮结派通常都需要有相同的主张或分赃的动机,所以当局最终认定‘苍之王’没有共犯。”太宰神色淡淡地做了解答,“可谁也没有想到,‘苍之王’的恋人会是一位比他本人优秀百倍的谋略家,而她竟没有任何理想和信仰。”
解释到这里,太宰顿了顿,掀起眼帘看向佐佐城,精准地评价道:“简直是共犯的绝佳人选。”
国木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就是说——”
木夏抬步走向佐佐城,顺势接下了国木田未说完的话:“也就是说,他们之间,七年前死掉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从犯。”
“我不会后悔的。”事到如今,佐佐城的态度还是很坚定,“我的理想就是那个人的理想。只要那个人能够如愿以偿,我即使化身为修罗恶鬼也在所不惜。”
“非常有觉悟的宣言呢,作为听众,我都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木夏的语调里含着和话中内容不符的轻快,更像是种极深的讽刺,她在佐佐城身前站定,优雅地抬手指了指佐佐城的心口处,眼底浮现出冰凉的笑意,“可是有些事实,不是你用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欺骗自己就能逃过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木夏的话音刚落,佐佐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苍白无力的面容和洁白和服上的血迹让素来温和有礼的她更显孱弱,佐佐城抿紧了唇,显然,木夏的话触动了她心中某些不可触动的地方,她在本能地抗拒木夏口中那所谓的“事实”。
“‘苍之王’在行迹被发现到抱着炸弹自爆身亡的这段时间里,曾给某个一次性号码打去过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吧?不如我来猜猜看他说了什么——”木夏很满意佐佐城做出的反应,毫无温度的手指牢牢钳制住佐佐城的下巴,道出了众人所不知道的真相,“被人追踪到地址了,我该怎么做?对吗?”
“说什么要向侦探社复仇……”木夏凑近佐佐城耳边,动作亲昵得如同情侣间的耳鬓厮磨,只有佐佐城清楚地听到了,她宛若恶魔诅咒般的低语,“杀死你恋人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佐佐城的瞳孔微微放大,脑海中紧绷的弦彻底断了,她一直以来所承受的最大的压力——恋人的死是自己的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那种想法,哪怕她极力隐藏,还是无法逃避。而木夏这番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佐佐城心神大乱:“是我害死了他吗?”
“没错,是你哦。”木夏弯起眉眼,笑容温柔而残忍,再度开口时刻意改换了声线,以往平淡的声音无端多了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怎么样?还要继续蒙蔽下去吗?”
“不……”当表面伪装的坚强被木夏接二连三的话语彻底击碎,内里无尽的绝望和彷徨涌出来将佐佐城彻底吞噬,她的眼中失了神采,趁着她神色恍惚的瞬间,木夏一步步接着诱哄:
“想获得解脱吗?”
“想。”
“乖孩子……”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木夏被阴影笼罩的脸上,唇角的弧度和失去焦距的瞳眸里都渗出了诡异的情绪,
“晚安。”
距离尚远的众人只看到木夏凑到佐佐城耳边动了动唇,却根本不知道内容,太宰站在原地,茶褐色的双眸里漾着寒冰般的冷漠,低喃道:“开始了。”
国木田听不清木夏的声音,却清楚地听到了太宰的发言,简单的三个字在他心中几番回转,他猛地抬头直直看向木夏,难道说——
“住手!”
意识到木夏想做什么的国木田当即大喊出声,企图阻止,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中了木夏异能力的佐佐城犹如被人斩断了线的傀儡人偶,就在国木田出声的同一时间内失去了意识。
木夏放开掐着佐佐城下巴的手,任由她重重地倒下,国木田上前,哪怕知道希望不大,他还是抓住佐佐城的肩膀摇晃一番,企图将她唤醒。
结果自然是无用功。国木田将佐佐城平放在地上,起身做了个深呼吸,强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各种思绪,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解除掉你的异能力。”
听到国木田带着命令意味的要求,木夏眼底飞快地凝结出一层寒冰又在眨眼间尽数地褪去,她漠然地撇开头,避开了国木田的视线。
国木田见状不再多言,越过她看向后方的搭档:“太宰。”
“嗨嗨~”太宰懒洋洋地应了声,缓步走到佐佐城身前,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佐佐城的手腕时,木夏蓦地开了口:“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国木田不自觉地蹙起眉,语气中隐隐带了怒意:“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佐佐城的罪应该由法律来制裁!”
“别误会,我对她能不能接受制裁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的惩罚已经结束了。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你一下……”木夏挑起眉,全然接受了国木田的怒火,意味深长道,“要是不想看到七年前的那一幕在你眼前重演,最好不要叫醒她哦。”
“七年前?七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看到国木田突变的脸色,在后方围观的敦十分好奇,下意识地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啊,抱歉,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被提问的与谢野和六藏对视一眼,看到六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与谢野便没有隐瞒,启唇为敦讲起了过往:“七年前,差不多在龙头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吧,有一天,我在结束委托后的回程路上接到了小六藏打来的电话……”
【七年前】
“铃……”
电话铃声响起,把握着方向盘的与谢野空出一只手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六藏的名字,也不避讳坐在副驾驶的国木田,径直打开了外放:“小六藏,找我有……”
“晶子姐!路痴女出事了!”
“什么?!”与谢野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让两人向前猛倾又狠狠撞回座椅,但两人谁都没在意,与谢野接着追问,“怎么回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现在能来我这里一趟吗?”
“告诉我地址。”
“横滨市第三墓园,要快,路痴女撑不了太久。”
“好,我五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与谢野猛踩油门,一路飙车赶往目的地,向来注重规则的国木田难得没有出言说教,而是面色冷峻地抓紧了车上的扶手。
两人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到了墓园。一下车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原地打转的六藏和他身边靠着墓碑陷入沉睡的木夏,走得近了,才发现木夏的身边还躺着两个颇为眼熟的男人,一旁的六藏还时不时泄愤似的从他们身上踩过。
尽管龙斗战争是黑色世界的组织在争夺地盘,和武装侦探社并无太大关系,可在大范围的争斗下,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为了以防万一,侦探社在龙头战争的最初便在乱步、木夏和种田长官三方的帮助下,拿到了所有涉足争斗的组织情报。
所以此时此刻,认真整理过文件的国木田很快凭长相认出了剩下两人的身份:“他们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两个中等规模组织的首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两方组织的争斗损毁了木夏姐出身的孤儿院,院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木夏姐推到了安全区域,她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们全部死在了倒塌的大楼下。”说到这里,六藏脸上写满了憎恶,他狠踹了其中一人几脚,“从那天开始木夏姐的情绪就很不稳定,我担心她出事,这几天她出门时一直在偷偷跟踪她。”
“前几次都没什么事,唯独今天,她甩开了我的跟踪,等我找到她,她已经用异能力把他们三个都带进梦里了。”六藏担忧地盯着木夏,“麻烦的是,她好像打定主意要以命换命,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愿意醒过来,实在没办法,只好借助晶子姐你的异能力把她硬拉回这个世界了。”
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谢野不由得叹息一声,没多犹豫,从口袋中拿出手术刀,干脆利落地划开了木夏的手腕。
血液汩汩涌出,六藏和与谢野紧紧盯着木夏的伤口,等待着使用异能力的最佳时机。
国木田则举枪对准了地上的两个组织头目,能在龙头战争中存活下来的组织,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自然要多加防范。
血液逐渐流失,木夏的呼吸趋向微弱。
就是现在!
与谢野看准时机使用了自己的异能力『请君勿死』,终于通过死亡唤回了木夏的意识。
与此同时,由于木夏濒死,操控着其余两人的异能力失效,两个组织的头目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有些茫然地环顾一周,国木田举着枪走近几步,不知是不是这一动作刺激到了他们,两个头目突然暴起扑向国木田,国木田没想到他们的反应如此之大,一时不察,被其中一人抢走了枪。
糟了!国木田暗道不妙,刚想拿出笔记本使用异能力制服他们,就见拿到枪的男人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饮弹自尽,鲜血飞溅,染红了国木田的视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人紧跟着拿起了枪。
“等……”国木田喉头干涩地挤出一个字,然而,随之响起的枪声让他尚未说出口的话再无意义。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鲜活的生命转瞬逝去,国木田实在难以接受这种事实,他咬牙抓起木夏的衣领,厉声责问:“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木夏偏过头,眼中疯狂与执拗纠缠在一起,又被幽深的瞳孔所吞噬,“既然他们害死了院长和孩子们,我就让他们在梦境中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死在眼前。”
“这才叫公平,不是吗?”
木夏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里一片喑哑,像是吸入了黑洞之中没有丝毫的光亮。
这一刻的木夏令国木田心惊,一股凉意顺着后脊爬上来,他明白那两个组织头目为什么会自杀了,反反复复看着自己的至爱至亲死在眼前——
他们疯了。
木夏轻而易举地掰开国木田的手,没有再给地上那两具尚且温热的尸体倾注丝毫目光,兀自离开了墓园。
与谢野看着待在原地的六藏:“你不跟上去吗?”
“不用。”六藏的目光在某处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已经没问题了。”
见国木田面露不满,六藏向他补充了背后的隐情:“眼镜仔,你也别觉得木夏姐残忍,你眼前的这三十五座墓碑,每一个都是木夏姐亲手从废墟中挖出尸体再亲手埋葬的。”
听到这番话,国木田脸上的严肃虽有所缓和,但语气里仍透着满满的不赞同:“可是……”
“没有可是!”六藏扬声打断他,“你看看地上的那些散落的资料就知道了,木夏姐查到了那两个人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以她的能力绝对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人,可她最终只惩罚了两个头目。”
“没经历过她的痛苦,就没资格劝她放下这份仇恨。”六藏眯了眯眼睛,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警告,“同样的,也没立场对她的行为置喙。”
回忆起七年前面对六藏发言时那个哑口无言的自己,再看看身侧平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的佐佐城,国木田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定定地看着木夏,声音压抑:“你这家伙,难道做了和那时候一样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