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刀[娱乐圈]》城九

8、言语

　　童楚想怎么可能呢。
　　可他那颗被祁蒙伤透了的心，蠢蠢欲动得想要认同，叫嚣着“是真的是真的要不然呢！”
　　要不然呢？

　　就算是一颗石头，见了整整一个月沾血的刀光剑影，也该有点动静，何况祁蒙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就是因为这个可能，才没有对祁蒙恨到死？

　　童楚压低帽檐，逃也似的离开了。
　　霖市盛夏的夜依然燥热，而这里是郊区，他轻易打不到车。
　　童楚自暴自弃地蹲在马路牙子上，打开了高德，然后一辆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祁蒙那张脸。

　　他冷冷地看过去，自觉通红的眼眶没什么有效杀伤力，然而祁蒙甚至不敢看他，眼神直往周边飘，声音微哑：“童楚，我送你回去吧。”
　　他说童楚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艰难。

　　童楚没拒绝，他想看看，祁蒙到底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上车，并非常不客气地报了终点：“叙景佳苑。”
　　这个倒没什么可瞒的，电影院附近就那么几个小区，叙景佳苑是安保最好的一所。

　　可一路无话。
　　祁蒙开车很专注。

　　童楚在刷新下载的遇趣直播，看到感兴趣的直播视频都进去观摩一下，偶尔抬头看一看祁蒙。
　　祁蒙没再对着他喊“童初”了，是他终于接受现实了么？

　　可童楚又看过那一排祁蒙从网络上找下的照片，只觉孪生兄弟这个由头，是没可能骗过他的。
　　所以祁蒙应该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也好。

　　一辆车逐渐从寂静开进喧嚣，童楚看腻了手机里的热闹，双手交叠在脑后枕着，脊背舒舒服服靠在了后车座上。
　　然后他看到祁蒙抬头，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又一眼。

　　这样悄然的偷看，意外地没有让童楚感到厌恶。
　　他想他大概是对祁蒙无感了。

　　“我……终究对不起你哥。”临了的时候，祁蒙说。
　　“我替他收下这声道歉，但原不原谅，不是我的事。”童楚解下安全带，等车停下，下车出去。
　　然后他扶着车门说：“另外我希望，四年前的事，没有祁家人掺一脚。”

　　童楚不待祁蒙回答，拍上车门回去。
　　他走出没几步，祁蒙低调深沉的黑色卡宴就重新启动，开走了。
　　莫名的，童楚松了一口气。

　　他另和卢定希见了一次，签了推广合同。
　　他没要卢定希咬牙给定的报酬，几番推拒之后，改成了电影一定比例的提成，赚了他拿钱，亏了倒也不用他倒贴。

　　“小楚。”卢定希难得在人情上走了点脑子，“祁蒙老师那天说的是真的么？”
　　童楚收起合同，沉吟片刻：“是真的。”
　　“这么说祁蒙老师不是渣男？”卢定希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不是。”童楚予以肯定。

　　祁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和沈崇明的恶人骨头好人皮不一样，祁蒙的气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儒雅谦和，翩翩君子。
　　为了避嫌而在最艰难的时候，整整一个月对童初不理不睬。
　　这种事祁蒙做不出来。

　　不过这样的话，四年前的那件事里，祁家人也未必干净。
　　倒是一个新的调查思路。

　　“人死如灯灭，都过去了，放心，以后再遇到祁导，我会注意放平心态的。”童楚认认真真地对卢定希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在去银山县之前，童楚收到了陆小桃的回复，小姑娘雷厉风行，很快自行把整个五分钟的微电影做出来。
　　微电影的情节很简单，就是一个关于污蔑与言语暴力的小故事，起于光明灿烂，终于沉闷黑暗。

　　童楚只提供了剧本的要点，而陆小桃自己完善了故事，选择了演绎方式，是动起来的剪纸卡通人。
　　与其说是微电影，不如说是一个MAD。
　　陆小桃说：“我不会演戏嘛，也找不到合适的演员，这种剧情简单的故事，演不好就没有冲击力，正好我会画画，所以我想用这种更夸张的方式来演绎。”

　　童楚看着故事最后的一幕，曾经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缩进了黑暗的角落，伤痕累累的手距离光明的界限只有一点距离。
　　然而她刚要碰到光，就瑟缩回去。
　　她害怕被光灼伤。

　　这一幕太抓人眼球，有点触动心灵的力量。

　　“很棒。”童楚回复，“谢谢你愿意去做。”
　　“诶？你怎么对我道谢，是我该谢谢你。”陆小桃笑说，“不过我以后可能就不是一个美食博主啦，画小人和编织故事好有趣。”

　　真的谢谢。
　　童楚想。
　　不是每一个受伤的人都肯站出来，为自己发声的。

　　不过动画本身还是有点粗糙的，童楚略提了一点画面和配乐上的建议，陆小桃就愉快地去修改了。

　　然后，童楚开始了这些天来的例行直播，修图。
　　这其实是很枯燥的过程，有很多人因一时新鲜进直播间，没多久就离开，最后观看直播的人次稳定在了一千上下。
　　如果是蜘蛛毛毛虫与蛇这些小可爱，观众就更少了。

　　童楚忽然觉得，他似乎不适合做一个网红？
　　旁的路，演戏并不行唱歌略走音，综艺得有人气才能上，他的脸自然是有人气的，但这个也不可以。

　　转折出现在弹幕忽然多了一些胡言乱语之后，童楚一看就知道，嗯，甜口啤酒从看守所出来了。
　　他的遇趣直播账号封了，正在微博卖惨，残存的粉丝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他回复说：“我真的不想活了。”

　　这会儿还粉着他的粉丝战斗力极强，且和他一脉相承的不要脸，甜口啤酒蹦哒出来，他们立刻蹦哒到别处撒野。
　　骂人有把键盘就够了，还需要理由么？

　　“我们不直播修图了，我们来玩直播举报吧。”童楚心态极好地看着弹幕，打开了话筒。
　　“这个‘小三滚’，不实信息，自己没担当就别乱甩锅。”童楚懒洋洋地说着，拖去举报。

　　“嗯，‘不露脸的是什么丑八怪’？”童楚搓了搓下巴，“我觉得我还挺帅的，不过念你没亲眼见证过我的帅，原谅你了。”
　　然后他顺手也点了个举报，举报人身攻击。

　　他就一条一条怼过去，万万没想到直播间忽然人数激增。
　　“好多人啊，发生了什么？”童楚的语气有点懵。
　　可他是知道的，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主播直播怼弹幕，爽！可看！没看弹幕上六六六飞得挺快？

　　童楚没把冷峭的讽刺带到语气里，仍是以刚才的节奏一条条怼着。
　　也有人或真心实意或阴阳怪气地劝他。

　　“新人主播嘛？好刚啊。”
　　“风气如此，别太计较啦。”
　　“和一个糊逼计较什么？”
　　“非要把人踩泥里才肯放过么？甜口啤酒已经要自杀了啊。”
　　“人血馒头吃得开心嘛？”

　　“你们被人无缘无故骂了还得不到应有的道歉，会开心么？”童楚笑笑，“我就不惯这种不问青红皂白逮谁骂谁的臭毛病！骂我就会被怼，造谣绝不姑息，大不了，你们继续。”

　　弹幕里有叫好的，有愈演愈烈的，也有一句。
　　“酸味桃子发视频啦！大家快去看看！”

　　童楚退了直播，去了酸味桃子的账号下，看到了她的投稿。
　　【酸味桃子：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做了一个小动画，原本是打算再细化一下的，可是有些人让我坐不住了，细化版本过几天再发。我只想问你，甜口啤酒，你站在粉丝背后鼓动他们人身攻击我和不相干的人，开心么？】

　　看过了视频的童楚就没有点进投稿，他直到里面来自外界的恶意宛若实质，每一个刀子一样的字砸下去，主角身上都会多一道红印。
　　而说话者伤人不自知。

　　很快酸味桃子又发了一条动态。
　　【酸味桃子：我还好好的，是因为我幸运，有人对我说，不是我的错。实话说在医院里翻看私信箱的时候，我真的有一刻很抑郁崩溃，但在朋友们和一些友好的人的鼓励下，我走了出来。
　　而更多的人，因为种种原因，遭受了更严重的网络暴力，我只想说，不是他们的错。任何理由也不支持大家去中伤他人，希望所有人都能保持理智和分寸。
　　最后，甜口啤酒，我不骂你，咱们法院见。】

　　童楚看完，给陆小桃发了一条微信：“补主创名单的时候，不要提及我。”
　　然后他转发了酸味桃子发布视频的微博，证明自己的态度。
　　【爱摄影的楚：无论如何，暴力是错。//酸味桃子V：针对前一阵子的某件事，做的一个视频，希望大家可以看看[遇趣直播链接]】

　　童楚发布的前因后果视频点击激增。
　　二十一点，#酸味桃子言语##言语看哭了#上热搜。
　　二十一点半，甜口啤酒发微博道歉，并清空前期所有发言。
　　二十二点，甜口啤酒最后的一个大粉宣布脱粉。

　　随着《言语》视频热度的发酵，这幕见义勇为起始，辱骂“小三”膨胀的荒诞喜剧，终于尘埃落定，无可转圜。
　　甜口啤酒要是再跳，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了，虽然假自杀进看守所已经够可笑的了。
　　童楚挺佩服他的好心态。

　　凌晨时分，童楚拖着行李箱在霖市机场办了托运，准备飞往西南加入《局外》团队。
　　休息室里，他坐在一个空座上等待登机，就看到隔壁座位一个口罩帽子墨镜挺严实的人正在看剧本，边看边标注。

　　童楚神色就木了。
　　在他想尽量远离祁蒙的时候，他们就挺有缘分了的哈？
　　童楚觉得还有更巧的事等着他。

　　比如他们，同航班同终点，说不定下了飞机还要坐同一辆大巴去同一个小镇。

作者有话说

　　我有点不太想写了，还有人想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