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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旅程 ...

  •   在祁蒙抬起头时,心底一片复杂,有点想站起来走开的童楚,还是打了个招呼:“嗨。”
      祁蒙转头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就笑了,摘下墨镜点点头,眼尾密长的睫都悄悄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可惜童楚没看到,他略低头,视线落在了祁蒙手里厚厚的剧本上,一瞥看到了写满空白的修改与笔记,纸张边缘都被翻到毛糙。
      “下一部。”祁蒙晃了晃剧本,“暂定叫《舌剑》,但我觉得不太合适。”

      舌剑,唇枪舌剑,童楚微愣,大概知道了这个剧本要表达什么。
      童初的死去,好像刻在了祁蒙的作品里。
      “那你去银山县?”童楚问。

      “给自己放个假,改改剧本,有空帮卢定希那傻小子盯着剧组,他好不容易拉来的那点投资,别被人坑了。”祁蒙合上剧本,线条流畅漂亮的手掌扣在了封面上,“看么?”
      童楚并不想看,就当没听见,找了另外的话头:“投资?”

      “卢定希把老家房子抵押了贷款,然后就是去一个独立电影的基金会借了钱,所以这部电影,他不能亏,想着法儿宣传也不能亏。”祁蒙说。
      “那你呢?”童楚觉得祁蒙是很喜欢《局外》的。
      “他拒绝了我的投资。”祁蒙低下头。

      童楚想起签约时卢定希确认祁蒙不是“渣男”之后,很是松了一口气,明白了什么。
      圈子里的人,尤其是心中有点理想的,对祁蒙的抵触情绪都挺大的,卢定希无法拒绝祁蒙的一些指导,但他宁愿卖房,都不愿意接受祁蒙的投资。
      那个一根筋的傻子也挺纠结的,更不要说,圈子里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有一瞬间童楚不知道心间是什么滋味,有些苦涩,又有些觉得祁蒙活该,只是他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三年前,祁蒙濒死呼唤着他的样子。
      所有难言滋味都成了钝痛。
      “你为什么不说?”童楚盯着祁蒙的眼眸问,“你的骂名,你的电影。”

      祁蒙的瞳色很深,在灯光下也显得黝黑纯粹,这样一双眼看人,会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他就算不想对媒体和大众解释,也大可以告诉圈内的朋友。

      不是故意整整一个月不发声,放任媒体和吃瓜群众胡乱猜疑童楚锁骨上片蔷薇色的吻痕。
      而是被关起来,与外界隔绝,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没有,以至于他曾经的挚友导师,都在网络上与他划清了界限,处境艰难的小导演连接受他的帮助都万般纠结。
      更不要说他新电影被无脑打了几千条一星,微博豆瓣被众口一词骂作渣男。

      童楚看着他。
      “我应得的。”祁蒙眼底有哀伤,“不影响。”
      骂是应得的,电影不影响。

      童楚霍然站起,拎着行李站到等候室的边角。
      这样的祁蒙,他不忍看。
      他也不想心软。

      飞机上没看到祁蒙,想来他在另一端,童楚悄然松了一口气。
      他再见到祁蒙,是下了飞机要搭车去最近的长途汽车站,赶今天去银山县的最后一趟车。
      晚上山路危险,大巴不发车,要是上不了中午这趟,那就只能在这边住一天了,时间很紧。

      童楚火速上了一辆开往长途客运站的出租,司机问拼车么,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然后坐进车里一看,旁边抱着剧本的不是祁蒙又是谁?
      童楚不好现在下车,默默收回视线坐好,装作不认识这人,祁蒙也很识趣地没有打招呼。

      可卡着限速驾驶的司机嘴皮子没闲着:“两位都是去客运站啊,听口音不像本地人,来旅游的?那个啥,驴友?”
      “回家。”
      “回家。”
      两声格外一致,在狭小的车厢里重叠。
      童楚不得不看了眼祁蒙,想我是真回家的你回个啥?
      祁蒙很淡定坦然,没什么为难的表情。

      “哟呵!”司机笑,“您两位的故乡也厉害,养出来这样的人物。我也老司机了嘛,看人多啦眼光好呀,你们俩这身段气质,就是人物!”
      要不是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听司机这语气,他大概是要竖一对大拇指的。

      童楚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还人物呢,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小摄影师罢了。”
      祁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您就谦虚。”司机脸上还挂着笑,然后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缘呐,妙不可言。”

      童楚就想,都特么是孽缘。
      “可惜都是孽缘。”祁蒙很轻地叹息一声。
      “啊?”司机没听清。
      可是童楚听到了。

      司机还在叨叨着什么他就听不进去了,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和祁蒙相识相恋的一幕又一幕。

      那是第三届南方电影节的颁奖典礼,童初主演的《少年十五》入围了好些个奖项,他去领了个名副其实但实际没啥含金量的影帝。
      而南方电影节最具含金量的奖项,是祁蒙领的最佳导演奖,青年站在领奖台上,神采飞扬。

      童初就多看了他一眼,然后移不开了。
      散场之后,祁蒙冒冒失失地跑过来问他,要不要演他新剧本的男主角,童初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他这种瞎接角色的行为被沈崇明骂了一顿,可他开心。

      刚成年的童初,网上无数妈粉姐粉期待他谈个恋爱的童初,第一次镜头外的情窦初开,给了个男人。
      祁蒙拍电影专注,一段时期只搞一个剧本,深居浅出,进了新剧组的童初机缘巧合之下,住进了祁蒙家,很愉快地在谈论剧本的过程中擦枪走火,最后一层窗纸在进行生命的大和谐时捅破。

      童初的恋爱谈得很甜,对象是特别专注真诚的祁蒙,他谈得比粉丝想象中还要甜。
      可惜只有好的开端,没有好的结局。

      那部打磨了两年多做出来的电影叫《黑水玫瑰》。
      主角少年白水,性子相貌都像名字一样,带着温和的味道。
      可他有个他自己并不知道的绰号,叫白玫瑰,很多时候他在人前腼腆地笑,人后就有些唯独他自己不知道的视线在打量他。

      肆无忌惮着,像同样唯独他自己不知道的绰号一样,暧昧轻佻,又像泥污一样粘腻。
      最后,不再温和的白水,好不容易从泥淖中挣出来的白水,难堪生命之重,左手手腕上血肉模糊,将浴缸染成鲜红颜色。

      电影上映的时候,这一幕,刚刚好与初夏时期,主演童初的结局重叠。
      戏剧得堪称讽刺,又带着沉重的悲哀。
      很多人都说,是流言蜚语和污名,将童初逼进了戏里,让他决定以这种表演过的方式死去。

      可童楚知道不是的。
      镜头里那段割腕演完之后,他即刻借着情绪激动为由,滚进了祁蒙的怀里让他安慰。
      别的工作人员都以为他在颤抖着哭,可只有祁蒙看到,他是笑着出了戏,他演的入戏,但他根本没把自己活成白水。

      可那场戏拍完没多久,他即将签入下一个剧组的时候,照片门事件爆发了。
      一个月,漫天脏水,祁蒙仿佛销声匿迹。
      童初一个月未能联系到自己的男朋友,终于“自杀”,以白水的方式。
      偏就那天,大概是他“下刀”或者“等死”的时候,照片当日的完整视频被放了出来。

      可真是一段孽缘。

      祁蒙大概是想看一眼他的,偏着头视线还没转过来,就飞快甩回头看窗外的山了。
      童楚也看他自己这边的山,只觉没有祁蒙那边略瞥一眼的好看,可他绝不扭头。
      两个人并排坐出了背靠背的架势。

      好在司机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去银山县的专线发车,童楚飞快付款拎行李买票上车,看车上就头尾两个空位,惦记着祁蒙晕大巴,于是走到车尾。
      晕大巴还敢往只通了大巴的银山县晃,祁蒙可真厉害,怎么不跟着剧组的车走?
      童楚想着,穿过睡得东倒西歪的乘客,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身边是个年轻女人,哄着怀里的孩子咯咯地笑着。

      果然祁蒙上车坐到头一排,他刚坐稳,司机就关门发车,童楚有些困顿,搂着包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睡着了。
      他觉极浅,意识迷糊的时候车里车外的声音,都往他耳朵里钻,一边进一边出。

      忽然他被近在咫尺的啼哭声惊醒,睁眼一看旁边的女人根本哄不住孩子,那小孩哇哇哭嚎着,凄厉得令人又心烦又难过。
      满车顿时抱怨声起,那女人紧张得不行,可无论怎么轻拍摇晃低语,都止不住孩子的哭声。

      “别哭啦!烦不烦呐!”一个老人吼出了大半车人的心声,但吼声一激,那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女人也快要哭出来,“小妮只是病了难受,我哄哄她,再哄哄就好了。”

      “我们困得也难受!烦不烦呐!不会带孩子就别出来招摇!怎么不在家老实照顾男人?”有人冷漠地讽刺着,年轻女人顿时脸色一白,讷讷着不敢反驳。

      童楚听这话更烦,刚要开口,祁蒙就拎着东西站起,顺着狭窄的车道过来,低眸看了眼:“孩子可能是晕车了,我和你换,你们去前面坐吧,好歹晃得不那么厉害。”
      “谢谢谢谢。”女人连声道着谢,抱着孩子摇摇晃晃往前面走。
      那发话的人“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祁蒙就势坐下,童楚觑着他,只看他脸色有些金纸般的白。
      车这时开进了颠簸山路,晃得更厉害了些,祁蒙干呕了一下,连忙摸一板晕车药,扣两粒含着。

      那孩子的哭声渐渐息了,车厢里再次趋于安静,童楚闭上眼睛接着睡,睡着睡着,感受到一个脑袋滚到了他的肩膀上,沉甸甸的。
      “……”童楚睁开眼,看到祁蒙睡着了,姿势别扭地靠着他的肩膀,睡得很不安稳,眉头都难受地蹙着。

      你妹。
      啊祁蒙好像没有妹妹。
      童楚努力沉一口气,没把祁蒙掀起来扔一边去,闭上眼接着睡。

      俩人是在车到站的喧哗声中醒来的,童楚睁开眼,感觉到脸颊侧面压着个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挣了下,僵住。
      ——是祁蒙的脑袋。

      “……”童楚连忙直身,一耸肩把祁蒙的头抖开,当做无事发生。
      然后他磨了磨牙。
      啊,好气。

      忽然车外面传来婴孩的哭嚎,打破了略有些僵硬的气氛,童楚拎着包奔出去,就看到那带孩子的年轻女人被一个人扯住。
      她急得脸色涨红,又茫然无措,怀里护着的孩子哇哇大哭,可旁边的人都站着看热闹,或者举起了手机咔嚓咔嚓地照着。

      那个扯她的人是个中年,大声嚷嚷着:“弟妹你可算回来了!快把家里的钱还了!”
      而旁边还有个人举着手机,哭天抢地:“我苦命的弟弟啊!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办好你的身后事,好好安置你的妻女——我苦命的弟弟啊!”
      女人更茫然了,孩子止不住得哭,已经发出了偏于痛苦的呛咳声。

      而童楚拦住了就要冲上去帮忙的祁蒙。
      “等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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