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刀[娱乐圈]》城九

7、局外

　　沈氏科技的大楼里，童楚找到沈崇明，而沈崇明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举在桌子上拆开封口倾倒。
　　“哗啦——”打印出来的照片流了一桌子。

　　童楚一张张翻过，脸色逐渐阴沉。
　　这些都是他这四年来的照片，多是远看，或者侧颜，都是异国街头上，碰到的国人的偷拍，他们本着猎奇的情绪，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
　　自然，这些都被网友认定为哗众取宠的整容者，淹没在如山如海的奇形怪状整容者照片里混为一谈。

　　而这里的照片，童楚凭着记忆一张张排列开，几乎就是他这四年来的轨迹。
　　出国求学，逢假期就满世界乱跑，术后剪短的头发逐渐养长，披在肩头，因年少清瘦而显得阴柔的气质逐渐随着成长褪去。

　　也因为和童初的差别越来越大，随着时间向后，照片也不再那么密集准确地跟随他的脚步。
　　但这些，都是他。
　　得是最为熟悉他的人，才能辩识出他，沈崇明是知情人，但他肯定不会傻子一样在网上找他的照片。

　　那就只有祁蒙。
　　童楚心里咯噔一下，他根本就没骗过他。

　　最后一张，是他在昨天那家蓝调咖啡馆里，不过不是偷拍，而是截取的监控，他坐在窗前，身后是霖市的街头。
　　唯独这一张不是洗出的照片，而是打印。

　　童楚想起来昨天那个咖啡馆的侍应生，心头顿时一阵恶寒。
　　他防得住偷拍，也利用偷拍让他的存在始终有迹可循，可从来没想去防监控，这是霖市不是山沟，他哪能确保自己不入任何镜头。
　　可这种私截监控发到网上的，就过分了。

　　“放心，截取这张监控的人，已经被咖啡馆辞退了。”沈崇明笑笑，“不过重点不在这里，而是这些照片，都是祁蒙昨天甩我身上用来质问我的。”
　　他敲着被童楚排开的照片说：“就算我合理用双胞胎解释了这一切，祁蒙也表示怀疑，我就说你去看他一眼，你就知道了。”

　　“他找到我了。”童楚说，“凌晨《未归人》的电影场馆里，他坐在我旁边。”
　　“哟。”沈崇明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你没骗过他？”

　　童楚不想说话。
　　“你说你为什么要养长发，头发一剪，不看正脸的话，谁还认得出你？”沈崇明摇摇头，仿佛恨铁不成钢。

　　童楚的眸色就冷了，他将那些照片叠起来，放回信封，然后站起身：“你再敢向他透出一点消息，我保证沈氏的股份立刻跳水十个点。”

　　沈崇明低头轻笑一声，抬起头时脸上的谦和温润尽褪：“我亲爱的弟弟，这一手你用了四年了，不嫌烦么？”
　　“不烦。”童楚拿起信封转身就走，“有效就好。”

　　再看电影未归人官博转发的那一条，童楚心头一片冰冷。
　　他现在的身份，和网络上的账号，都让祁蒙知道了，毕竟昨天上了个热搜。
　　所以，祁蒙还是觉得，就算正义迟到，童初也会回来是么？
　　未免天真！

　　童楚这一次很久才平复了情绪，回家拿剪子对着头发比划了很久，到底没能剪下去。
　　他放下剪子叹息一声，将信封扔在了书架底层，准备直播个剪辑照片，试试遇趣直播的水。

　　如果能有点人气的话，也可以在签推广公司的时候，得到比较大的自主权。
　　虽然，他早就打算把童楚当成一个完美的商品了，但商品本身，也不能让人随意拿捏啊。

　　这时程晨忽然私敲他：“楚砸楚砸！有个活儿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然后他打了个电话来，三言两句就把整件事叙述清楚。

　　程晨新认识一个年轻导演，领导着个独立电影的剧组，拍摄已经耗费了所有资金，又没有拿奖的信心，所以只能期待能有点票房回收成本。
　　但他们没有宣传的门路，演员都是没名气的素人，所以程晨出了个主意，可以把一些无伤大雅的拍摄流程，剪辑成片，或者干脆直播到网上进行预热。

　　“你愿不愿意和他们合作呀？”程晨问，“我觉得你的粉丝量也很可以了！他们可以包食宿，你只要带着摄像头和直播间过去就行。”

　　“为什么找我？”童楚问。
　　程晨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钱，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愿意接这样的活，而且这个对你的人气也有好处……”
　　程晨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有些发虚，又保证着：“不过肯定会给你钱的！小卢说如果电影赔了，他就算去工地搬砖也一定会把工资给你，算利息！”

　　“小卢？”童楚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熟悉的名字，“卢定希？”
　　“啊？”程晨一愣，“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听过名字。”童楚忽然就笑了，“那我和他当面谈一下吧。”

　　行吧，签推广公司的计划可以暂时搁置一下了，直播拍摄电影的细节，听起来大胆又很有趣呢。
　　离童初曾经所在的演艺圈很近，但又没有真正参与进去，是一个合适的距离。

　　＊

　　卢定希定下的地点，是在霖市郊一家私房菜馆，格调挺高，口味也不错。
　　不过童楚知道那家，是因为他去过，那算是圈内人的地方，有足够可靠的私密性。

　　童楚照旧口罩和棒球帽挡脸，搭车过去，站在私房菜馆门口慨叹一下，走了进去。
　　这家馆子消费可不算低，只是谈一个推广，卢定希怎么会定到这里？
　　童楚怀着好奇的心思，走进了包厢。

　　然后他愣了。
　　因为包厢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包厢门口，看起来老实局促，穿着都是大众淘宝货，另一个一身看起来寻常的大牌休闲服，却仍衬出优异的身材和典雅雍容的气质，只是神色有些颓废。
　　有点眼生的应该是卢定希，另一个实在让他太熟悉了，不是祁蒙又是谁？
　　童楚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啊，你就是程晨说的小楚老师吧，我是卢定希，《局外》的导演，这位是祁蒙老师，我的指导者与电影的外景顾问。”卢定希站起来，动作与言语都有些局促，朴素衣着甚至与整个包厢格格不入，却仍在努力地缓和气氛。

　　童楚关上包厢们，摘下帽子口罩，神色冷峭：“我叫童楚。”
　　卢定希瞪大了眼睛，童楚在他叫出声之前，补足了介绍：“童初的孪生弟弟。”

　　卢定希脸色霎时一白，整个人都懵了，看看祁蒙，再看看童楚，有些不知所措地木讷站立着。
　　童楚则看向祁蒙：“祁先生，我说了，请您离我远一点，哥哥他已经死了！”

　　这一刻，他心头是有些震怒情绪的。
　　甚至又开始犯恶心，反胃想吐。

　　包厢里气氛一阵僵持，祁蒙有些愣，张了张口没能说出来话。
　　“不是这样的！”卢定希脸色涨到通红，“祁蒙老师只知道有个人会来！不知道是谁！对不起，是我预算不够想着请一个是请，请两个人也是请……对不起！”

　　童楚注意到祁蒙的惊讶，顿知自己误会了，他扶住就要鞠躬道歉的祁蒙，让他坐回原位。
　　“抱歉，我失态了。”童楚叹息一声，坐在了和祁蒙相对最远的空座上，看向卢定希。

　　“我很感谢你当年愿意在一开始就站出来，对大众说相信哥哥。”童楚垂首道谢，没忘了余光看着祁蒙的动作。
　　祁蒙是在“童初”死后才站出来，多少消息发过去都是石沉大海，童楚绝不能忘。

　　果然，祁蒙脸上血色尽褪，在明亮的吊灯下显得苍白。
　　还会愧疚是么？现在愧疚还有什么用？

　　卢定希没注意到祁蒙骤然大变的脸色，看向童楚的神色有些腼腆，说：“那是我该做的。”
　　虽然，他与童初其实只是几句话的交情，而他在当事的两个导演之一手下工作。

　　那是他刚刚大学毕业，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能掌镜的工作，就因为那一句话丢了。
　　卢定希不是很会来事的那种人，性子直爽，不通人情，也不懂圈里的水深和弯弯绕绕，可他愿意相信声名狼藉的童初。

　　可他又实在人微言轻。

　　童楚是在让沈崇明放出“童初自杀身亡”的消息之后，才在海量的辱骂中，看到了卢定希和很多人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的话，是很纯粹的相信，而他们与他其实没什么关系。
　　可为时已晚。

　　后来得知卢定希因此失去了饭碗，童楚有些愧疚，现在得知他要拍起属于自己的电影了，童楚很高兴。
　　他和卢定希聊起了《局外》的剧本，又点了菜慢悠悠地吃着聊着，一时宾主尽欢。

　　只是祁蒙无比沉默，只在卢定希问他的时候才说几句话，其余时候都在定定地看桌子中央那盘酸辣鱼。
　　鱼身上辣椒红艳，光是色香都令人口齿生津，是童初很喜欢的菜，可童楚没有动但凡一筷子，一直只有卢定希在吃。

　　“最后呢，整个电影前大半部分和结局的农村部分，我们决定在西南一个县城拍，是祁蒙老师介绍的地方。”卢定希说。
　　童楚扭头看了看祁蒙，心中顿觉不妙，问：“是不是银山县？”

　　“对啊，你怎么知道？”卢定希一脸惊奇。
　　“那是我的故乡。”童楚咬牙切齿地盯着祁蒙说，“和我哥哥埋骨的地方。”

　　那是他出生和准备死亡的所在。
　　他三年前，就应该扔祁蒙死在山沟里，否则，也不会被他摸到确切的地方。
　　这人可太讨厌了！

　　“那地方我熟，我就当回家住一段时间了。”童楚说，“这个合作我答应了，谢谢卢导当年帮哥哥说话，报酬我就不要了。”
　　他撂下筷子起身，将口罩戴上，转身就要出去。

　　这种窒息的氛围，就算有卢定希这个傻白甜调剂，他也待不下去了。
　　“诶？不行啊，怎么能不给报酬呢？”卢定希要追上来。

　　“童楚！”祁蒙霍然站起，喊他现在的名字。
　　“我当年，被我家人骗回家，关了整整一个月。”他带着些微哭腔，悲伤浓重，“我不是故意不回应你哥哥的……是我没用。”

　　童楚一颗心陡然被揪住。
　　“你骗人。”他说，然而一瞬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