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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PART 9 ...

  •   二十.

      彦来信了,说他一切都好,还准备去南非传教,但现在南非那儿正发生着疫情,所以他准备了各种消毒防疫药水和面罩护衣,把自己搞得像个特种部队,滑稽极了。他写信的笔调平淡地像是久未逢面的老友一样。信纸上那些布满皱折的字符像是一粒粒陈旧的灰屑般落进我的心里,却为原本的疼痛覆上了一层麻木的重量。

      我走进浴室,洗了把脸,看着耳洞上的伤开始渐渐地愈合了便试着插其他耳钉进去,但一碰触,溃烂的伤口便又开始凛凛冽冽地生疼。

      蔓姐夺下我的耳环,说:“不能等它全好了再戴其他的么?”

      “怕给堵住了。”

      “其实还是舍不得彻底忘记这‘痛’吧?”

      我顿了顿,夺过耳钉继续死命往里边插。我和蔓姐虽然并无实质母女关系的那般亲密,但是她对我不言于表的喜怒哀乐总有着通幽洞明的能力。血缘真是一种很神奇的关系。

      大概真是舍不得忘记,而不是不想忘记。人都有自虐的天赋。

      “蔓姐,你用多久忘了爸爸?”

      她搁在指间的烟忽然颤抖了一下,缓缓地从烟雾萦绕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一辈子。”

      “这点是唯一从你身上遗传而来的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窗外传来汽鸣声。

      蔓姐往外瞥了一眼,掐掉手中的烟,说:“我该走了。”

      我放下手中死也插不进去的耳钉,问:“我忘了,你说什么时候是你的婚礼?”

      “下星期一,会来参加么?”

      日历上的时间已经是星期四。

      沉默半晌,才说:“看我的心情。”

      “其实是场无关紧要的婚礼呢,你来不来都无所谓。”他出门将头探进那辆车子,和车内看不见形的男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上了车,离去。

      湿地上那两条深楚的车辄在昏暗的街灯下盘曲成一种等待的姿容,伸向一个无归的远方,愈发的显得孤独了。

      同样的时间与距离的磨契,可我对她的事情近乎一无所知。这大抵是身为子女的与生俱来的自私精神,我该是一辈子都欠她的。

      我终于渐渐觉得我的母亲离我越来越远了。

      突然想起去找父亲的照片,毫无头绪地在蔓姐的房间翻了老半天还是没找到。记忆中关于父亲的全部印象只来自于蔓姐轻描淡绘的回忆:他们是高中同学,他很秀气,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16岁的时候发生意外车祸,死了……

      蔓姐回忆起父亲时淡漠的眼中总隐现出灾厄般沉巨而无能为力的悲伤,所以我从未敢主动向她打探父亲的事。兴许结了婚她便没过多的时间再去回忆了。

      即使那场无爱的婚姻的价值仅在于此,也足够了。

      我决定去参加她的婚礼。

      二十一.

      星期五傍晚路过校医务室时头顶似乎又飘起了雪花,而且那“雪花”是一块一块的,抬起头,才发现这“雪花”来自于梧桐树上牧亚希的脚下。他像一只鸟一样轻巧地停在树上,笑着向我打招呼:“诺言同学,傍晚好!”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他家见到的那个冷若冰霜的牧亚希,与现在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你这家伙在树上做什么?”

      “掏鸟窝。”

      这家伙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大冬天的即使有鸟窝里面的鸟也早已冻死了。”

      “呐,有些鸟是不过冬的。”

      “什么鸟?”

      “麻雀。”他轻轻一笑,脚下差点一滑,又一块积雪掉下来,耳边“麻雀声”惊地而起。

      “啊!!牧校医,双修日我们去约会吧!!”

      “牧校医,我爱你!!”

      我冷冷瞥了一眼那群花痴女声,她们却突然安静下来。

      “啊,这是谁啊?怎么看起来好凶的样子。”

      “听说是高二一班的池诺言学姐呢,虽然很有型,但好凶的,还会打人!”

      “啊!好可怕!讨厌!”

      她们作鸟兽状散去。莫名其妙,我怎么成暴力狂了?

      “哈!传闻果真是很可怕的事情呢。”牧亚希说着想从树上下来,但太高,而且看他脚底有些打滑。我伸出手,说:“需要帮一把么?”

      “恩,谢谢。”他抓住我的手,跳下来。

      “呐,诺言同学脚上的伤好了么?”他探下身看我的膝盖,看我依旧一瘸一拐的,担心地说:“要好好料理才是啊,换了药膏没有?”

      “没呢。”

      “跟我来,我帮你换一下。”他抓起我的手,走向医务室。

      什么时候我和这家伙已经亲密到随时都可以进行身体接触了,而我居然还这么么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演练便已将近熟能生巧了。

      我甩开他的手,说:“伤的是腿又不是手。”

      “啊,抱歉。”

      我们走进医务室,我在椅子上坐下,他拿来药膏和绷带,小心地替我卷高裤脚,拆去原来的旧绷带。

      “哥哥包扎得可真好。”他突然说,含笑的神色中带着半分艳羡,半分忧伤。

      “恩?……恩……”

      我想起牧叶希,竟又开始不得安宁了,“好疼,你轻点儿!”

      “啊,对不起……”亚希的眸中浮现落寞之色,“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法取代哥哥的位置……哥哥他看来真的很喜欢诺言呢。”

      虽然牧叶希之前的那番行举已另我尤为怀疑了,但现在听到亚希的这番直白,我还是忽然凌乱不堪了,“什么?……诶……”

      “哥哥他喜欢诺言呢……我真的很开心。”他抬起头,冲我盛开一个温暖的微笑,“诺言也喜欢哥哥么?”

      “开什么玩笑呢,怎么可能……”我避开他的眼睛,却仿佛是干了坏事的孩子,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安放不诚实的眼神,“而且他是个老师……”

      我更不知道我从何时起会迂腐地介怀起道德伦理之事了。

      “可是你的眼神已经欺骗我了呢。诶呀,就别再不好意思了,要彼此珍惜才是啊!”亚希竟表现出事关于己般的雀跃,“哥哥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呢,他一定可以让诺言幸福的……”

      “我说了没有!你怎么这么婆妈似的爱管人的闲事儿?!”我冲他发火了,甩开他替我包扎到一半的手,离开医务室。

      亚希追出来,在我身后说:“不是管人的闲事……因为诺言对于我是非常重要的人呢……”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他。夜忽然淅沥沥的落下来,在他周遭支起一片稀薄的阴影,他身体那些原本就纤软的棱角在那片阴影的覆盖下愈是找寻不到挺拔的质感了。

      “……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呢……”他又说。

      我回过头,夜的影也蛛丝般地纠结在我被风吹乱的发稍,欲理,却只是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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