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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二个病人(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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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么说,您就是摄影师Frank。”从与林颂偶遇的惊讶中出来,天乐知道自己在微博上关注了6年的摄影师就是林颂的老师,不过这位摄影师从来没发过自己的照片,天乐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所以偶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事实,这才被突然发觉。
“是的,我都听林颂说过了,你是我的粉丝啊,荣幸之至,我也看过你的摄影作品,很不错。”偶像看起来很真诚。
“您过奖了,我那些玩意儿怎么能称得上‘作品’,不过生活小乐趣而已。”说完,天乐清清嗓子,顺便清清各种起起落落的念想,开始按例问他有无各种不适等,顺便为他流利地讲解住院期间一切该注意的,该警醒的。
因为是肝硬化,而且症状和状态基本和王教授一致,所以这对于天乐来说,其实是再熟悉再轻松不过的病人了。
天乐觉得他真的长大了,面前是一位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人,同时,也是他憧憬了几乎6年的人,听起来面对他会非常复杂,但是自己却可以平淡一笑,站在他身边,像今天早上卖包子的阿姨一样,和他客套着谈话。
而Frank在他的笑和话语里也愣怔一过。
在他得病后,所有人,无论是粉丝还是熟悉的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不语,尤其是林颂,他想着林颂至少也在医学院校接受过几年教育,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会是最平淡的一个,没想到却是最受刺激的一个,Frank当时可真是无奈,揶揄他幸好休了学,不然他也当不上什么好医生,心态真是不行。
这位也是他的粉丝,而且据林颂所说,已经喜欢了自己6年之久了,但是现在和自己阐述病情,阐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是温柔又稳妥,不见悲伤,平平静静,反而让自己感到舒坦,这就是医生吗?
甚至在一些可能性后还同样平静地阐述死亡。
“到时候不要怕,”天乐想了想,以他在微博上对他的了解,这位患者是不会惧怕的,不过还是说一句,指了指病床旁的呼叫器,“它就在旁边,按响这个按钮,会有非常专业的护士和医生来救你的。”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刷到过的,Frank发的一则微博,是一部老电影的截图,截图里一片沙漠。
天乐看过这部电影,电影里,主角们要穿过这片沙漠,男主角害怕,感到绝望,问一位神秘使者,我们可以走出这个沙漠吗?万一我们走不过去怎么办?
当时那位使者是怎么回答的。
“剩下你唯一要做的,”天乐检查好,按铃正常可用,突然又想起来,稍微再往里笑一点,“就是不要忘记呼吸。”
Frank一顿,深沉着抬头看他,他很快通过这句话想起了那部老电影,艺术家总是敏感而感性,容易受到震撼。不过这次不怨他,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位20出头的少年,阐述死亡,可以如此平淡,就像阐述一朵花开一样。
转头看向林颂,林颂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盯着天乐很久了,和师傅轻一对视,便赶紧低下头去,Frank笑得更深了。
怪不得你会喜欢这样的人,怪不得可以逼得你的漫漫孤独长夜一瞬瓦解,带给你甚大的意义,甚至从此生活纯靠对他的情愫支撑。原来是一位如此有魅力的男生,外表无所谓,人格最深刻。
既如此。
“对了,西草呢?”Frank仍然看着林颂,不经意似的一问。
“啊?还在我家里呢。”林颂适当地用淡淡的语气回答他,悄悄瞥了眼天乐。“天……天乐。”
“嗯?”天乐一边在医院给的注意事项里再给他划出最应该注意的几点,一边也回应他。“怎么了?”
看天乐从容的样子,林颂反而有些紧张,“那个……我一会儿可以带一个小孩来看Frank吗?”
天乐听到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微一皱眉回头看他,林颂出去学习摄影所以就把几年里学的知识全给忘记了吗?
“医院里有多少病菌你难道不知道吗?”天乐没加多少分量地轻声反问他,但声音低沉反而显得坚硬,“当然不可以。”
“哦……哦,对不起。”林颂还从来没有被天乐用责怪的眼神注视过,印象里从来都是像个孩子似的,爱撒娇,假生气,反而是他经常责怪他。
Frank把两个人悄悄扫了一遍,勉强说,“那这几天就还是让他住你家吧,辛苦你带孩子了。”
林颂点头。
天乐听着Frank的答话,随意问他,“您原来结婚了啊?”
“哈哈,我没结婚。”Frank摆摆手,“西草是我在西藏领养的孩子,西藏上无根一小草,所以叫他西草。”
Frank稍微坐起来一点,天乐顺势便拿起遥控器把床头稍微抬高一点,没有看到在旁边比他慢半拍行动的林颂满脸尴尬。
“但是……等我病情稳定一点了,也不能让他过来看我吗?他不会乱跑的,真的不行吗?”
Frank满脸的真诚,本以为天乐这么明白自己的状况,会毫不犹豫答应他的要求的。
但第二次他亲自请求,天乐也仍然苦笑。不会乱跑,这医院病毒也不会没有啊,果断摇头,“不行。”
“唉……好吧。好不容易把他领养了,我却突然染上这么个毛病,硬是把他从美丽的西藏拉来这个满是高耸建筑的钢筋城市,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啊。”
Frank看上去很惋惜也很惭愧,但怎么有种特别演给他看的感觉。
天乐挑眉,那也不能带来这充满病毒的地方呀,虽然说他的病是不传染的。
他也不能一直在一个病房里呆着了,稍微再安慰了几句,“好了,好好休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好的,谢谢。”
“嗯。”
等到他关上病房门,Frank再叹一口气,喝了点茶,“来,林颂,晚上把他领过来。”
林颂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居然还坚持,“喂!天乐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
Frank:“但是他在你家里呆着,肯定很闷吧,你们家也没人会藏语,他不仅被关着,还说不了话,岂不是要憋死他。”
林颂仍然坚持,“我在学藏语,我能和他说话,而且他也在学汉语。”
Frank摇头,“可是……”
“喂!想都不要想!”知道他很固执,自己又一向很难吵过他,林颂打断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去给你接水去。”
出了门,林颂才松口气。
他知道为什么Frank急着要把西草带来医院里。
在他眼里,自由比生命更重要。
西草从小在哪里生长,他也清楚。他必定习惯了广阔蓝天,现在却被扔进一个一个房间的狭小和阻隔里,而且还没人能和他说话,顶多一本汉语书,一个陌生的人指着让他学习,最多和蔼冲他一笑。
所以Frank担心他会不适应。
但是,每个人都不是一样的思想,人也是会改变的,Frank。
你向往自由,你向往西藏宽广的自由,但是西草不一定也同样向往。
他打开手机,看到家里阿姨发来的,西草学习写汉字之后,“歪歪扭扭”的成果。但尽管结果不佳,林颂看得出他的用心。
不过他也不敢刺激Frank,叹了口气,接完水再把他安顿好,怕他再提刚才的提议,赶紧找个理由就回了家。
深夜12点,羽翩下班,正要去护士值班室里睡上一觉,但却突然听说,天乐回家了。他今天也是中班,12点下班。
不过一般中班的医生护士都会选择在医院睡到早上,再回家。又不是没有医生的值班室,为什么今天这么晚了非要回家,而且明明说好了,明天早上一起回的,也没有跟自己说一声……
疑惑不解,越想还越怕起来,羽翩抓紧了包,最后决定,带罐防狼喷雾走回家。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晚回家,一路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才安全回到了家,灯没有亮着。
羽翩有点小火气,不过上了楼,想了想,还是没有敲门,保持声音最轻的方式慢慢转开了锁,慢慢打开了门——
“哇!”
“啊——!!”
“呀!羽翩!”
感觉自己心都要蹦出来了,等她感受到灯被打开,天乐的大手慢慢护住自己,嘴里轻轻地安慰:“没事,没事。”她才慢慢睁开眼睛,才看清楚,自己确实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家里什么都没变,只不过多了一个小孩。
刚才突然窜出来的“鬼”,原来只是因为他带了个面具而已。
“诶唷,我的天哪,吓死我了。”
“西草!”天乐看这清形也是啼笑皆非,稍稍正经一点喊了这小孩一声,本来想继续再说他几句,但没有办法,天乐不会藏语,只好尴尬地看着他。
“对……对呼气!”倒是这小孩聪明,发现羽翩其实是有腿的,是自己弄错了,赶紧先道歉。
然后他也想说点什么,解释解释,但没有办法,他也不是很会汉语,只好“额额额额”着,指了指羽翩,指了指他的鬼面具,然后再指自己,指鬼面具,指回羽翩。
天乐立刻明白了,他感觉到有“鬼”进门,以为羽翩是“鬼”,于是情急之下,自己带上鬼面具,想把“鬼”吓走。
“噗。”天乐实在是忍不住了,轻笑两声,引得羽翩皱着“你还笑”的表情抬头看他。
“这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样说话?”羽翩缓缓平复心情,才站了起来。
天乐把小孩手里鬼面具放掉,“这是个西藏的孩子,不是很会说汉语,知道我们也听不懂他的话,所以像刚才那样讲话。”
羽翩有点哭笑不得,“这样啊……那你这深夜是从哪里找来的西藏小客人啊?还有你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天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显然一脸“还真忘记了和你说一声”,羽翩翻了翻白眼,微微俯身朝西草打招呼,“你好……这句他应该听得懂吧?”
“你好!”天乐还没来得及回话,西草便抢先一步,脸上写满了认认真真的“我要礼貌”和刚才还没褪去的歉意,“你好!晚、上、好!”
“嘿,可爱!”羽翩一下子就被萌到了,伸手温柔地摸了摸西草的头,这孩子虽然听不懂,但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在夸他,于是大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三个人才坐下,经过天乐娓娓道来,羽翩明白了。
原来是天乐今天要下班的时候,去看了一眼新病人,看他已经打呼打得忘乎所以,便安下心准备走了。
一回头,这小孩带着这鬼面具要吓他,不过天乐就比羽翩淡定多了,一把摘去他的面具,轻声问他是谁。
西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是有腿的,只是衣服正巧穿的白衣服而已,他才发现其实是“医生”,林颂哥哥说过“医生”是帮助病了的Frank的人,于是轻声:“对呼气!西草、西草。”
听到他的名字,天乐就全明白了,原来还是不听劝把孩子带来看Frank了,还留在这里过夜。
病菌病菌!
气得天乐不顾现在是几点就打电话给林颂,结果打了好几个也不接,但也不能任由一个小孩就这样呆在医院里一夜吧。
于是思来想去先把他带回了家,家里至少比医院干净,在羽翩的熏陶下还刚消过毒。幸好这小孩算听话,天乐用翻译软件把他的意思告诉西草,他点点头配合着,让天乐一路顺畅地带他回了家。
把他安顿好,自己也困了,便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羽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