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乍动》温寒与共

12、吃味

　　恋与市的天气向来如稚童心境般变幻不定，中纬度的季风一路攀爬至东海洋，再被平地高楼切割成碎片状，在这座魔幻的金融都市里形成自己独有的气候风格。
　　瓢泼大雨后，又捱过烈日烘烤的恋与市终于迎来一个久违的阴天，云层压抑厚重，消去了酷暑中难耐的燥热感，阵阵凉风携来怡人气息。
　　多年自律严苛养出的生物钟准时得可怕，即使经受着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的困扰，总裁依然在天光微亮时悠悠转醒，意识朦胧间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隔绝从窗帘缝隙中漏进的刺眼白光。
　　下楼时李家父母还未起，保姆在厨房忙活早餐，见他过来忙端了一碗熬制好的醒酒汤给他，说是夫人交待过的，要他务必喝完。
　　李泽言一手揉着酸涨的头一手接过，计算好时间错开早高峰便要提前离开，金灰色的宾利从养老区顺通地疾驰上主城道，交通灯止住中心区游鱼般移动的车辆，趁着间隙，他手肘撑靠上车门作短暂的养神，车载蓝牙里魏谦汇报工作行程的声音通过声波电流源源不断地传来。
　　“今天下午是欧洲iu公司定向合作战略的二次商讨，那边的总部已经派来代表会谈，晚上九点的飞机抵达恋与国际机场；商讨结束后是关于X7芯片研发的阶段性成果会议，再然后是……”
　　繁密的工作安排被梳理完成时李泽言离华锐大楼只距离一个街区，狭窄的车窗内视野受限，大楼顶部的地标性时钟逐渐脱离可视范围，魏谦总结说，“就是这些。”
　　“嗯。”李泽言简短回应了一个字。
　　“总裁还有多长时间到？早餐需要什么？我现在去准备。”
　　方向盘向左打死，宾利拐了个漂亮的弯与前车分道扬镳，“快了，一杯冰美式就行，你……！”
　　李泽言正要说什么，话音戛然而止，他顺着刚才余光不经意间撇到的方向看去——离公司数百步之遥的必经花店，身着浅棕色衬衫的年轻人侧后方对着他，一如既往的温雅谦和，与对面言笑晏晏的女子相谈甚欢。
　　他的脑海里在霎时间满满当当地充斥着许墨的名字。
　　那人笑着接过女人递来的一束蝴蝶兰，娇艳欲燃的火红花瓣与男人绝佳的气质容貌相得益彰，举手投足间的风度此刻落在李泽言眼中有几分刺眼，他不自知地蹙起眉头，心中顿生一股莫名的无名火。
　　“总裁？总裁？您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魏谦听他话说到一半便不见回音，连叫了几声，李泽言回了神，言辞间比方才多了丝冷淡：“没事，到了再说。”
　　油门加重，他迫使自己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不知道花店前的男人望着离去的银灰色车影若有所思，愈来愈远。
　　专属电梯直达顶楼，时针转过八点，大楼便如机器准确无误地插上发条开始有序运作，李泽言轻轻扯了扯领带缓解突如其来的烦闷感，魏谦端着做好的咖啡来找他时正好碰见这一幕。
　　尽管李泽言性情冷淡，“喜怒不形于色”几个字被其表现得炉火纯青，但心思细腻的金牌助理仍然在进入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低压气氛以及总裁的不虞心情。
　　他脑筋飞速运转，正琢磨怎样巧妙地躲开总裁的怒气点，便听李泽言先行开口问：“下一次BS项目报告是什么时候？”
　　魏谦答说：“许先生是每二十天来一次，下一次刚好在周三，但周三您有国外会议，就推到下周了，还没来得及跟他交涉。”
　　“还没通知的话那就提前到今天吧，让他现在就来。”
　　“现在？”魏谦有些愣，迟疑道，“那晨会……而且许先生那边会不会有些仓促？”
　　“公司上周的运营中规中矩，晨会不需要太长时间，至于仓促，如果他每次的报告都是在前一天才能筹备好，这三十亿项目投资也不用指望成功了。”
　　魏谦连连点头，这话本身说的十分在理无可挑剔，从他凭直觉和语气隐隐约约感觉到总裁的气可能与此有关，也不知许教授是怎么惹到了总裁，不由得在心里为不知情的某人点一根蜡，然后极为上道地回应道“是，我现在就去。”
　　几百米的路程，许墨到的及时，华锐的晨会正在进行时，他等了约莫二十分钟李泽言才姗姗来迟。
　　李泽言瞟他一眼点点头，越过往常接待他的沙发区，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可以开始了。”
　　许墨敏感地发现了今天的不同，将手里的蓝皮书和最新实验报告递过去，走进些看，一桌之隔的李泽言神情冷淡，眉眼见多了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李泽言拿起那匝开始翻阅，偌大的空间一时陷入沉寂，针落可闻。
　　“目前顺利吗？”李泽言问。
　　“嗯，”许墨答道，”简单来说，我已经用AI智能模拟大脑组织结构植入1.0初代芯片，如果后续观察中AI程序没有发生错乱，就可以考虑植入带有记忆功能的生物体中。”
　　李泽言道：“二十天的间隔时间太长，我不希望三十亿最终被投进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技术部已经在加快研发进程，两边接洽要更紧密，以后半个月来一次。”
　　“好。”
　　巨大的落地窗外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一点一点地压垂下来，天地昏白一片，落叶簌簌，风雨欲来。
　　李泽言被这阴沉的天憋得心烦意燥，抿了口咖啡舒缓心情，对着许墨欲言又止。
　　他并不完美无缺，事业与感情的天平倾斜得太重，即使强大到在短暂有限的时间里缔造令人惊叹的商业帝国，但经由二十八年淬炼的从容镇定在面临感情时依然会束手无策。
　　正如此刻，他其实想问那个女孩是谁，许墨跟她有什么关系，那束蝴蝶兰有什么意义，但千言万语好像都没有必要，因为没有立场，何况他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神思不自控地游走天外，一阵温凉触感兀的覆上手背。李泽言一惊，抬头望去，许墨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他径自取走那杯冰美式，“酒精和咖啡都会刺激中枢神经，混合在一起会产生过于强烈的兴奋感，对身体不好。”
　　一坐一站，一高一低，许墨背着天光，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李泽言浓密翻卷的睫毛，眨眼之间微幅颤动。
　　“咳。”李泽言抽回手，轻颤的指尖放到办公桌下看不见的死角，掩饰性地假声咳嗽。随后他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饮过酒？”
　　许墨惊讶道，“昨晚的事泽言不记得了吗？”
　　李泽言：“？”
　　断片后的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心理素质极好的总裁难得慌乱，他试图苦恼地回忆自己是否酒后失态，麻痹一夜的大脑却仍然一片空白。
　　许墨见他神色迷茫，心中有了大致猜想，于是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泽言酒品很好，没有做什么。”
　　礼仪教养是刻进骨子里的，清冷的人十分醉态只显露三分——一分甜蜜，一分可爱，还有一分惑人。许墨捏了捏手机，昨晚夜色下拍的一张照片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李泽言闻言松了口气，许墨满意地看魏谦进来将咖啡换成糖水，问完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抬步欲走。
　　“许墨。”李泽言不由得叫住他，一个问题盘旋于口呼之欲出，“你今天早上……”
　　远方天际乍然一记惊雷，蓄满的雨水终于溢出云层，刹那间倾然洒下。
　　李泽言话被打断，看了一眼窗外密集的雨点。
　　“怎么了？”许墨问。
　　“让司机送你。”话头一转，算了，还是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