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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秋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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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玄夜望了一眼少年天子和立于一旁的左相,躬身行礼,“睿王出逃一事,臣自然担当,但请左相定以国为尊。”说着,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池子涣,深沉的眼眸中有一种让人慌乱的压迫。
池相因为一些原因纵容睿王逃走,身为大理寺长官的莫玄夜自是逃不过领渎职之罪。
莫玄夜见他无事,便告退转身去政事堂,邀右相与若涯共探出兵一事。
“右相,兵部侍郎,两位请。”莫玄夜见两人同来,起身而迎。右相点头回礼,以满意的眼光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不论是说话的凝练,做事的手腕,还是对陛下的忠心都极为符合他心中尉迟家继承人的想象。要是若涯也能变成这样,该多好。尉迟净想到此不禁头疼的看了看那个别人眼中很完美、自己眼中没哪美的孙子。
这孩子,怎么能到现在还一张苦大愁深、深受打击的脸?“若涯,军机重地,把你那无能的模样收起来。”别在我欣赏的后辈面前让我丢脸。“要是神志不清就出去。”
“恩,啊,呃,哦。”若若发出一系列拟声词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尉迟净看着走出去的若涯,突然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正愁着怎样才能让这个优秀的年轻人答应与若涯一同出兵,管好那个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就会很不正常的孙子,现在居然有了这么好的条件。“莫上卿……”尉迟净捋髯而笑,迅速在脑中构画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右相,称我玄夜便可。”黑衣青年恭敬的开口。
“好,玄夜,可知为何陛下要让你一名大理寺的官员介入本不相关的军政?”
“因为我军阵治而不用,久疲于战,习于兵,却轻将薄禄,军法不严。而我虽掌法律却也略通军务与军法。”
“略通?玄夜不用谦虚,据我所知,前些年你还是大理寺属官之时,曾用军法与左都骑将军争辩,救下二十多名士卒的性命。并协助现任兵部侍郎——上将军祗威严整过军纪,而现在也正是这支军队,一直战而有素的压制着虎视眈眈的镇北侯。”右相一脸欣赏地看着莫玄夜,“你虽无军功,却也因此在军中名声大噪。”
莫玄夜依旧是冷漠的表情,“右相谬赏,兵部侍郎一样无军功,可在军人心目中确是近乎神的存在。”
“神?”神经还差不多。“他不过是承了我儿子的虚名罢了。”想起自己精心培养、擅长谋略、敢作敢为的智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战死于沙场的前上将军•尉迟胜,尉迟净的眼光不禁黯淡下来。
“恐怕右相还有所不知,玄夜确信,虽然尉迟上将军的名号的确是为若涯的声望打下了基础,但必定还有其他缘由。我在军中帮忙之时,多次听军士们提起,不过当时并未留心,到底为何。”
“若涯?你和他甚有交情?”
“……”莫玄夜先是一愣,连自己也没想到会为了他辩解许久,但心中不得不佩服他给人强烈的存在感和快乐。快乐?好陌生的一个词语,却浮现在莫玄夜脑中。
“玄夜?”
“算是有些交情吧。”
“哦?”尉迟净挑挑眉毛,嘴角挂上微笑,“那你是否考虑将与他一起出征?”
“不。”
“为何?”
“与我无关。非我权之所在。而且,我不能因私交而乱公事。”
“呵。”尉迟净笑得很慈祥,莫玄夜总觉得他在设计什么阴谋,但毕竟他是右相,也不愿点明。
直至日落,若涯也没有再次出现过,他们两人从地势战点、守城、攻防到粮草辎重都有了初步的安排。除了后方粮草交于右相与户部及兵部详议外,其它的皆需传达给今次领兵的主帅,到了前线再做详细安排。紫光将军•段仓尘,将和池子涣一同去肃清睿王残党,那么这次的主帅人选就只有尉迟若涯了。
莫玄夜冷冷地看着一副老狐狸样的尉迟净,虽然在言谈之间不露痕迹,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右相不让自己随军出征定誓不罢休。
虽然也不是完全讨厌出征,只是莫玄夜从不允许别人算计自己,不论以前还是现在。若想这么做,他定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次日早朝,莫玄夜大略将详情禀于天子,而那位高居于上的王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难得的众人在那几乎永远没有变化的脸上看到了愠怒的神色。
“陛下,臣以为有才华而不显,即与庸人无异。”莫玄夜最后别有用意而又恪守君臣之礼地留下一句讽谏之辞。右相听罢,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似乎并非忠君,而是在辅弼着另外的什么,而那才是对他有着真正的价值与意义。
这一个早朝,兵部侍郎•尉迟若涯没有出现。
相府水榭中,若若虚脱般跌坐在门口,“好像吃坏了肚子啊。”完全没有精神的自言自语,若若开始思索到底会是因为什么。好像昨天因为洁癖小小的发作了一下,就从议事堂直接逃回家中,然后洗澡洗到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接着被爷爷用诡异的笑容对着,承受了莫大的精神压力,偷偷地让“碧落”中的杀手们练一下刀法——切菜,做了一顿还算能吃的晚饭。好像没了啊。
若若极力思索有什么不对,最终以失败告终。
“你说,少主会不会发现是老主人告诉我们只要他再欺负我们,我们就可以小小的反击一下?”
“应该不会,对于他来说,让绝顶高手用白菜鲫鱼练刀法,用弄清他那天想吃什么来锻炼收集情报能力,用端盘子进入水榭而不被人发现练习轻功,绝对是一件非常非常正常、非常非常厚道的事。不是‘欺负’。”咬牙切齿中。
“不过老主人让我们下了半斤巴豆,会不会太狠了?”看了一眼满脸憔悴的若若,其中一个杀手犹豫道。
“反正,这也是‘命令’。老主人想让莫玄夜跟随出征,只好将少主困在家里,让主帅不了解敌情,莫玄夜自是不得不跟去。”
悠悠风中,轻微的谈话声,渺邈无迹,找不到声音的来路,也不会传入任何人的耳中。
一连数日,若涯都没有上朝,兵贵神速出征之事已刻不容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右相挑选军中能人任大司马,押粮已出。对众臣解释若涯长途困顿,为了出征,正于家中调息,有对莫玄夜暗暗施压,以帅不知兵情为由,让他定要出征。莫玄夜断然拒绝,以短短千字将所论军务详述下,交于自己的手下送予若涯。又以万言长书以各种罪名逮捕尉迟一门数位宗亲,让右相着实一惊,各项罪名证据极其详细,却没有一项属实,但严密的案情剖析摆在右相面前又寻不得一丝差错。老狐狸哑然,却在须臾之后,放声大笑。
但最终,人算不如天算,尉迟清旻突下一纸诏书,让莫玄夜领监军一职随军出征。
“为什么要让莫玄夜和我一起去?”若涯脸色不善的冲进御书房。
“因为,因为我不信你。”清旻放下刚在读的一本书,是《庄子》,书页泛黄,微微的发出黑色,显然已被翻过了太多遍。他直视着若涯的眼睛,“我知道,你会完成任务,但是过程却总是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我……”
“你说不出‘没有’,因为若涯你不会骗人。”清旻走向若涯。“我记得,在天佑末年所有的斗争和你的手段,很高明,很漂亮。只是,每次作为代价的总是你自己。”
若涯无法否认,更无法直视清旻的眼睛,他没有自虐的习惯。只是他明白,这是最快、最利落的完成任务的方式。以身诱敌,以身涉嫌,以生命为赌注的方式。不知为什么,若涯喜欢这种方式。或许还有一点私心,因为平日的平淡无聊,而这种刺激才能给他还活着的感觉。
“若若,半年之后,我希望我们平安相见。”
“……哦。”若涯转身,“对了,我会记得带上土特产的。”
“这是什么?”清旻想起上次若若丢给他的东西。
“我姐姐要我先拿出来送你的提前半年的生日礼物。她说是她亲手绣的围巾,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
“围巾?”这仅四指宽还未到半卷轴长的东西?
“是啊,你看,那黄鸳鸯多可爱啊。”
“啊。”原来不是黄花,也不是鸭子呀。
“她和她的刺绣徒弟也该快到京城了,你自己去感谢她吧。”
“若若,你说好看是真心的吗?”
“是啊。”若若凤眼微弯,带上笑意,“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