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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揭晓·上(微修) ...

  •   天空是凝固的昏黄,随意地望去,只能看到厚重的烟云取代人世的太阳,一动不动。荒野倒是长满了生物,比起呆板的云朵,它们更加活泼。歪歪斜斜的藤蔓围在一起,张开充满利齿花啃噬可以依稀看出人形的魔兽。

      长着黑色绒毛的小魔物隐藏在枝叶的阴影中悄悄啃食着藤蔓的根茎,这种魔物唾液中含有麻醉成分,因此忙于吸食血肉的植物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枝叶正在逐渐枯萎。忽然,一只鸟儿极速坠下,闪烁着冷光的尖爪轻易陷进小魔物的皮肉。深色的翅膀扑打,黑鸦将猎物带离地面。还未升回空中,将身体隐藏在树枝之间的蛇形魔兽闭上了用来充当陷阱的嘴,从树干上绕了一圈,准备享用来之不易的食物。而一旁,树木细长的枝条悄悄地钻入了魔物尾部鳞片的缝隙…………

      这种情景每天都在丛林中的角落悄然上演。世界的背侧、孕育邪恶的温床、黑暗之域………这片广袤的土地有太多的称呼。自然,太阳无法干涉此地。

      不过这里还是存在着光源,只是自己回来时恰好遇见的是坏天气。

      巫妖收回视线,不久前从层层封锁的光之牢笼逃脱的他难免感受到疲惫,导致瞬移到暗域之后的数分钟内开始"发呆"。

      这是种新鲜的体验,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失去意识是何时。

      巫妖不存在睡眠现象,自然也不会进入昏迷状态,当损耗超过够忍耐的极限,它们只会暂时失去意识,重新变回沉默的骨头架子,用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消耗魔力进行自我修复。

      有不少巫妖看中了这点,在固定的时间里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利用各种方法削弱自身进入这种状态,美名其曰"安眠"。包括但不限于拿着神圣武器尝试自杀、做出保命手段后在处刑人或者安息冥使面前脱下衣袍跳舞、闯入因斯萨蒂群岛尝尝出自尖耳朵之手的弓箭…………

      格罗威亚对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嗤之以鼻。

      行走于世间的亡灵不会安息。哪怕意识与思考被打断,也不过是在死寂的漆黑中一遍又一遍重温来自过去的碎片,无论是否已经忘记了它们。

      就像现在的自己。

      阴冷的绿焰在空洞的眼眶中重新点燃,格罗威亚扯动面部的骨头,将自己身上烧焦的衣袍扯下,露出被光与热烤的焦黄肋骨。它伸出手掌,在星界的涟漪中拽出黑色披风。

      格罗威亚暂时不想再看到白色。

      "该死的偷窥狂………"

      在内心充满恶意地诅咒着,站在暗域郊外随处可见的山崖顶尖,巫妖之王用烧焦的指尖扣上纽扣,身型闪烁,一瞬间跨越荒野,抵达一处巨石筑建的城门前。他并没有停留,亡灵的身影乘着星界的共鸣,不断在虚实间交替,最终踏上嵌入金色花纹的石板。

      巫妖甫一站定,便听到"咕嘟"声响。从脚底蔓延数百米的黑石桥两边赤红的岩浆正在沸腾,朦胧的白烟伴随气泡破灭升腾,刚才所听见的响动正来源于这些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岩浆。

      他嗅到了硫磺的气味。

      "你来这里做什么。"

      巫妖移开视线,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景色提出问答。四周的温度因岩浆而灼热,甚至空气都被烧灼的扭曲,自然也无魔物敢于冒犯这魔王之城。

      刺鼻的硫磺气体中夹杂着异物,巫妖之王封锁不必要的呼吸。但为时已晚,占据嗅觉的是甜香转化为久违的、令格罗威亚生出"怀念"这一感情的气息。

      "回答我,阿斯莫德。"

      "轰!"

      庞然大物冲出粘稠的岩浆,让火花与岩石四溅。白骨之龙呼出滚烫的吐息覆盖一大半黑石桥,早已失去腐烂血肉的翅翼张开,繁复的魔法阵在龙扬起地头颅上一层层叠加。

      平静被打破,本来保持平静的气流开始紊乱,香甜的风暴突如起来席卷了这方空间。亡灵龙停止了动作,看上去有些困惑地晃着头,魔法的光辉一点点熄灭。

      格罗威亚伸出手,正欲做出什么行动,龙却"扑通"地沉入岩浆,随即呼噜噜地鼾声作响,睡着了。

      "蠢龙。"

      巫妖放下手,说。

      "不过还是吓到我了,格罗威亚。"透明的空气中线条勾勒,色彩随后纷纷填充。有着翠色/猫眼的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从恶魔白皙的手腕上爬过,昂首挺身想要攀附上巫妖的肋骨。黑发恶魔迈着优雅的步伐,右手握着锡杖不紧不慢地点地。

      "你对所爱之物就只想将它撕碎吗?"

      羊角的大恶魔吐出诱惑地低语,白骨巫妖没有血肉,无法窥探出表情,灵魂之火的倒影在恶魔昏黄色眼珠中摇曳。但是格罗威亚忽然一退后,蔷薇色鳞片的蛇摔落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声响,蛇疼痛地蜷曲起身体,扭动着爬回主人的身旁,带着一点委屈重新缠住主人白皙的手腕。

      "别把你的小花招放在我身上。"巫妖的声音比暗域的极寒之地更加冰冷,像是无处不在的寒风般直入灵魂:"或者说,你想试试?"

      空气中掺杂的异物愈来愈多,散发着引诱无知灵魂昏睡的香甜。而巫妖之王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伴随着怀念的气味浮现在眼前的过去。

      【愿意和我走吗?】

      那人蹲下,即使棕褐色的长袍因此沾上泥土也不介意。他向年幼的自己伸出手,带着老茧的手上还残余着糖果香甜的气味。

      ………那时的我,有没有握住他的手?

      黑衣之下,不复往日模样的骷髅眼窝中碧绿火焰摇摇晃晃,似乎沉浸在无声地气氛中,随时会熄灭。堕落的君王昏黄的眸中流转着幽暗地光芒,抬起手。蔷薇色的蛇缠绕住巫妖的肋骨,吐出娇艳的信子,昂起身对着肉眼无法看见的"心脏"蓄势待发。

      "我说了,不要玩这些小把戏。"

      本该沉浸于往日残象中的死灵突然开口,灵魂之火在漆黑中热烈燃烧。蛇猛然窜起,却是转身咬住饲主的手腕。闪烁着诡异光芒的毒牙刺破皮肤。恶魔迅速地掐住它颈骨,伴随着"喀嚓"脆响,白骨化的尾尖像是一条没有生命的麻绳垂下,蛇头却牢牢嵌入皮肤,毒牙牢牢侵入身体。银光闪过,大恶魔的手臂喷溅出黑红粘稠的液体

      "吼————"

      阿斯莫德的身影忽然消失,瞬间出现在十几米外。亡灵龙喷吐出的烈焰刚好从鞋尖掠过。看到巫妖之王白骨手掌中握着的法杖顶端亮起明光。青年面容的恶魔挑了挑眉,默然将残缺的手臂放在身后。

      "开个玩笑罢了。我的种子终于开始发芽,准备向王申请去人世转一转,碰巧遇见了你。"

      脑海中那人逐渐清晰的面容又再次一点一点沉入记忆之海,巫妖之王发出嗤笑,随手抽出已经完全化作蛇骨的灵魂搓成一团丢进胃里:"怎么?上次被光明差点烧成十分熟,现在又提起了胆子吗,小羊?"

      "假如没有带着一身焦痕出现在这里,您的话语很有说服力,阁下。"阿斯莫德挑起眉,即使是暗讽也被他化为优雅的言语。似是想到什么,恶魔年轻的面容上出现隐约的期待。

      "啊,我想起来。这次的种子可是根植在相当惊喜的存在身上呢。"黑红的蛇不断地从液体中生出,聚集在引诱灵魂堕落的大恶魔脚下,仰视着主人带着潮红的面容:"本来以为已经被根绝,只能等待下一次再遇。结果顺利的超乎想象………"

      恶魔君主吐出的言语足以点燃灵魂的情/欲之火,但作为在此唯一一个观众,格罗威亚不耐地敲了敲手中魔杖,毫不犹豫从阿斯莫德旁边擦身而过。

      "………您不感兴趣吗?让本将升至诸星之上的灵魂落下。"

      色/欲的君主仿佛在喘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巫妖之王连回头都懒得给予,直直穿过黑石桥,踏上白银之城的土地。

      这一代魔王喜爱白色,于是居住过多位魔王的中心城堡变为白银之城;魔王喜爱柔弱美丽的花朵,于是城堡的门扉上攀附着青翠的蔓草与芬香的花儿。

      在暗域,一切都必将遵循魔王的意志。

      格罗威亚刚靠近,铭刻着精致花纹的城门便已无声打开,与赤色地毯格格不入的苍白血族正站在门前。看见预料之外的人物出现,少年般面貌的他怔愣了一下。

      他很快就调整了表情,雪白的睫毛轻颤,微微鞠躬致意:"日安,格罗威亚阁下。"

      巫妖并没有感觉到多少诧异,尽管如此他还是做出回应:"日安,卡帕多西亚卿,你又为何在此?"

      "这嘛………"看上去年轻的血族首领带着苦笑回答道:"倘若去见到陛下便会知道,我先回去处理公务了。"

      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的格罗威亚目送血族似乎被什么所追赶地快步走上沉默之桥,化为一团黑雾消散在空气中。巫妖收回视线,对自己将要面对的魔王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有了猜测。

      他加快脚步,毫不意外地见到王座厅里空空荡荡,于是并未多做停留,从偏厅进入城堡的花园,雪白的花朵正随着微风摇曳。

      甫一看去,无法从漫山遍野的白花中发现魔王。湛蓝的穹顶上,从人世夺来的阳光模仿着太阳散发光与热。

      只是当他转过身来,格罗威亚又会惊诧自己之前为何会看错。魔王的容姿远超这些呆板的植物,比极寒之地冰雪深处开采打磨的冰蓝石更美丽的眼珠将巫妖的身影捕捉容纳,这一代魔王放下手中的画笔,勾起唇。

      "欢迎回来,老师。"

      "……我把东西带回来了。"

      巫妖划开星界的涟漪,白色的小花被魔王纳入手掌。也只有在周围纯白的颜色对比下才能看出小花的颜色并不纯粹,而是淡淡的浅金。

      "感应果然没错。"握紧手心放于鼻前,垂首深吸一口气,魔王的面容被拢入阴影中,在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那人的相貌:"勇者,提前苏醒了。"

      "抹去诱饵灵魂中有关于我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走运得到死亡的神格碎片,迫不及待准备进阶仪式,从而钓出安息教团的半神,我本是这么打算的。"

      身披黑衣的白骨眼眶中灵魂之火摇曳,上颌骨开开合合,只是他的声音完全不是靠着唇舌发出:"本以为最多附赠光明的玩具一只,没想到遇见意料之外的惊喜。看来,我们的计划可以继续下去。"

      "具体情况如何?"冰蓝色的眼瞳注视着手中的花,它与这花园中由魔王亲手培育出的花朵形状上一模一样,是出自只能依靠纯粹的魔力存活的、独属于暗域的魔物。

      "只是表层使用魔力构筑,更深一些血肉依然是纯净的以太,灵魂没有来得及接触。"回想的同时意识到自己身上被灼光烤炙出来的焦迹,巫妖"哼"了一声,在魔王面前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我的力量足以将勇者带回来慢慢研究,可惜被那个疯子的神降容器破坏。敢于在魔力暴动时降临………慢着。"

      格罗威亚突然察觉到什么。与此同时,魔王抬起头,柔和的面容上眸光闪烁:"有两种可能。"

      巫妖向弟子投去赞许的目光:"一,光明的脑子真坏掉了,忘记哪怕是神祇沾染过多的魔力也会被改变形态。其二………"

      "人之神的进度已经达到足够支持神祇下界也不必畏惧魔力的侵蚀。"白发魔王捏紧手中的花瓣,带着清冽气息的花朵正在指尖一点点扭曲。他又转言否决:"不对,倘若是这样,即使我们的样貌没有被强制改变,作为魔王的我也应该最先察觉到束缚增加。"

      "看来是我忽略了什么。"回想起自己所见的两个神降容器,巫妖爽快地承认自己的不足。不紧不慢用魔杖点地,他问起另一个话题:"我刚才看到卡帕多西亚从王座厅走出。"

      凝滞的气氛随着话题的转移而缓和,魔王拿起画笔,随手将蜷曲地小花扔在画框上,漫不经心似的回答:"毕竟我很弱小,性情又懦弱,喜欢绘画与音乐,只是会龟缩在巫妖之王的庇护下,历代最弱的魔王嘛。"

      空气瞬间凝固,随后巨大的魔力在庭院中彷如风暴般肆虐,洁白的花瓣被卷入其中。只有魔王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在画板上涂抹几笔。

      激荡地黑衣伴随着强行平息的怒气慢慢落下,花园中一时间竟落下洁白的花雨。白骨亡灵沉寂在柔软的花瓣中,他忽然开口:

      "我的表现,是否让你满意?"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格罗威亚"呵"了一声:"卡帕多西亚这个老糊涂该管管他的血裔们,否则我看【独/裁者】这个名字他也不需要,干脆改名叫慈爱老爷爷算了。"

      巫妖转身气势汹汹地离去,黑色的披风扬起,彷如准备捕食的鹰隼张开的翅膀,只余一句话落下:"臣且告退。"

      无声地摇了摇头,魔王在画板上涂抹出闪亮的金黄。本来是一片洁白的花海中,一个人影正在逐渐成型。他闭上眼睛,手中握过千百次的笔慢慢勾勒出心中描绘的模样。

      为我而来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闪亮?热情?或许因为被迫提前醒来,带着过去的回忆,巧妙掩饰疲惫的阴郁与青涩?在接连打击下,是否会于漆黑的夜中想起着曾经凄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战友,向着所信仰的神明虔诚地哀悼?

      倘若扼住那模仿人类身躯塑造的脖颈,划开脆弱的皮肤………

      忽然,白发的魔王放下画笔,睁开了眼睛,浅色唇勾起温柔的弧度。

      "吓到了吗?"

      魔王的声音无比温柔,而他询问的对象们却紧绷着小脸。从花丛中探出头的异瞳小魔物瞅了瞅躲在自己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弟弟,对着父王摇了摇头。

      白发魔物哑然失笑,从画框上拾起那朵蜷曲成一团的小花,起身走到幼子们面前,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握住二者的手,将花朵放在交叠的掌心中。

      "记住这个味道。"

      从人世夺取的光依然是温暖而炽热的,连带着这一方囚笼的穹顶显现出虚假的蓝。不甚猛烈的风拂过花园,让洁白的花儿们恭敬地深深弯下腰。魔王之子的面上浮现出闪烁着奇异光彩的鳞片,喉中发出呜呜地低吼,躲在他身后的幼弟从藏身之处默默走出,乌黑的眼瞳忽然变的深邃起来。

      露出尖锐的犬齿,魔王的声音比棉絮更加轻盈柔软:"这是为你我而生的存在,牢刻于心吧。"

      "谨记———在彻彻底底摧毁它的灵魂与意志之前,不要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揭晓·上(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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