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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各表一枝(微修) ...

  •   "咔哒。"

      就在离我额头不到一寸的距离,黑影忽然停住了。因此我看清楚了它的全貌:棕褐色的封皮,似乎是动物的皮革所制成,撒上有着微弱魔力反应的鎏金粉。

      看上去和这些木制书柜中的其他书没什么不同。

      眨了眨眼,我注意到圣职者与冥使的的谈话声忽然消失,理所当然的,亡灵法师的造物也停下了闹腾。我倚靠的书柜上层原本排列整齐的典藏有些歪斜,寻着歪斜的反方向看去,离我不远的书柜拦腰断成两节,棕色褐色的书本与泛黄的纸张本该雪花似的落在地上,如今却滑稽地停滞在半空中。

      然后,我恍然大悟似的想起来:那声"咔哒",是钟表暂停特有的清脆声响。而它代表着什么与现在发生的事情正在我脑海中串联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再浪费五六秒的时间才能反应过来呢。"在这忽然宁静的世界中,那人带着叹气出声,视野中一只白皙的手接住面前几乎触及鼻尖的书本,有些无所谓地"哗啦"翻开。

      "很少见到你搞得这么狼狈。啧啧,身上至少挂了两三条负面影响,居然还没昏厥,让我看看?"

      下巴被挑起,可以说是昏暗的环境中,银色的头发仿佛在闪闪发光夺去人的视线,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熟悉的面容上,琥珀色的眼眸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反噬、冲突、透支………这只精灵傻了,不如拿去煲汤吧。"

      废话,能不熟悉吗?

      那是我的脸!

      "吵死了,多克特。"我恶狠狠地出声,抓住那只手用力站起身:"把你的打光收一收,它快把我眼睛闪瞎了。"

      "哇,好凶。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爸爸我好伤心。"边说着边将我拉起来,他收回手打了个响指,明亮的光芒忽然柔和下来,毫不避讳露出尖耳朵的精灵用书本掩住面容,看上去真情意切的抹着眼泪:"我可不记得把你养成这样的孩子啊。"

      "首先,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内心毫无波动,随着危机的解除,思维应该回归滞涩与沉闷的痛苦才对———但我的思绪异常清晰。反驳面前银发精灵的言论却仿佛本能般脱口而出:"其次,放下你手中的盐水,别糟蹋我的脸。"

      "最后,就算你没有出现,我也不会死对吧?因为我还没有支付代价。"

      命运的洪流如此诡异多变,如果以为掌握了时间就能随意改变他人的命运的话,最终只会得到滑稽又可笑的结果。

      倒不如说打交道太多、太过熟稔,我对面前这位传说中的古老的神祇反而没有什么敬意。相信我,当你和他组队联机十五局连败之后,你会比我对他更不客气。

      "哼,被发现了。"从书本底下摸出小瓶子放入口袋,银发精灵一脸冷肃,一手遮面,一手拿着书置于胸前:"本来还以为能骗过去……作为代价,你的性命就由我收下!你的下一句话是———"

      "闭嘴!"

      见识过多克特足以把人逼疯的废话能力,我大声地、粗暴地打断了即将开始的单口相声。

      假设不这么做,多克特·克劳克会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下去。敲着眼角,忍耐着脑中被变化的情绪刺激更加明显的疼痛,我感受到近百年来都没有的疲惫。

      "说吧,这次的代价。"

      话语刚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安的预感占据我的内心。多克特弯起眼眸,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张脸上能做出这种狡黠似狐狸的表情:"呵呵,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你当然不是,你只是骚话连篇连我见过的恶魔都望尘莫及。

      "就用情人……圣瓦伦丁节的巧克力抵消吧。说起来上次的你还没给我呢。"

      我努力地表现出漫不经心地神态,随意地拍打衣服上的灰尘,眼睛却盯着面前与我同一面貌的神祇:"原来你最近的喜好是白日做梦?圣瓦伦丁节从来都和我没有关系。"

      "嗯嗯。"他没有反驳,依然保持着愉快地笑意,那双浅色的眼眸被昏黄的微光染上诱人沉溺地迷离色彩:"不介意的话我自己去取咯?"

      "随你。"

      我很清楚,这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真是冷淡,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有,但是我不想听剧透。"我认真地回复道,顺带压下心中仿佛有絮草轻盈挠动地痒意:"特别是出自你的口中。"

      多克特用稚嫩面孔叹了口气,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孩在故作老成,但是考虑到他实际的年龄又是另一回事:"逃避是可耻的,我亲爱的安德瑞亚。"

      "虽然可耻,但你不能否认它有用。"我迅速地回击:"还有,我是狄安纳罗斯。"

      "你真该去照照镜子。"

      投降似地摊手,时间的支配者将书本扔进我的怀中,再次打了个响指,转身留下灰色的背影,却又像想起来什么般回头:

      "啊对了,建议你有空检查下自己的身体。"

      将手指放在浅色唇瓣边,银发的精灵嘴角勾勒起轻盈地弧度,在昏暗的微光中有些暧昧。

      "蔷薇色的蛇已经苏醒了~"

      ……蛇?

      用了几秒才理解多克特的话语,下意识朝腰腹看去,映入眼中的却是灰白的锁链。微凉的触感在我手臂上活动,我转动眼珠,看见锁链的顶端靠近怀中的厚重书籍,疑惑般晃了晃,似乎有"?"在空气中浮现。

      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它抬起没有眼睛的头与我对视,又低头,小心翼翼地避开手臂上的伤疤仿若一条有生命的蛇爬到地上,灵活地游向主人。

      ……不受控制地,我回想起不久前它曾在我脖颈上收紧,忍不住抖了抖。

      视线无意识地紧追着蜿蜒游动地锁链,直至它攀附上黑色的衣袖,冥使站起身。

      "嘿,不爱说话的朋友。或许我们该谈谈怎么让那只年龄上是小家伙,体型是大家伙的半巫妖龙停下四处发泄的行为。不然很快我们无处可躲,在木和纸的尸体中与它进行二对一决斗,然后被碾成连配面包都不能吃的奇怪酱汁。"

      不知何时出现在和我同一个书柜的背后,圣职者收回跨出的一只脚,侧身望去,珀金色的眼瞳微动:"半巫妖龙?"

      "我刚想到的好名字,外观上与骨头架子们相似却带本身的血肉与活着的特质。如果还能回到本部,我会正式向安息教团提交请求,不用担心,没有乱七八糟的流程。不过要想出现在你们处刑人的《如何快速识别亡灵生物》《亡灵生物的栖息与弱点简装》恐怕需要半年时间进行什么递交现场材料操作才行。"

      完全可以说是接连弹射而出的言语只让我感觉头晕目眩,不多做思考,我看到安息教团的使者与处刑人进行了长久的对视,沉默的气氛在他们间蔓延。

      这次却是高大的圣职者主动开口:"圣火点燃之后,我并不能保证还会剩下什么。"他难得放缓了语调:"如你所言,它一直被用来……烧尽一切敌人,或者说,毁灭。"

      "你很清楚解决问题的捷径。"

      "是啊,解决出问题的人。"书柜倒塌声已经到越来越近,亡灵造物举动造成的震颤也越来越强。冥使轻快的声音为两人的谈话划上句号:"好吧~说到底这玩意儿应该属于我们安息教团的管辖范围。"

      罕见的,他叹了口气:

      "如果我还能回去的话,绝对要把之前攒的休假一口气用光。唔,去精灵们的琥珀海滩度假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想到什么,安息教团的冥使声音又恢复了轻快:"我想你们处刑者肯定没有假期。"

      银发的处刑者动了起来,他握紧枪柄,避开拦在道路上的木头残骸与零碎的纸页,绕过拐角,目的地甚至不用猜测就明白。

      留在原地的冥使似乎对此有些感兴趣:"真的全年无休……"

      黑色的风衣角晃晃悠悠,有着年轻面容的圣职者步伐停顿了一下。

      "有。"

      随后,他的背影被重重叠叠的木制书柜掩盖,并没有多久,堕落的龙发出咆哮。

      "呜嗷!"

      伴随着响亮的吼叫,黑衣的冥使在阴影中耸耸肩,随后将目光投向我:

      "建议你离远点,半精灵施法者,看到不该看的和听到不该听的无论是哪一项都很要命哦?"

      "…………我现在没有移动的能力。"我坦然对上他的视线,将魔杖放回衣袖中,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现在柔弱无害。

      实话说,我更想闭上眼睛彻底晕过去。但是不行,无论是光明教会的处刑者还是安息教团的冥使都没有看照我的义务,而现在的我连施展最简单的保护魔法力气都没有,只能尽力保持自己的清醒。

      至少这样可以明白自己是怎么进冥界往生的。

      作为罪魁祸首之一,安息教团的冥使沉默了一下。亡灵法师的作品肆无忌惮地摧毁周围的一切,连书从柜格中哗啦滑落的声音都变得如此响亮。苍白的锁链像是被刺激立起身子,宽厚的手轻拍它的头顶,也不过几刻钟左右的时间里从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漆黑变成现在燃烧殆尽般的灰白,细细的裂痕正在不断扩大,看上去有些可怖。

      "建议遮住眼睛和耳朵,还有,愿我主仁慈。"

      冥使似乎不太情愿地默认我可以待在原地。于胸膛轻点四次,用手指描绘出倒逆之月,叹息从他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在这一方空间中回荡,仿佛穿透灵魂。

      "我主,万灵的安抚者!"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眨了眨眼,橙黄微光从房间顶部洒落,像极了撕裂昏暗的明光。

      "无私的裁决者!步入轮回之人的庇护者!"

      恍惚间,明亮的光辉下,黑发少年手握白银之杖面对灰衣亡灵,毫不惧怕地诵出祷词。

      "祈求您的降临,惩戒这违逆轮回之物,让死者归于应去之地!"

      "轰!"

      被这响亮地声音从恍惚中惊醒,我看到旁边在力量的作用下倒在一起的书柜底下不那么起眼的深色衣角。

      眼瞳睁大,我看清了上面绣着浅银的星辰与十字。同样也将提供遮蔽身型作用的深褐书柜摁成碎块的黑红巨爪收入眼中,似乎更加庞大的半巫妖龙鼻孔中有乳白色的烟云飘出,荧绿瞳孔变得尖细,好像在兴奋自己找到藏匿的猎物。

      安息教团的冥使正站在原处,在我的感知中,他的气息已经转变为晦涩与幽寂。

      我看到缠绕在手臂上的苍白锁链僵硬落下,被那人紧握在手中,重新染上漆黑的色彩,却又不断蔓延出一片似是羽翼的阴影。龙的爪牙还未落下,冥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腹部,那纤长的锁链已化为薄锐的镰刃划开鳞片,流畅地切开不断跃动地鲜红肌肉,露出被黑红丝线缠绕的内核。

      赤红液体喷溅出来,周围景色陡然破碎。怀抱着厚重的书本,我只来得及再抓住几页纸张。周身便已来到空旷的房间。

      理所当然的,我摔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撞击差点让一口气堵在喉咙。

      "咳……"

      挣扎着想爬起,地上薄薄的尘埃在震动下飞舞起来,呛住口鼻,导致我忍不住咳嗽。有人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蔓延的冰凉消弭脑中的烦躁,也带来了困倦地安宁。用力睁开眼睛,面前黑衣人气质明显与之前的冥使不同,从斗篷中漏出的灰白发丝,却并不柔软,更像是年迈的老人才拥有的颜色。

      "你……您是谁?"

      不弄明白不行。

      微妙的渴望从身体中生出,却与胸膛上正在向上攀附的灼热所带来的渴望并不相同。我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被隐藏在阴影阴影中的面貌。

      他没有回答,怀中的镰刃忽然化作幽影的乌鸦张开翅翼,笼罩住这狭小的空间,数秒之后,我从黑色中窥见赤红的光亮。

      "轰!"

      片刻之后,黑鸦拍打羽翼熄灭翅膀上的火苗,收拢翅膀钻入冥使脚下的阴影中。为了适应这突发情况艰难的调整呼吸,我的心神却被燃烧的火焰所吸引:膨胀的火焰凝聚牢牢黏在蛇骨上,粗壮的身影疯狂的扭动,墙壁被撞出不小的洞。泥土的碎屑扑簌簌落下,零星的火苗掉落在地板上,在地板上燃烧起来。

      身体在颤抖。

      黑暗,火,蛇,以及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与火焰一同烧灼起来的,是浮现在记忆中的过往。想要控制肢体,却无法阻止从喉咙溢出的微弱呜咽。

      烧焦的不只是木头,还有尸体;被挂在十字架上的不止是麻绳,还有女孩。

      来自暗域的蛇将肢体缠绕,留下殷红的痕迹;羊角恶魔浑浊的眼珠肆无忌惮地窥视灵魂,时而威胁时而诱惑他人堕落。

      ‘找到你了。’

      "哈……呜……"

      ‘呼喊、悲伤、惧怕……可是他们的脸上不止有扭曲,这些漂亮的眼睛里还闪着光芒。不是很喜欢这幅光景吗,善良的施法者?’

      不对,快停下——

      ‘当他人热情的视你为救世主时,你的身体可是在兴奋啊~’

      停下!!!

      下意识攥紧所能触及的布料,用尽所能的去压制糟糕的一切。

      绝对,绝对不能放任情绪继续失控。

      这不仅是作为施法者基础的要求,但更多来自个人的恐惧。

      如果放纵欲望,或是沉溺于过去,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曾经无数次想象未来,后来却怯于想象,甚至在深夜中沉浸在被自己杀死的噩梦里,无法醒来。

      我要做的便是不让这些担忧成为现实。

      我必须做到这点。

      不然…………

      身体被拦腰抱起,突然的冲击让纠结的思维中断。睁大眼眸,眼前不仅是被火焰灼烧的残垣断壁,还有从天上洒落的银白薄纱。

      冰冷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耳边的低语失去踪影。颤抖的躯体在慢慢平静下来,鼻尖除了房屋烧焦的气味外,我闻到了冰冷的、从心底生出悲伤感觉的气味。

      是人的一生落幕之时散发出来的寂静,不是那种衰朽,也不是突然死去的怨憎,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就像是被许可般,连话语都不需要。我感受到由内心深处散发而出的安宁。疲惫吞噬着感官,在滑入象征着沉眠的黑夜之前,我似乎听到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睡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各表一枝(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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