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何所期》袖剑飞踏

22、第二十章 犹记故人狂

　　“不重要了，上天，真的不重要了！”我又重新躺了下来，以手枕头，无所谓的笑了笑。真的无所谓吗？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了吧？

　　…………

　　一张黄花梨长条桌上置放了一面光可鉴人的菱花镜，镜子里显现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那样的怪异组合，美得让人怦然心动却又心生嫉恨，恨不得将这张即便是搜尽天下间所有词汇也无法形容的无双脸宠给蹂跞成碎片，可偏偏是连老天都嫉妒的绝美容颜上却有一汪清泉似的双眼，那一双黑瞳大得出奇，好象有一股魔力让人总想盯着看，恨不得一头扎进那幽黑的眸子里，让人不由自主的生起惊艳与占有，似要将这张脸的主人永远的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视一面，只容许自己拥有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染指！这样一张怪异的脸，竟然出现在一个才十三、四岁的略带稚气的小姑娘身上！每次对着镜子都感觉自己的脸长得实在太怪异，讨厌这样的一张脸，讨厌死了，这样一张脸怎么偏偏就是我的呢？我有时候把这张脸看久了都有一种冲动，想把它给撕碎了去，可每当我一抚上自己的脸宠看着镜中的那双黑瞳，又忍不住为它的美而陶醉，再也下不去手了！

　　曾经听耶律泰多说过一个西方的故事，有一个河神和仙女结成了连理，有神谕预示，他们的儿子长大后将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可他也会因为迷恋自己的美貌郁郁而终，为了逃避神谕的应验，他们刻意安排儿子在山林间长大，让他永远也无法看见自己的容貌，可若干年之后神谕却仍然应验了，那个美男子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在湖中的倒影，立刻惊为天人，他竟然深深的爱上了自己的倒影！从此以后他便不寝不食不眠不休的呆在湖边，甘心做他心中美人的守护神，他时而伏在湖边休息，时而绕着湖岸漫行，但目光始终离不开水中的倒影，永远是目不转睛的深情的凝望着湖面，最后，神谕果然应验，他因为迷恋自己的倒影，枯坐在湖边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犹记得当时耶律泰多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劝我说，我可千万不要像那个美男子一样深陷在自己的美貌里无法自拨，步上他的后尘！

　　想着耶律泰多的话我就恨得牙痒痒，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爱上自己的倒影吧？我拿着一块布帛恨恨的擦拭着湿濡濡的秀发，仿佛它欠了我好多钱。

　　感觉那道占有欲极浓的目光仍然在看着我，我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了，我转过头，果然看到了那个正椅在门边的小子，一个会让人自惭形秽的小子，他总是这样带着股淡淡的冷漠和不容忽视的摄人寒意，似乎所有的人都应该跪在他的脚边对他俯首称臣顶礼膜拜！

　　我一看到他这样就有些来气了，凭什么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看我？我冲他扬了扬眉，很不客气的问道：“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不让看？”

　　瞧他说的，“什么话？不让看我长这脸干嘛？”

　　他淡淡的扯了下嘴角，向我走了过来，就站在我身后，我可以在菱花镜内看到他的脸，两张怪异的脸同时出现在镜子里，我的视线却被他的脸给吸引住，可见他的容貌有多么的俊美，陶瓷一般的肌肤让他看着就像个精美的娃娃，让人看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他是那么的美丽，眉眼鼻唇，无一不精致隽秀，他美则美矣，却不像我一样会让人生起嫉妒毁灭之心，他的美是冷艳的，淡定的，不容任何人亵渎的，如果不是我那一双黑瞳，我想，我是不敢与他站在一起的，因为那样，会让我自卑！他就是这样一个如神诋般的人物，看着他就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为了博他正眼一看，哪怕是覆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就那么出神的看着他，想起前几天我因为梦到了丫寰小环的惨死从恶梦中醒过来时，我那样无助又可怜兮兮的问他：“为什么要一直守在我身边？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我们不是已经扯平了么？你为何不离我而去？”

　　那时的我因为儿时的事经常性的做恶梦，醒来时便总是害怕又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因而很是脆弱，他听了我的话便抚上了我的脸宠，替我轻试眼角流出的泪水，轻轻对我说：“我只救过你一次，你却救了我两次，我们之间并没有扯平，我还欠你一条命！所以，在我把你安全送到战国之前，我决不会离开你！”

　　他的回答却让我更加不安，甚至有些失望，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正堵得慌，便睹气的说：“就因为这样你才会留在我身边是么？就是因为你要报恩不想欠我所以才不走的是么？那好，我不要你报什么狗屁的救命之恩了，我们之间扯平了，我……！”

　　他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说完，我明明那么的生气，他那么聪明肯定也知道我的想法，他却不管，反而升起了淡淡的笑意，简直要把我气死了，我难过得想哭，只觉得特别委屈，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我不想和他分开，只因为我曾经跟他说过，我要去战国，他就说什么他还欠我一条命，既然我不想要他的命，就让他把我安全的送到战国的国都龙域，我拗他不过，只好答应了他，谁知道这两年多的时间相处下来，我对他却总有些莫名的依赖了，以至于这一拖就拖了两年多，我总是故意的找借口在这里待待，那里待待，不就是想故意延迟到龙域的时间么？我这样不就是想和他多待一些时日，不忍和他分开么？可他却好象一点也不懂，总是把报恩挂在嘴边，真是的，谁稀罕他那条命了？如今已到了战国境内，到龙域也只是个把月的时间了，我都已经拖了两年多，还有什么借口再拖下去？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我也知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看上去还挺重大，刻不容缓，可他不也是把那些事放一边，把一直找他的那伙人晾一边，对我只字不提，一天到晚的守在我身边么？他宁愿舍弃自己的事情也要护我周全，当真只是为了报恩么？

　　我思绪万千的想着，他却又把手抚上了我的脸，已经两年多了，他总爱摸我的脸颊，那般小心翼翼轻轻柔柔的，总会让我误以为我才是那个用陶瓷做的娃娃。他这般亲昵的举动我都已然习惯了，在他面前，我总觉得我比他还小，其实，他也只不过才十二岁而已，只是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这大概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只身闯荡江湖的原因。

　　他还喜欢看我的眼睛，和他在一起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次被我捕捉到他在看我，我总是像逮到了做错事的孩子般取笑他，问他为何老偷偷看我？他却云淡风轻的说我是正大光明的看你，堵得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想着这两年多和他朝夕相处的时光，更生不舍，他却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抚着我的脸说：“你舍不得我？”

　　他果然是知道的，明明知道还要问出来，真是个坏孩子，我第一次对他的举动抗拒了起来，把脸从他手里挣脱，低下头去不再看他，眼泪却已是大颗大颗的滚落了，我却还在睹气的说：“谁舍不得你了？你以为你是谁呀？要走就赶紧走，谁稀罕！”

　　伍然一定是听出了我的声音不太对劲，他很快就挑起了我的下巴，见我果真是泪眼汪汪的，他顿时就睑了笑意，不知为何，见他面露忧虑和懊悔我竟有些解气，却听他也变了语气，竟有些紧张了，“别哭！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其实，我又何尝舍得了你？”

　　真的么？他也和我一样舍不得分离么？听他一言我的心情竟又变得无比快慰，唉，和他在一起久了，这心情都转变得这么快，我都无法认清自己了，我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他马上就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不准这么看我！”

　　“为什么？”我把他的手拉下来。

　　他却背对着我说：“你知道的，你的眼睛！没人能抵抗得了！”

　　是啊，他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我的眼睛谁也无法抗拒，加上我那可怕的容貌，更加让人受不了！可……他不是不一样的么？难道他也无法抵抗么？我忍不住有些难过了，“你也受不了么？”

　　我的声音是非常哽咽的，这让他立时就回转了身，“我也是个凡人！”他看着我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迷恋，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有这样的神情，竟突然有些心跳加快，火烧火撩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倒是自己先躲避起他的目光来，他就对我说：“你那样看我，我会心痛！”

　　心痛？这是什么意思？我立马抬头，正好看见了他那一脸的迷茫之色，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那样委屈的看我，这里会痛！”

　　那一天我特别的奇怪，好象很激动很高兴，又好象很害怕很困惑，高兴的是知道伍然会守着我并非是为了报恩，他也舍不得我，困惑的是我不明白他说会心痛是什么意思，激动他在乎我，害怕他太在乎我，我就这样古怪的反复想着他对我说的话，最后，在我又是真笑又是苦笑的眼里，他很专注的看着我说：“不要对别人笑，不要让别人看着你的眼睛，只准我一个人看，知道么？”

　　…………

　　我想起那天半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就觉得有些好笑，伍然竟然那样要求我，他说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凭什么只准让他一个人看？我看着菱花镜内他的脸宠，他竟学了我的语气问：“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我也学他，“不让看？”

　　他没说话，仍是一副淡漠的模样，眼里却浮上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果不是我已经深知他的脾性，只怕会以为他是在不屑的嘲讽我。可我知道呀，他能对我笑，这已经很难得了，这两年多的相处，我深知他那淡漠的性子，对谁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愿开口说话，更不愿与人交谈，只对我……，难怪那些人都说我好福气，有一个这么护着我的弟弟，可这弟弟，却从不叫我大哥或姐姐，反倒像是我大哥！

　　我不禁有些庆幸，伍然虽然脾气冷了些，淡了些，对我却是极好的，除了母亲外，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那么不想和他分开吧？我在心里这么自我解释着。

　　我就那么盯着他看个没完，这张脸都已经看了两年多了，怎么还是看不够呢？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伍然，你真好看！比我都要好看呢！”

　　听到我的话，伍然的一边嘴角慢慢的扬了起来，看着越发的多了份冷酷的俊美，没来由的我心中一动，便把身子转到了他面前，扬着脸笑道：“你能低下来一点吗？”

　　伍然饶有兴趣的看了我一眼，果真就向我俯下身来，他的脸就近在咫尺，美得让人屏了呼吸，我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努力去忽略他那精美细致的容貌带给我的震憾和诱惑，开始肆无忌弹的打量着他那长长的向上卷曲的睫毛，忍不住赞了一句：“你的睫毛真长，比我的都要长呢，怎么长的？这么漂亮！”，我似乎老爱把他的容貌和我的容貌作比较，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伍然却马上站直了身子，老大不高兴的说：“不准说我漂亮！”

　　“你本来就漂亮嘛！”

　　“你用词不当，我又不是女孩儿！”

　　“男孩就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么？”

　　伍然指了指自己，斩钉截铁的说：“在我这儿就不能！”

　　“那我偏要说！”我带着股挑衅的对他扬起了下巴，嘴里念念有词：“伍然是漂亮的，伍然是漂亮的，伍然是……！”

　　我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比我晚出生一年多，如今顶多也才十二岁的臭小子竟然……竟然用他的嘴唇堵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