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明玉》玉转流年

4、宴席

　　宴请群臣的地方名为凌波台，相传先帝曾梦一神女浮于水面，先帝问她名唤为何，答曰“凌波”，便踏水而去。遂将此台名为凌波台，站在凌波台上，极目望去，帝京景色皆被收入眼中，文臣兴叹天水一色之苍茫，武将赞叹靖国秀美之山河。

　　此刻文物百官与诸家贵女皆已列坐，等着皇帝的到来。
　　与前世别无二致的场景列坐，只是姬明玉觉得有几缕幽幽目光向自己探来，不由得浑身一颤，抬眸望了去，发现是几家的贵女充满杀意的眼神，她不由得转头一查究竟，便白了一眼，怎么又遇见你了？无奈拾起矮桌上的一粒葡萄喂进嘴里。
　　不用想了，一张惊才绝艳的脸在自己左边，那群贵女的眼刀已然将自己凌迟千百遍了。
　　百官列前排，女眷位后座，你一男子坐我旁边干嘛？姬明玉不免有些疑惑，“公子怎会在此......”
　　“奈何姜烨无才未能带兵打仗建立军功，未列一官半职出谋划策，不能坐在上席，便只好和小姐坐在一起，小姐不是嫌弃在下吧？”一双温润的双眸略带深沉地注视着姬明玉，她今天一袭青色长裙，正美目流转地观察着殿内的一切。
　　未带兵打仗，未列一官半职？姬明玉莞尔一笑，姜家嫡子怎么可能无才？前世起兵造反便是最好的证明。
　　姬明玉正了正身子，“岂敢岂敢，我是怕，怕对面那群人能将我生吃，”她懦了懦嘴角示意姜烨看向那群贵女，惊艳的眸光一探，对面之人不免娇羞地低了头。
　　姬明玉微微叹息，果然还是这招管用啊。女子是不敢注视喜欢男子的眼睛，前世她亦是如此，只有在获罪之前，她才看清慕容洵眼中，那双包含对权力渴望的双眼中没有她。

　　在两位贵妃的簇拥之下，玄衣朱袍的身形随着“陛下驾到”的高呼之声而来，冠冕上二十四旒珠坠频频晃动之声彰显着帝王的威仪，靖文帝，靖国第六位皇帝慕容旻此刻脸上满是踌躇得志，毕竟在他这一代，彻底平定了北方胡患，也算了却靖国几代先帝数百年的心愿。
　　“陛下万年！”
　　文武大臣命妇小姐皆俯首跪拜，恭贺之声顿时响彻大殿之内，内殿布置颇为宏大气派，可见文帝对于此次扫清匈奴之重视。
　　“诸位平身吧，”高坐之上的帝王端手一挥。
　　“谢陛下——”
　　但盈盈酒席，觥筹交错间又会有怎样的深意？姬明玉不由得微微抬起眸光望向了高坐之上的帝王。文帝晚年最大的祸患并不是来自北疆或南疆，而是来自储位之争，皇后所出的长公主慕容昭已经远嫁她国，而萧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慕容洵与陈淑妃所出的三皇子慕容彦才是权利争夺的中心人物，二人从后宫到朝堂，再到地方势力，无不明争暗斗，这也直接导致他的“暴病而亡”。
　　算起来这“暴病而亡”自己姬家可是也出了几分力。

　　“姜爱卿，为我靖国建此奇功，朕先敬你一杯，”文帝举起酒杯，和颜悦色的对着安坐一旁的姜城说道。
　　姜城执酒樽起身，“陛下，此非老臣一人之功，乃是三军将士之功，亦是陛下之功，老臣愿与诸位大臣同饮。”
　　“既如此，来，诸位爱卿同朕共饮！”握着酒樽的手转而对向殿内群臣。
　　“靖国万年，陛下万年！”百官命妇皆起身举樽高呼，彭湃而又激动人心。
　　姜烨望着坐上的帝王嘴角浮起一丝复杂的意味。
　　“父皇，请允许儿臣敬姜将军和姬丞相一杯，此次北方胡患二位的谋划真是令人敬佩，”身着月白色回纹镶金长袍的高雅男人缓缓开口，他的起身不免吸引席间一些贵女的目光，熟悉而又可怖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虽坐在后排，但姬明玉依然能够清楚认出这声音。
　　齐王慕容洵，我们又见面了。
　　姬言道淡淡起身，“谢过殿下美誉，老臣与大将军之谋划还全要仰仗陛下的果决，老臣愧不敢当。”
　　赵王慕容彦起身：“将军与丞相就别谦虚了，这将相和实乃靖国之大幸，陛下之大幸。”姬言道暗自松了口气，姬姜两家乃朝中重臣，若是走的太近会引起陛下的注意，更何况还有八年前那件事......不免担忧地朝姜城看了一眼。
　　“说得好！古有蔺相如廉颇卫赵国，仅有姬姜卫靖国！哈哈哈，”皇帝大悦，殿内众臣不免又共同敬酒。
　　丞相萧则抹唇笑道：“陛下，姜大将军在颍州外驻扎还有十万大军，此番胡患已解，敢问陛下如何安置这十万大军？”
　　此言一出，姬明玉不由得转头望向姜烨，只见他一向温柔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寒光，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姜家手持辟天剑，这次又立此战功，封为镇北侯，那十万大军乃是姜家嫡系部队，驻扎在帝京要塞颍州，若是有不臣之心，一日之内便可攻下帝京，届时江山易主社稷不保，无论再昏庸的君王都会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在场所有人无不静默，这要是卸磨杀驴了。
　　“那太尉认为该如何？”皇帝面色肃然转头看向陈安。
　　萧则躬身道：“陛下，南疆南照国一直对我靖国虎视眈眈，若是姜将军这支精锐之师镇守南疆，必能起威慑作用。”
　　姜烨低眸侧向姬明玉轻声说道：“功成身退，可是没有身退的时间。”姬明玉怔忪，想起前世姬家助慕容洵登基后被反戈一击，同样也是没有反抗的机会。
　　“那姜爱卿认为如何呢？”说是在征求姜城意见，其实已经暗下决定了。
　　姜城岂会不知其中的凶险用意，躬身道：“臣之军队乃是陛下之军队，一切全部听陛下的吩咐。”姜城陡然想起了大将军韩信，心中蓦然一绷，伴君如伴虎，他已然看透。
　　“既如此，那就依丞相之见吧。”皇帝抚了抚袖，对于面前这个手持辟天剑的人，他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敬畏，他毫不担心姜城此刻的忠诚，但若那件事败露，他定会造反，而且自己也不知晓，那件事什么时候会败露。
　　姜烨眼眸流露一丝凛冽寒意，但旋即又被埋进墨色的眼底。

　　缓歌慢舞的席间，两位贵妃也不会放过机会争风吃醋一番。
　　先是萧贵妃含笑起身恭敬道：“臣妾敬陛下一杯，恭祝国泰民安，陛下万年！”自己乃是世家名门出生，怎么会败给陈淑妃那贱民。
　　“好好好，朕多谢爱妃了，”皇帝面露喜色地接过那樽酒，一举饮了下去。
　　皇帝一旁的陈淑妃当然不甘示弱，也奉上一碗红枣燕窝，眼眸含情道：“臣妾觉得这红枣燕窝不错，陛下也来尝尝。”
　　“淑妃真是体贴，朕尝尝，”在位二十三年的皇帝对着一幕也见怪不怪了，只能两方都不亏待，否则这两个女人回去之后又不知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萧贵妃见状，心中不免不悦，“妹妹可知这红枣燕窝是什么做的吗？”
　　“姐姐，这红枣燕窝不就是用红枣与燕窝熬制的吗？”陈淑妃不知她要玩什么花样。
　　“非也，妹妹只是看到其表，为见其里，这红枣乃是西域进贡靖国的呢，甜润异常，而这金丝燕窝则是产于南照国，南照距靖国路途遥远，车马不便，物以稀为贵，是故金丝燕窝在靖国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用西域的红枣与南照金丝燕窝熬制的燕窝更是人间珍品，我听闻妹妹小时候吃都吃不饱，自然是不知其中奥妙。”最后两句话，萧贵妃故意阴阳怪气，充满挑衅意味。
　　陈淑妃眼露恨意，进宫得宠以来，她最为讨厌他人议论她的出生，可偏偏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出丑。
　　虽有恨意，但仍保持笑意，“多谢姐姐赐教了。”为了彦儿她必须忍，哥哥现在已经做到了太尉之位，萧静兰，你等着，今晚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萧贵妃也回之以笑意。

　　姬明玉虽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二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夺嫡之争已经开始。所以他们才要争夺朝中众臣的支持，联姻便是最好的方法，姜城老将军只有两个儿子，而姬家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在姬府波澜不惊的岁月中，宫闱之中的她们早就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不知这两位皇子哪位是小姐心中的盖世英雄？”姜烨抿了口茶，修长如玉的手指紧扣酒樽缓缓轻摇，语气淡淡疏离。
　　见他开口和自己说话，时刻注意着的贵女不免多向自己递了几把眼刀。
　　姬明玉莞尔道：“这为靖国立功的文武百官皆是盖世英雄。”
　　“哦？我也是你心中的盖世英雄吗？”
　　突入其来的一问着实把姬明玉吓得一怔，半晌反应过来，心底浮上一股莫名的情愫，目光落在他那张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俊颜之上，随即不由得淡然一笑，所有的爱都已经痴痴枉付在前世，今生已无爱亦无恨，不会接受任何感情，也不会萌生任何感情，她怕再度的欺骗，更怕再次连累家族。
　　“自是，姜公子这张脸真可谓倾国倾城，明玉也只是平凡的女子，不免艳羡。”这张脸真是好看，当个将军上战场恐怕还要被敌方笑话，可想当年的姜夫人是何等绝色了。
　　姜烨低眉垂目，轻轻斟了一樽酒，一抬手，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了那玉石般完美色泽的手臂，与那俊逸不凡的脸着实般配，怅然若失看着那略带酒意的粉颊上一双明眸熠熠生辉。
　　小玉，若你还记得我该多好。
　　他看得入迷竟伸出了手欲抚摸那少女红润的脸颊。
　　“姜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打落那多少少女渴求挽留的手臂，引得对座的贵女嘟嘴赌气。
　　“罢也，这殿内有些烦闷，我先出去缓缓，公子继续——”看着殿内的莺歌燕舞，她抿唇冷笑，在姜烨的目光中起身走了出去。
　　丫鬟在萧贵妃耳侧不知悄悄说了什么，萧贵妃眼神一飘示意慕容洵，慕容洵便起身称醉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