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明玉》玉转流年

3、再遇

　　自从靖国建国以来，北方匈奴便是最大的祸患，先帝靖元帝之时北方匈奴更是打到帝京要塞颍州，元帝不得已送匈奴粮草千盛，锦布千匹，美女百名，这才解了帝京之危。到了文帝二十三年春，大将军姜城与丞相姬言道上疏皇帝，言明匈奴王庭此时内乱军心不稳，若此时出兵定能一举清除胡患，文帝当机立断立即派兵二十万，由大将军姜城挂帅出征，仅仅用了五个月便直捣匈奴王庭，使其西退大漠三百余里。
　　今日便是姜城班师回朝之日。
　　三千姜家铁骑在京城外驻扎，姜城将军带着三百将领入城，这些都是将要得封赏加官进爵之人。
　　围观的民众簇拥在两侧，想要一睹这传闻中姜家铁甲的风采。黑衣黑甲的姜氏铁骑，腰佩银剑，从城外的长安大道上如潮水般涌进，马蹄踏着铿锵有力而又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前进，为首胡须已有些泛白，但神采奕奕中年人就是镇国大将军姜城，后面跟着俊逸非凡的少年将军想必就是姜家大公子姜耀，顾盼神辉之间引得无数娇羞少女的心驰神往。
　　“小妹，你说姜耀公子怎么样？”姬铮亦是双眸含羡地望着那缓缓行进的军队，靖国传统功名要从马上取，他也想过去带兵打仗封狼居胥，无奈母亲临终之前“不可上战场”的嘱托，让他只能在帝京默默做个文官，此刻躲在人群中偷偷地艳羡姜耀。
　　“怎么，哥哥喜欢姜耀将军？”
　　“还不知道是谁说——嫁人当嫁盖世英雄呢......”姬铮操着女子的嗓音，捻起兰花指，故作娇羞的一笑。
　　姬明玉怔然，前世怎么没有发现哥哥学女人竟还学的挺像的。
　　颀长的黑色身型翩然而至，低沉优雅的嗓音想起，“姬兄，可真是善忘，我大哥早已经定亲了，若将爱妹许配我兄长，那大哥该如何向人家交代。”姬明玉抬眸望去，昨日他虽来到家中，自己并未多想。
　　但那张如玉雕刻宛若天人般的脸庞再度映入眼中，点墨的双眸一如前世般含笑而又哀伤，将她沉静下来心再度拉回那凄绝的过往，风流冠京华的姜烨有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但每每看向她却是无比的忧伤，恰似无声祈求后的悲悯，又像是读懂红尘世事的苍凉满怀。
　　后来她不愿再看令那双令她心颤的瞳眸，登上后位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在冷宫中听闻他造反兵败自刎后，她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哭，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为他流泪，想及此处，她已是心痛欲裂，那噩梦般的回忆一瞬间涌上紧紧揪住自己的心脉，让她几欲站不稳。
　　姬铮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小钰，是不是病还没好呢？要不，我们先回去？”一双瞳眸充满温润的关怀。
　　长吁一口气强压下令她不悦的回忆，抚了抚衣袖，“哥，我无事，只是父兄荣耀归来，公子也理应前去迎接，不知姜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没话也得找话说，有了亲王亲自迎接，他还去干嘛。
　　姜烨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墨黑色的瞳眸宛若一泓深不见底的泉，仿佛将她前世的哀伤与错乱看透，姬明玉亦是抬眸望去与他对视，她看到他沉静如水中的眼眸中竟是自己的脸庞，一时间怔然。
　　“咳~咳~，”姬铮可不能让这家伙看上小钰，都说他长相冠绝京城，一双艳比桃花的双眼为世人赞叹，可姬铮不觉得很好看啊，他有自己英俊吗？
　　上次与他同行，几个贵女竟不顾礼节的故意往他身上撞，真不知道这些女人怎么想的，凡这家伙出门便能招徕无数秀丽峨眉娇羞温存的目光，与他同行着实尴尬。
　　不仅尴尬，还被泼了一身脏水，他非拉我进风月场所关我何事？害得父亲听到流言打了自己一顿，精明的姬大公子竟然发现他看在自家妹妹，妹妹竟然也回以神情的目光，完了......
　　他发现自己被忽视了。
　　“姜兄，可不能打我妹妹的主意。”
　　姜烨轻轻一笑，从容道：“爱妹国色天香，烨自是配不上，”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微微侧目，看着那潮水般行进的军士缓缓道：“父兄已经有人迎接了，就不需要我了。”

　　顺着他的视线所指，兄妹二人齐齐转头，长安大街的尽头，宏伟的皇城城门之下，一袭白月色身型负手而立，赵王慕容彦。
　　队伍行进至城门前，三百军士全部翻身下马，姜城父子站在最前，对着皇子慕容彦躬身行礼：“臣姜城，姜耀北征归来，参见赵王殿下！”
　　慕容彦面露喜色，连忙伸手分别扶起姜城父子，展眉笑道：“二位将军为靖国立下赫赫战功，劳苦功高，无须行礼，各位将士们快快免礼吧。”
　　姜城神色如常，镇定道：“微臣愧不敢当，为靖国开疆拓土乃是臣之职责所在。”
　　慕容彦一旁的陈安眸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随之被笑意所替代：“大将军真乃千古名将，不仅与姬丞相交好，就连作战计划也配合的天衣无缝，此番北定匈奴，使我靖国北方无忧，这是靖国之福，陛下之福啊。”
　　年轻气盛的姜耀翻起了白眼，有什么高明的，不就是趁匈奴内乱直接打嘛，用得着夸得如此阴阳怪气的吗。
　　姜城心中虽不悦，但他明白有时候朝堂比沙场厮杀更加腥风血雨，便未多言，道了句“太尉谬赞。”
　　慕容彦缓缓打开镶金纹龙锦书，高声念道：“大将军姜城接旨——”
　　三百人齐齐跪下，姜城高声：“臣姜城接旨。”
　　“四十有年，靖国深受北方胡患之毒，匈奴荼毒北疆人民，掠夺财宝，致使民不聊生，先帝亦言扫清匈奴，永去胡患，大将军姜城足智多谋，以二十万之军大败匈奴，并占领匈奴王城，使其却西三百余里，乃不世之功，爱卿劳苦功高，擢升为镇国大将军，封镇北侯，子姜耀年少英雄，特封虎贲将军，此次北击匈奴之将士皆论功行赏，钦此——”
　　“谢王上！”
　　“对了，姜将军，今晚陛下将在凌波台为将军和虎贲将军大胜归来庆祝，将军可一定要来，”慕容彦低声缓缓说道，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异常。

　　姜烨看着这一幕默默无语，他如玉的脸庞被阳光镀以温润，妖媚的桃花眼灼灼生辉，眼底却是黯然的哀伤。
　　姜烨，你是否也预见了你父兄的结局——双双战死沙场，所以才会如此神情。
　　你信命运吗？和我一般想要努力逃出这个权力漩涡，可是冥冥之中似有无形之手将我们再度推进去。
　　会不会再也不能出来？
　　“姜公子，可否听听我四字，”姬明玉苦笑，辛酸欲再度涌出喉咙，“功成身退，”四字她说的很轻，游丝般从她微微阖动的红唇溢出，姜烨愕然一怔，上翘的眼角微微一颤，只是一瞬便恢复往日的风轻云淡，“多谢赐教。”
　　“你们在说什么？小钰哪四个字？”姬铮拧了拧眉心，不免有些怀疑地看向二人交错的视线。
　　好你个姜烨，我们姬家的掌上明珠，你也竟敢......
　　“哥哥，是盖世英雄了，”姬明玉娇嗔着嘟起嘴。
　　姬铮不解，转了转视线，瞥向姜烨，“该不是是他吧。”
　　“呦，姜公子，好巧——”不知是哪位眼尖的女孩子发现了人群中的仙人般姜烨，一声轻呼，人群已经开始躁动。
　　毕竟，长着这样一张天下无双的俊颜，放在哪里都会引起骚动的。
　　“姜公子——恭喜姜公子令尊高迁，”一位秀丽峨眉巧笑盈盈道，脸上浮起不合时宜的一抹红晕，姜烨刚准备以君子之礼表示感谢，哪想这位佳人转而却说：“小女子倾慕公子许久了......”
　　佳人抬头，却发现自己念叨很久的姜公子不见了踪影，“姜公子人呢？”芊芊玉指拉住姬明玉手臂，愁眉微蹙。
　　“走了......”顺着姬钰目光望去，一袭黑衣背影在众人惊呼声中缓缓走过，他掠过之处，仿佛不染尘埃。

　　落日的余晖洒在巍峨的皇城之上，原本用朱漆玄漆建筑的皇城闪着金色的光芒，巨大的影子直直投落在百米之长的长安大街上，黑暗掩盖了这条街白日所发生之事。
　　前世，她姬明玉就是一袭凤冠霞帔经由这条长街嫁给慕容洵，那时候她觉得这条街为何会修如此之长，她急着去见他的如意郎君。
　　也急着去走向死亡的虎口。
　　她断送的不止是她的命运，还是姬氏上上下下二百口的人命。
　　坐在马车上的姬钰苦涩笑了笑，这条街是为了给臣子盘算朝会之说辞，也是那些深宫怨妇后悔踏上之路，荣耀归来臣子的封赏之路，但再也不是她想走之路，她现在明白算不算晚？姬家的未来是否还会跟前世一般，她不能多想，每每将自己从梦中惊醒的便是那场屠杀，无边的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不！不！她喃喃道，姬家不会有事。
　　慕容洵我们又要见面了，那场将她毕生青春与痴望断送的骗局，不能再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