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明玉》玉转流年

2、归来

　　临死之前那无边的绝望弥漫心头，自己死了吗？恍惚睁开眼，阳光有些刺目，她不由得闭紧了双眼。
　　“不！”厉声呵道的一句话，把身旁的心兰吓得不轻。姬明玉俶然睁开眼睛，直直望着屋顶。她刚说出这句话就觉得不对劲，眸光一定，竟是在屋内，这样式也不像是凤仪宫里，也不是冷宫，却好似......
　　“小姐，您总算醒了。”
　　“啊！”姬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陡然坐起，小姐？她转头过去，看见是心兰，心兰？心兰很早便去了，这难不成......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走下了床，这房间，这摆设，是自己的闺房！在看铜镜之中的自己，不是艳冠六宫的明懿皇后，不是哀怨的冷宫弃妇，自己脸庞清丽端雅不施粉黛，这是......还未出嫁的自己！
　　她秀眉微蹙，来不及穿戴便推门而出。
　　“小姐，小姐，鞋，你还没穿鞋呢......”心兰在后面追着。
　　姬明玉站在庭院中央，环视着姬府的一切，只见有人进入视野之中，哥哥！不是梦吗？她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竟然是痛的！她心里一阵狂喜，不顾脸上疼痛，便冲上去抱住了大哥姬铮。难道是上苍眷顾自己，让自己回到了九年之前？回到了自己豆蔻年华的十六岁？给自己一次再生的机会？
　　不管是中邪或是真有鬼神之说，能让她再次来过，她便要好好过活，再次来过的年华，她必不会重蹈覆辙。
　　“死丫头！你快把哥哥给勒死了！”姬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吓住了，他没有想道自己小妹的手劲这么大，勒得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哥！”姬明玉抱住姬铮几欲哭了出来，是我识错了人，害的姬氏一族尽数被诛。
　　“怎么了？”姬铮就这么任由她抱着，有些不知所措，姬明玉仍不松手，只是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咳，咳，”姬铮身后的徐达见这兄妹这般亲昵，只觉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尴尬。姬明玉闻声发现庭院中还有个人，便有些不好意的放开了姬铮。
　　心兰急匆匆赶到；“小姐，你鞋都还没穿就跑了出来，这大病刚醒的......”
　　“小钰，你看看你，再这样被父亲看到了定骂不死你，”姬铮连忙将自己最爱的妹妹横抱了起来，对着身旁徐达笑言道：“让徐兄见笑了，小妹前几日刚生了场大病，这不刚好就跑了出来，还请徐兄在此稍等片刻。”
　　温润的眼眸看向兄妹二人，眼底的哀伤却不被人察觉。

　　姬铮把她放在床上，微笑地看着这个妹妹：“唉，我家小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哥，爹呢？”她抬眸问道，闪过一丝的悲哀，她永远不会忘记，刑场上父亲那绝望的神情。
　　姬铮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伸手去覆住她的额头：“也没烧了，明玉，你是不是病糊涂了，爹此刻正在上早朝呢。”
　　“明玉，你今天怎么了？要不要去宫中请个御医来给你看看？”姬铮见她前言不搭后语，此刻已是深信不疑，自家妹妹定是烧糊涂，继而道：“这次发烧跟上次一样.......可让人操心，”姬铮忽然想起什么，便止住了话语。
　　“过几天姜城将军班师回朝，陛下将会设宴宴请群臣，听说这次女眷也要去，你可要养好身体去，说不定还能遇到您的如意郎君呢，”姬铮撇了撇唇。
　　“哥，先担心你的婚事吧，哼，”姬明玉亦是回之以仰首瞪眼。
　　姬铮蓦然红了脸，抛下一句：“不管你了，外面还有人等我”大步踏出了门。

　　姜家与姬家都是六朝重臣，姬氏乃世代言官，到了父亲这一代更是做到了右丞相。姜氏则是靖朝皇室世代所倚重的将军，历代名将辈出，手握重兵，家中更是有先祖皇帝所赐辟天剑，上打昏君下打佞臣，震慑朝纲，守护边疆。姬姜两家，文武相助，共卫靖朝江山。但正因为如此，姬姜两家成了皇宫夺嫡的漩涡中心，若能得其中一家支持，无论对哪个皇子而言都是如虎添翼。
　　姬明玉不由得笑了笑，就是这场宴会上，她与慕容洵“美丽的邂逅”了，姬明玉呀，姬明玉，可怜你自诩聪慧，这么简单的计谋都看不出来，枉负才女之名。
　　透过琉璃镂空窗，她看见庭院内一树树桃花开的正艳，偶尔略过的几只鸟惊落几片桃花，桃花树下一袭黑衣与青衣正把酒言欢，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静谧美好的似梦一般，
　　望着这一切，姬明玉眼眸泛起了一层水雾。

　　“心兰，你说有没有死而复生，灵魂回归到十年前的躯体之事？”姬明玉轻拭眼角，轻声问道。
　　心兰大骇，脸顿时吓的苍白，“小姐可别再说这些怪力乱神之言了，传到老爷嘴里又要说心兰的不是了......”她可不想再受罚了，上次小姐看了几本书竟然说坐着凳子就可以飞上天去，那不是成了神仙嘛，还想付诸行动，害的自己被老爷责骂看管小姐不力，这次又说些鬼魂复生之言，她可不想再受罚了。
　　姬明玉勾唇一笑，“你不说我不说，爹又怎么会知道呢”，哼，还不知道谁是长舌头呢。
　　看着恭顺的心兰，姬明玉不由得回想起当年自己失势被囚禁，只有心兰一人衷心陪在身侧，最后还为自己惨死。
　　原来爱自己的人一直都在自己背后，而她却从不回头看，帮助慕容洵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们，前世，那是不能愈合的伤口，回忆袭来，她的心便被凌迟一次。
　　今生，不再相信他人，唯一所求便是亲人安好。

　　是夜。
　　葱白指尖轻轻捏住灯捻，微微一用力，本就微弱的光芒消失在黑夜之中。
　　心兰见状，大骇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用手来灭灯呢？”连忙牵起姬明玉的手查看，“都起了水泡，小姐，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做些匪夷所思之事？”她给姬明玉包扎的同时，忆前日小姐说些死而复生之言，今日又不怕疼的用手指灭灯，小姐是不是上次大病烧糊涂了？心兰心里浮起了与当日自家公子一样的疑惑。
　　又望见小姐在傻傻嗤笑，这下心兰是确信无疑——她病了，病的很严重。“小姐，我看还是让老爷请个御医来看看吧，”心兰试探问道。
　　“这原来是真的，真的......”姬明玉口中喃喃道，她竟然回到了十年之前，回到自己青春年华，家人安好的十六岁。这一切是这样的不可思议，还是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有点分不清楚，所以她每过一刻都是试试自己是不是真正的活着。
　　她得到满意的答案，便不由得放声大笑,天不亡她姬明玉啊。
　　“小玉”，浑厚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姬明玉闻道马上抿紧了双唇，是父亲来了。
　　身为靖国当代相国的父亲，朝堂之上忠心不二，在家不苟言笑，对哥哥和自己管教甚严，自己的狂笑声传到他耳中定要惹得一番数落：“女孩子家的笑这么大声多不好听”之类之类。
　　然而这次姬明玉没有等到数落之声，却接到一卷镶金花纹的册子，“自己看看吧。”
　　姬明玉眉眼一横，接过那册子，她知道这是什么，前世就是因为这道旨意，“偶遇了”慕容洵，今生，还要来这样的把戏吗？
　　“明天就是姜城老小子回京的日子，晚上陛下将会在凌波台大宴群臣，听说是萧贵妃撺掇着陛下让大臣们把女眷带上，其中深意，定想顺势让陛下为皇子选妃，”姬言道叹了口气，“小玉，爹知道他们已经盯了你很久，可爹委实不想让你嫁进宫中去，如今朝堂之局势尚不明朗，无论嫁给哪个皇子不能确保最后一世荣华，相反，若是选择失误则姬家都尚不能自保，这么多年为父一直保持中立，为的就是我的一双儿女能不受夺嫡之争的牵连，我姬家能够在这云播诡谲的朝堂立足，如今看来，姬家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们偏偏把我们拉进来了。”
　　姬明玉低眉，父女二人皆默了默，“爹，既然这场浑水我们已经趟了，那我们就不能以任人宰割之势等他们来犯，”宫廷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必须赢。
　　“切不可肆意妄为，陛下大宴之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姬家担待不起！”姬言道望着自家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就知道，她定又有鬼点子了。
　　“父亲放心，明日女儿会见机行事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女儿有多聪明。”姬明玉一把扑在姬言道的肩上，抬起手想为这个整日操劳的父亲按按肩，没想到自己父亲并不领情地打掉了那双刚刚涅灭灯捻还起着水泡的手，且冷哼一声：“女孩子家家的，刚刚笑的那么大声，不好听。”
　　“是是是，爹爹和姜将军的争吵声才是最好听的......”父亲虽然和姜将军许多政见不和，能因为一点小事从朝堂争执到府中，经常挣得是面红耳赤，还有差点动武，但是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一壶酒解决不了，醉酒之后尚能吟诗作赋，弹琴舞剑，酒醒之后又怒目相向......但二人每次都能在家国大事之上达成一致，例如在对北方匈奴问题之上，朝中多数大臣主张送公主去和亲，而父亲和姜将军则认为匈奴王庭内乱，若此时出兵给予匈奴狠狠一击，则可解决北疆常年的胡患，明日姜将军的凯旋归来便证明了这个提议是正确的。
　　姬言道轻嗤一声：“明天那老小子回来了，定要找他喝个够，”姬明玉望着父亲脸上爬满的皱纹，眉眼苦涩笑开，曾经年少恣意风流名满京华的父亲也老了，这一世为姬家，为父亲哥哥，她必须要更加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