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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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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眼见主帅落马,正在冲杀的骑兵们惊怒不已,掉转马头要冲过去救助,负责殿后的李会见机,忙高声呼喊,召集士气大振的饥民们中途拦截。
骑兵们都红了眼,疯了一样四面砍杀。
一开始惊恐逃窜的饥民们渐渐冷静下来,越来越多已经逃出战场的人又杀了回来。
那些随着陈武退入峡谷的人,也举着火把挥着兵器奔了回来。
剩余的九百骑兵被斗志高昂的饥民们分割开来,首尾难顾,再也难以形成冲击之势。
饥民们手中的兵器一个劲地朝软弱的马肚子上招呼,很快便有数十个人的胯下战马被刺倒地,马上骑士一落地就被团团围住,刀枪棍棒一顿招呼之下,顷刻便亡命倒地。
杀声震天,火光明灭,兵戈交击,血肉飞溅。场上的云家军数量越来越少,只剩下七八百人,只是这七八百人依旧战力骁勇,以一敌十,眼喷怒火,牙关紧咬,浴血奋战。
晋安城上空那朵金菊烟花渐渐消于无形,似乎在暗示着停战时机已逝,此时再喊住手已经毫无用处了。
只是云锦修不甘心,短暂的震惊之后,她再次来回奔走,呼喊停手,拔出剑来救助遇险将死的骑士,杀得性起的饥民们长枪伸出,很快她的马也被扎中肚腹嘶鸣着倒地。
她落地一滚,狼狈之中,长剑横挥,剑芒吞吐,瞬时推开了所有压过来的兵器。
或许是畏惧她的身份和修为,也有可能顾念着她是女子,又或者同行一路而来的情分,饥民们被一下击退后立刻四散,转头拥去攻击失去坐骑的其他人。
云锦修杵剑在地,喘着气张望四处。
战斗中所有火把都丢下了,几经踩踏,多数都已经灭了,地上只剩下几根,还有一点摇晃的微弱光芒,勉强为正在厮杀的亡命之徒带来些光亮。有许多地方,只有黑影,不辩面目,所有人都仅凭着对方是否身着盔甲的轮廓来判断是敌人还是战友。
一束火晃了晃,火光暗灭,云锦修看见附近的出尘,正左右砍杀围着他的一群人,他的坐骑也没了,想来道法此时也不中用了,放一招打翻这群,后面还有一群,才修炼几十年的灵力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突然身后杀声震天,步伐声杂乱,有无数兵士从林中冲出来。
是剩余的四千名云家军恰在此时赶到。
人流奔涌,愤怒的云家军与凶猛的饥民们如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下子如同两条失去理智的凶暴长龙,绞在了一起,摸黑互相厮杀起来。
似乎是连月亮都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起了兴趣,终于奋力从云层中冒出头来,照着这片宽广的山坡。
月光之下,所有人都面容狰狞,气喘如牛,目红如血,几乎疯魔。
不时有杀红了眼的饥民向云锦修进攻,她下意识地闪避和反击,机械至极,脑中空白一片,只觉心跳如鼓,呼吸急促,额上层层冷汗迭出,全身都在簌簌发抖。
这种以命相搏,你死我活,刀刀见血,血肉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在惨叫声中死去的血腥画面,是她生平从未见到过的。
三万多活生生的人,将要在她眼前如被践踏的尘泥,被无常莫测的命运碾压,离开人世。
她心潮起伏,气血翻涌,几乎要呕出血来。既因为受了刺激,也因为不忍。
哪一方都是她的同胞,哪一方她都不愿意伤害。
说实话,她并不怕死,更不怕疼。她渴望着战死在疆场上,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哪怕尸骨不全,哪怕身中万箭。这是她心底一个隐秘而悲壮的一个心愿,起于十年前,她还是少女时的一个变故,至今扭结于心底,如同一个永不能解开的锁。
这个心愿曾经带着明显的稚气,却没有随着年岁渐长,随着那场变故之中最关键人物的复活归来而有任何改变。
因为十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足以令她睁开双眼,看清百姓疾苦,国弱根源,也足以将她从一个骄矜傲慢不知人间疾苦的豪门贵女,变成一个悲天悯人以强盛母国为己任的江湖女子。她依旧盼着驰骋沙场,为国而战,只是已经不囿于旧年少女情思,而是满含着澎湃汹涌的热血。
有窝里斗的血性,为什么不去西疆冲锋杀敌,为什么不去抵御凶蛮北戎?
是谁居心险恶,两方挑拨,挑起了这场战乱?那晋安城放出的金菊鸣镝又是怎么回事?
她垂下剑尖,避开一个饥民的刀尖,一掌推开了他,不愿伤他性命。
“锦修小心!”出尘在不远处大喊,声音淹没在厮杀声和兵器碰击声中,传到云锦修耳中已是支离破碎。
小心什么?
云锦修没回过神来。
下一秒,一块尖锐的石头已经飞旋着到了她近前,直冲她面门而来。她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是惊恐地下意识举剑抵挡。
电光火石之间,徐将军那被砸烂了整张脸脑浆鲜血飞溅的一幕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完了!
一个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挡在她的身前。
“噗”
一声很重的闷响。似乎有一个东西飞了出去,嗖地一下钻进了地面。
云锦修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半下,挡在身前的人已经纵身一掠,如鹰搏长空矫健轻盈,落在了场中,与一个刚砍翻一个云家兵士的佝偻着背的饥民战在了一处。
罗遇?!
云锦修死里逃生,看着他的背影,满头的冷汗,只觉手脚发软。
那佝偻着背的饥民陡然遇袭,一下拔直了身体,竟高出了罗遇一个头,虎背熊腰,手臂极长,如一只直立的巨大猿猴,蓬乱须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粗短脖子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口袋,随着他跳跃纵掠像秤砣似的荡来荡去。
手中一柄样式怪异的兵器,像个又圆又薄的盘碟,似乎极为霸道,发出呜呜轻鸣,会发出类似剑气之类的无形锋芒。
他的周围顿时如同下起了刀子,有看不见的凌冽地刀锋剑芒,身在其中的人瞬时之间胸腔头面身上被割出无数道血口,惨叫着倒地不起。
罗遇在他面前显得身形小了一大圈,只是更加灵活,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忽迅疾,闪避腾挪间角度之刁钻身形之轻盈,令人难以想象。
他手上却是没有兵器,因此并没有硬接那人的攻击,只以近身肉搏擒拿格挡对敌。
两人出手都极快,片刻间就过了十几招。
每每那圆盘距离他的咽喉都极近,让远在一旁的云锦修觉着,只要那个蓬发饥民加一把劲,罗遇就会被割开咽喉。
她按捺不住,咬着牙,打起精神来,长剑一摆,欲待穿过在场中厮杀一团的一群群人,为他助一臂之力。
一只手拉住了她,急掠开去,暂时退出了战圈。
云锦修转头,是出尘,他身上道服溅了不少血迹,手中长剑锋刃上缓缓淌着不知是谁的血。
“那人想杀你,他的修为高出你太多,你近不得身。”
也许是从未杀过这么多人,出尘脸色有些苍白,握着她胳膊的气力控制不住,微微发颤,“救你的这人是谁?”。
“他……”云锦修张了张口,眼神转向场中鏖战不休的两人,神色淡了下来,“一个新结识的江湖朋友。”
也是你们当年合谋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用诡计捉住的那个少年,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出尘皱了皱眉,目光也落在那两人身上,这两人都做饥民装扮,偏偏身手都高得出奇,一个身手飘逸诡谲,一个内力雄厚澎湃,出手都是狠辣迅猛,招招要命,不留半分破绽。
“我们一起过去,你伺机用云罗丝困住他。今天之事太古怪了,要留住那人活口。”出尘道,今天这事不仅是云锦修,连他也觉得蹊跷。
“好。”云锦修原本也是做这个打算,转念又想到方才那个求救烟花,“师叔,你能不能立刻赶去晋安城里看看出了什么事,方才那半空中的烟花,是云氏族人的求救信号。”
出尘讶然,他也见到了那硕大的烟花,只是不以为意,还道是寻常节庆所放。
“晋安城是河下云氏要地,虽说没有卫戍军队,城防却十分坚固,如果有敌攻城,未必一时就能得逞,我还是同你一道将那人拿下再一道赶去晋安吧,你一人在这乱军之中我不放心。”
云锦修凝视着出尘,道:“外敌易防,内贼呢?”
出尘一凛,这话说的不错,若是有一群修为像场中厮杀正酣的两人那般修为高的,要屠了整个城都不见得是难事题。
云氏族人的安危也罢了,那翟任却是皇上派出来的钦差,他奉国师之命送翟任和云锦修来晋安,自然还应该将他们毫发无伤的带回去。
“可是你……”出尘打量着她。再怎么胆大,也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大场面的后辈,看这一脸惊惶的苍白样子,他着实放心不下。
正当此时,场中传来一声长叫,叫声甚是凄厉高亢,以致压过了所有厮杀声。
两人一起看去,只见那手持圆盘武器的凶徒不知怎么的,左边臂膀耷拉着,似是受了重创,正痛得疯魔一样,出招快如雷电,攻向对手,可惜对手占了上风,不与他正面对抗,只是游走四周,身形飘逸诡谲,难以捉摸。
云锦修道:“师叔请速去,我有能力自保,况且,”她朝罗遇方向摆了下头,含糊说道,“他会保我平安的。”
出尘点了点头,于是交代了云锦修几句,招出飞剑来登上御空而去。
这猴精快不行了,罗遇心里冷笑。
此人脖子上挂着口袋,手执公冶老头所锻造的锐器明月盏,应该就是侠王座下的右护法——千面人猿袁三立。
据说他狡诈凶残,有个特殊癖好,出手时喜欢脖子上挂了一个
朱七早前曾收集到消息称,侠王座下两护法,都是妖精。右护法是猴精,左护法是虎精。
这说法在朱七看来有些可笑。他从来不信世上竟有妖精敢伤人。
世间有一处地方,名为昆仑山天心阁。
据说那是天上的玉帝设在人间护卫凡人的机构,但凡妖精,必须自动前往天心阁报到,将年岁、名字、种属、修为等等资料入册留档。但凡妖精敢杀伤人命,都逃不过被投入天心阁的炼妖壶化为污水身消魂灭的下场。
因此别说那些刚修炼成人的妖精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那些有些岁数的妖精也不见得敢贸然出来伤人,既没有好处又极为危险——据说地府冥界与天心阁素来互通信息,关系极好,谁若死于妖精之手,往冥王跟前一告,天心阁就知道了。
不过,这些看法都是朱七的想当然耳。妖精杀不杀人,只是看有没有好处罢了。若要杀人,大可装作人形用人的手段来杀人,凡人哪里认得出谁是人谁是妖?
罗遇身中妖毒,算是半妖,但凡那些修行年岁不长藏不住妖气的妖精,一丈之内他是能认得出来的。
这袁三立趴在树上时,隔了一段距离,他尚且认不出来。待到近前交手,那身妖气就再也藏不住。
难怪扔块石头就能将人脑袋砸开了花。
罗遇自觉以自己的修为要拿下他不是难事。妖精与修道之人一般,真的修为高的都躲起来修炼了,出来走动的都是低级不入流的。
只是到底是将他生擒还是杀了,挺费思量。
侠王的手很长,据朱七分析,梁宋陈三国朝中都有他的人或者与他交好的人。若是生擒了交给云锦修带回朝廷,只怕非但什么都查不出来,袁三立还会被侠王将人弄走,一旦弄走,自己的处境就十分堪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