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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还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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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人出来时一脸凄恻,典狱长看了道:“我早说过不必去看。你什么忙也帮不上,看了徒然伤心。”
高夫人点头道:“诚是如此。另外,民妇还有一事相求,望大人矜悯。”
“说吧。看都看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这孩子,”高夫人顿了顿,喉头像是哽住了:“我看拖不了多长时间了。大人,民妇想问一下,死去的犯人的尸骨官中怎么处置呢?”
典狱长笑道:“还能怎么处置,找个乱坟岗子埋了。怎么,你还想给她收尸?”
“民妇正是这个意思,望大人成全。”
“你可真是得寸进尺。”
“哎呀,大人。”高夫人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好了,好了。”典狱长忙摆手:“真拿你没办法,我呀,最看不得妇人流眼泪。那么,什么时候这孩子死了,你来吧。”
高夫人再次申谢,几句话把典狱长恭维得如坐春风,留下一个店铺的地址离开了。
三日后的下午,典狱长果然派人来店铺说小曼死了。
改装之后的高夫人同已易容的司马天长,程思贤对望一眼,不言声套了马车去狱神庙。孩尸裹在一领草席内,仿佛一只襁褓,狱卒提着出来,似乎不费什么力气。司马二人心中同是一凛,仿佛他们看到的真是已死的小曼。
高夫人接过来,谢过典狱长,驾车回府。在车上,他们解开草席,见小曼阖目静偃,四肢冰冷,呼吸全无,司马天长的手直抖。高夫人安慰他道:“放心,服下解药后一个时辰便可醒过来。”
高府门前,一道残阳铺在碧树上,枝叶都染成橘金色。晚鸦时飞时落,叫声甚是凄清。两个男孩儿站在树下翘首,见马车驶来,高夫人利落地跳下,急着问:“妈妈,她怎么样?”
高夫人淡淡道:“不会有事。”
司马天长抱着无知觉的小曼入室,安置在床上。高夫人取出药丸在瓷盅里调好,司马天长扶小曼坐起,高夫人用调羹喂她药。完毕,以巾帕擦拭干净她的嘴角,放她睡好。
“要等一个时辰呢。”高夫人看看两个儿子道:“你们去练武吧。”
大儿子踟蹰了一下,道:“妈妈,就让我们守着她吧,日间的功课我们晚上一定补齐。”
室内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注视着床上的女孩。时光随着窗上移动的日影缓缓流逝,随着黄昏的邻近,屋中的光线渐渐有了密度。颜色在消泯,影像变成深深浅浅的灰与白。高夫人正在点灯,她的大儿子凝之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她的手指在动。”
小曼翻了个身朝里睡。众人互相看看,都喜上眉梢,凝之伸手去推她:“小曼,别睡了,快醒醒。”
小曼迷迷糊糊地做起,揉揉眼睛,逐一审视床前人等。
“怎么又活了?”高夫人笑道:“还在奇怪么?”
小曼怔怔地坐着,好久不说话。
胖乎乎的运之道:“小曼姐姐,你饿不饿。”
小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运之好奇地问。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常常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惜总不能如愿。”
“死里逃生不开心么?”高夫人问。
“在狱里我已同高家妈妈讲过,我早无生趣。”
程思贤在旁笑道:“小曼可别这么讲。不然我们千辛万苦救你出来,这力气岂不是白费了?”
小曼看看这焦黄脸儿的汉子,很是诧异:“这位叔叔是——”
“连程叔叔也不认识了?”
高夫人笑着推推他道:“你这怪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然后,把司马天长和程思贤易容的事告知小曼。
小曼笑起来:“不要说我不认识,连你自家女儿怕也认不出你了。”说道这里,她忽然问:“程叔叔,你家里人呢?你家没受我家连累么?”
程思贤闻听不觉恻然:“我还未回过家,听说禁卫军已捉走我妻及阿骊。”
“若不是为救我,程叔叔你本可救阿骊她们,是吧?”小曼问,目中滢滢欲泪。
程思贤赶忙道:“好孩子,莫哭。别太放在心上。你爹爹待我恩比天高,就是为他牺牲性命也是值得的,何况妻女?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们为你所做的一切,希望你好好珍惜生命,万不可再轻生,辜负我们一番辛苦。”
小曼伏膝痛哭:“我将何以为报?我将何以为报?”
程思贤抚抚她的头,温声道:“你这老叔叔如今已无儿女,只有你这个侄女。小曼你可要保重,我将来全仰仗你了。”
司马天长道:“小曼,你要记住,你的爹爹是武王亲封的柱国元帅姜翊,是百万军中可取上将首级,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英雄,是急公好义轻财乐施的豪侠,是为国捐躯的碧血忠臣。他的女儿也应是女孩子中的豪杰,坚强勇敢,不可以动不动就哭泣,动不动就生呀死呀的。你的祖母,爹爹妈妈被奸人害死了,你还这样自怨自艾,不想着给他们报仇,人家会说,姜翊的女儿没出息,他完了,永远翻不了身了。”
“那怎么会?”小曼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抹决绝狠色:“我决不轻饶平叔与赵熙。只要还有我一口气在就要取他们性命,以雪家耻。”
凝之和运之兄弟气道:“小曼,我们和妈妈会帮你的。我们的爹爹也是被九王子害死的,他也是我们的大仇人。”
高夫人笑着伸手搂住两个儿子:“好了,小曼许久不进食,身子虚弱得很,你们先出去让她好好静养。”又对司马二人道:“二位贤弟,我另有话讲。请移步花厅一叙。”
到得花厅,高夫人望着司马天长道:“天长兄,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派去的人已带着贤弟妇与侄儿顺利离开青州,正在去往阴山的路上。阴山离蓟京有万里之遥,且地处边境,朝廷的手臂伸不到,是极好的藏身之处。那里住着我们一位旧相识。他志高行廉,令人钦敬,由他来教导小曼最是恰当。小曼年纪还小,而九王子正是得势之时,此时与他对决,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暂时隐姓埋名,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程思贤道:“嫂嫂讲得极有道理。当下,我们还是尽快出城的好。小曼伪死实在蹊跷,九王子与赵熙精明狡诈,难免不有所怀疑。万一给他们察觉,全城戒严,我们再想出去就难了。”
高夫人笑道:“正是,我这就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