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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蜀药 ...

  •   司马天长一笑:“我二人连死都不怕,何况一点点苦头?嫂嫂但讲来我们听。”
      “此时保命之法莫过易容,而最稳妥的易容之法莫过于服用我家世传的葵露。此法见效快,且终身不变。二位也要做好准备,一旦服用葵露,你们再不能恢复原来的面貌和声音了。当初玄度在蜀中杀人,我便是用此法救他活命。”
      她停下看看司马二人,又继续道:“葵露毒性很大,服用它虽不致命,却难免减寿。而且,服用之后,腹痛如绞,三日下不得床。”
      程思贤此刻插口道:“三日为时不短,我们与尊府的深交九王子想必知晓,万一他来搜府,发现我们藏匿于此。岂不是要连累嫂嫂一家?”
      高夫人道:“我说过,葵露见效奇快,一旦服用,面貌和声音立即改变。你们会变成类似玄度的模样。万一九王子派人来搜府,见到的你们貌如玄度,我可以说你们是玄度的兄弟,远来奔丧,不幸染上时疾,又兼悲痛,因此卧床调养。”
      司马天长笑道:“还是嫂嫂想得周到。”
      “至于小曼,九王子猜到传位诏书在你们手上,而你们一定会去救小曼,在你们出现之前,他不会伤害小曼。”
      事实果真如高夫人所料,当晚,平叔就下令封城,在蓟京,尤其是与姜翊往来密切的大臣家中搜捕司马天长和程思贤。而服用葵露易容的二人轻易地躲过了。
      次日,宫中宣布,柱国元帅姜翊与太子合谋弑君篡位,已经伏诛。九王子平叔奉武王遗诏即位,却未提及遗诏下落。
      整个京师笼罩在一片恐怖气氛中。在内廷长赵熙的授意下,平叔下令拘捕武王所有王子公主及其家人,而这些金枝玉叶此后再未出现在公众视线中。多名与姜翊过从甚密的大臣或被诛杀,或被下狱。而司马天长二人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高额悬赏捉拿。
      某日,狱神庙外忽然来了一名村妇,请见典狱长。
      典狱长看她四十上下年纪,面色黧黑,双目炯炯有神,蓝布衣衫虽蔽旧,但洗得干干净净,是个整洁的妇人,便问:“你来探望何人?”
      村妇一笑:“民妇曹刘氏,家住蓟京城外黄叶村。因家中贫困,六年前曾来城中为姜元帅家的小姐做乳母。前日听说他家犯了事,一家人毙命,小姐入了狱。她虽非我亲生,到底是我奶大的孩子,遭逢这样的劫难,我心里头实在难过得紧,想求大人放我进去见她一面。”
      典狱长立刻板起脸来:“不行,姜小曼是重犯。孙绍文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探监。”看看村妇失望的眼神,又用缓和的口气说道:“你这乡下妇人真是不知轻重。姜家犯的是谋逆大罪,京中许多大臣都受牵连入狱。人家都忙着撇清关系,你倒撞上门来。若不看你糊涂不解事,真该连你也抓进去。”
      村妇看出典狱长心地还不坏,心中暗喜,赶忙哀告:“好大人,就让我进去看看吧?她一个小孩子,我一个妇人,还能谋什么逆?我只是觉得她可怜。看大人你也是个善心人。”
      典狱长摆手:“善心?这年月长什么都好别长善心。我呀,迟早因这善心丧命。”
      村妇听出他话风松动,问:“大人,你是答应了?”
      典狱长不耐烦地否认:“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趁我善心大发,你快走吧。看什么看呢?一个快死的孩子。”唤过几个狱卒来,要推村妇出门。
      村妇急了,手往篮子里一伸,拿出一串钱,塞给典狱长。典狱长张大嘴巴看钱。她笑道:“大人,我们乡下人一年到头土里刨食,能攒几个钱?今日我豁出去了,你也行行好,给个方便。”
      典狱长长叹一声,揣好钱,道:“难得你这份眷恋故主的情谊,连我也感动了。你就去看看吧。这孩子倔强得很,从进来就开始绝食,怕等不到上刑场就完了。”
      村妇千恩万谢。狱卒是个十七八的男孩子,机灵得像只断尾猴子。过来翻看她的篮子,都是些乡下点心,随手拿起一块尝尝:“大嫂,味道不错啊。”
      典狱长一个暴栗弹到他脑门上:“谁叫你吃的?”
      村妇忙取出点心分给狱卒:“来,都尝尝。我自个儿做的。乡下玩意儿,谈不上好吃,吃个新鲜吧。”
      除了典狱长,其余狱卒都没拒绝她的好意。
      之后那猴子似的狱卒领着她进了女监,走过长长阴暗的甬道,又下了百十级台阶来到地牢。这里光线极暗,空气潮湿霉臭,角落里似有动物活动,像是老鼠。走到最尽头的一间牢房,狱卒呱啦啦打开门锁,朝里吼了一声:“姜小曼,你乳母来看你了。”
      小曼原本躺在角落里,这时坐起来,睁大眼睛打量进来的陌生妇人。文因极爱这女儿,亲手将她带大,从未用过乳母。
      回头见狱卒懒洋洋地靠在门旁,似乎不打算走开。她又自蓝中摸出个小瓶子,递给狱卒。他打开瓶盖一闻,赞赏地吸了一口气:“多谢大嫂。”
      “客气什么,拿去喝吧。”
      狱卒欢天喜地找地去灌酒。妇人关好门,走到小曼身边。
      “你是谁?”女孩警惕地问。几天水米不进,她看去十分虚弱,面庞苍白,嘴唇干裂,乌发垂肩暗哑无光。
      村妇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抚摸她的头:“我是高家妈妈。”
      小曼并不相信:“我认得高家妈妈,你不是。”
      “样子不对?”高妇人恍然明白:“哦,我差点儿忘了,我怕给人认出来,变了模样。你不记得高家妈妈会易容术了?”说着,她取出一丸药吞下,再开口,声音回复原状:“模样认不出,声音也认不出么?”
      小曼扑到她怀里:“高家妈妈。”
      高妇人搂住她:“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头吧?”
      小曼摇头:“这里的人不为难小孩子。况且,他们看我小,身体不好,怕我死去,反而给我好吃好喝。只是我不吃罢了。他们不杀我,大概是为了传位诏书还无着落,想以我为诱饵找出那偷诏书的人。”
      高妇人大大诧异:“你怎么知道?谁同你讲的?”
      “狱卒们天天讨论。他们还以为我听不懂呢。”
      “小曼,你这样聪明镇定,我很欣慰。”
      “我从进来还没哭过。”
      “换作别的小孩子早己哭得昏天黑地了。”
      “呵,”小曼笑起来:“哪有小孩子不爱哭?高妈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哭?因为祖母和妈妈不在了呀。从前无论我想做什么,要什么,只要开口一哭,她们无不答应。祖母为人何其强硬,可她从来奈何不了我。我只要一哭起来,比爹爹上阵杀敌还卖力气,一声哭出就可以晕过去。人家都知道这样哭最伤身。祖母爱我至极,害怕我出意外,所以哭是挟制她的武器。而如今,爱我的人都不在了,我便哭死也没人疼,没人理,我为何还要哭呢?”
      高夫人一时沉默,一会儿道:“小曼,话不要这样讲。爱你疼你的人还很多呢。”
      “是,我知道。比如说慎哥哥,高家妈妈你。可是,你们都帮不了我。在竺家的时候,孙将军问谁是小曼,慎哥哥说玫宝是。我知道他想保护我。可是那样的话,来这里的就会是玫宝了。竺家妈妈会不高兴,慎哥哥也会痛苦一辈子,都是因为我。我便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你想得太多了,我们会救你出去的。司马叔叔和程叔叔都在我家,我们正在想办法。”
      小曼黯然笑笑:“高家妈妈,不要再费力气了。你肯来看我,我领你的情。可是,没有祖母,爹爹妈妈,我在世上已无眷恋。我真的不想活了。”
      高夫人笑道:“我也才失去至亲至爱之人,我也曾痛不欲生,可我要活下去。死去的人就该白白死去么?你想让那些毁掉我们生活的人逍遥法外,安康度日么?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小曼,也要报仇,不要宽恕他们。”
      小曼缓缓摇头:“就算亲手杀死他们,祖母等人亦不可复生,失去的终究已失去,无可挽回。”
      高夫人见劝不动她,便问:“你真的想死?”
      女孩子点点头。
      高夫人自怀中取出一只豆绿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这是一丸毒药,服之立时毙命,且无痛苦。你这样绝食要等到何时才能解脱,不然来个干脆了断。”
      女孩接过,打量着手心泛着暗红幽光的药丸,抬头看高夫人,笑起来:“谢谢你,高家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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