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沙咏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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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璎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逸出了唇齿之间！
施术者已经死去，术自行解开。
远处有飞鸟惊起，一袭简便单衣的西京神色间是掩不住的惊慌与恐惧。
他掠上高台，看到的却终究只能是笑着的真岚，他颤抖着走向安静无比的人，似乎是想要伸手触碰对方的脸。
手指颤抖得厉害：“真岚，别开玩笑了......你不是说他都不会喜欢你你自然不会豁出命去救他的吗？你不是说谁会那么傻去救情敌的吗......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救他会活下去的吗？！！”
西京的手终是没有碰到真岚的脸，他脚下一软，半跪在离真岚一步之遥的地方：“呵呵......我怎么忘了......你就是那么傻啊......我竟然相信你了......混蛋！真岚你就是个混蛋！！”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不和你计较半夜用酒把我叫出来然后打昏我的事了.....我也不计较你骗我的事了.....真岚你起来，只要你起来我什么都不和你计较了.....起来啊.....求你了，真岚.....”
再无回应。
“啊！！！”
仿佛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般，西京仰头长啸一声！
飞鸟惊，群山寂。
西京忽然站起身，赤红着一双眼冲向一旁一直静静看着，双目空洞的苏摩，他提起鲛人的衣领：“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不然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一旁沉浸于真岚死去的巨大悲伤中，不断落泪的白璎终于回过神来，她上前几步，想要将西京与苏摩的距离隔开：“西京师兄，不要这样，真岚......这件事谁也不想啊......苏摩也很痛苦的......”
苏摩静静的看着真岚。仿佛周围再无它物！
西京退了一步，他眸光复杂的看向白璎，这个他疼爱的小师妹，首次露出了嘲讽的笑。
“白璎，你不过是不爱他，可是，因为你不爱他，你就可以无视他所做的一切，因为你不爱他，他就可以忽略他所有的努力，因为你不爱他，你就可以看着他为了苏摩去死吗！！”
“白璎，你说，你到底是懦弱还是自私呢？”
纯白的女子双眸圆睁，不可置信般倒退一步：“不，不是的......”
然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是她不自私，还是......她不是不爱他.....
“够了，西京，”一袭紫衣从暗处走出，面无表情的慕容修冷冷看了一眼苏摩，“别打扰了真岚的安宁。”
然而西京的脸上一片错愕，错愕转瞬变为怒意，他冲上前，一把拽住慕容修的衣领。
“你帮他！你竟然帮他？！你竟然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苏摩去死？！慕容修！你怎么敢！你怎么有资格说是他的朋友！！”
紫衣的人毫无反抗，他任由西指责，然而不知是西京那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猛地推开了西京！！
“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样？！我怎么拒绝得了他！他已经在那个王座上被锁了那久,我怎么舍得再拒绝他！”
从来都是从容优雅，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紫王首次失了所有的风度与冷静！近乎声嘶力竭！
“他那样悲伤的看着我，脸上却还在笑着，明明都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可他还是在笑着..... 他坐在那里，沉默无言，就那样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直到后来我伸手去推他时，才发现原来他早已醉得人事不知......你看，他从来都是一个如此克制的人，即使喝醉了也与正常人一样。 ”
他的声音莫名低了下来。
“他说，他羡慕过很多人，你，苏摩、白璎、那笙、甚至是破军.....因为不管生死荣辱你们至少都为自己活过一次，都曾醉过一场，但是他呢......想喝醉也不行，怎样也不行......就算是醉酒，他也是克制理智的......他甚至仍在笑！”
西京愣愣的看着他，眉目间却已有苦涩。
“我从没有见过他那样的人，明明都已经悲伤到绝望了，明明整个灵魂都在黑暗中哭泣，却始终微笑着，把阳光与温暖带给所有人,自己却在绝望悲凉中越沉越远......”
“这样的他......我怎么拒绝，我怎么忍心！”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紫色的衣上沾了艳色，西京这时才看到慕容修早已鲜血淋漓的手------连慕容修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指甲早已深陷自己的手掌之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压抑着才能做到不冲上去阻止这场祭典，不知道......如何，才没有在那人死去时流泪.....
怎么会......怎么会那么痛呢？简直比自己破身时还痛好多好多倍......
他咬着唇，却是走向了一直平静，平静到诡异的蓝发鲛人。
他微笑着，目光却是冰冷的！！这是这个从来都以儒雅风度出现在人们眼前、口中的青年丞相首次露出全身的棱角！毫无保留！毫无顾忌！
“他本该是草原上的萨姆鹰，自由而矫健，不受拘束，他毕生向往的,本该只有自由，可是苏摩，为什么你要出现呢？”
这一刻，这一个只拥有一半血脉的鲛人竟向着本该被自己尊称为【皇】的拥有海皇血脉的王者诘问！
他的目光干净，干净到冰冷！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困扰着他、让他始终无解的问题！
然而，他那双一直与所有空桑人无异的黑瞳，自深处缓缓泛起碧色-------这个空桑人与鲛人的混血种，竟在这一刻，完全觉醒了鲛人的血脉！
可是慕容修却似乎恍然未觉，又或者是毫不在意。
“ 明明知道路的终点是死亡，可因为你，他义无反顾...... 他从来都是这样 。” 他径自说着，“我问过他，为什么要笑呢？他回答说，不是要笑，只是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然后就忘了怎么哭。最后的最后，至死，他始终是没有学会哭。”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决绝的人，可这次,他是铁了心要离开了......你看，苏摩......原来我们谁也不曾真正的了解他......”
“我们一直认为他最是隐忍理智，却原来，他一旦决绝起来，我们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慕容修不停的说着，他不想说话的，可是他不敢，他害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哭出来；害怕他不说，面前这个人就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他还是停了下来！因为苏摩的脸色太过平静！平静到他以为下一刻对方的碧羘就会涌出水色的珠！
错觉吧......
他对自己说，怎么可能呢？
看着面前那一副几乎找不出感情波动的绝世面容，慕容修终是忍不住苦笑一声----真岚，你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呢？
紫衣的人垂下眸。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世间的一切，再与他无关。你，再也束缚不了他！”
他踉跄转身，再不看鲛人一眼。
“海皇陛下，请回您的碧落海去吧......从此，再也不要打扰他的安宁......不要让他，连死都不自由......”
他转身扶起西京，却是对着白璎行了一礼，然而他并没有再叫她<太子妃殿下>，他的语谦卑却冷淡疏离：“白璎殿下，陛下生前曾特意交代过，空桑永远是您的家，若您想归来，空桑随时都会为您打开大门。”
白璎受惊的向后退了一步------面前这个人的眸，在此时，像极了昔日的鲛人，疯狂，冰冷，压抑着无比厌恶！！
厌恶......
慕容修却不再理她，他俯身在真岚身侧跪下，伸出手想要将已经死去的躯体抱起。
“别碰他！”
然而一阵厉风随着一道嘶哑的厉喝将他瞬间掀出几米！
鲛人咬唇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已经离去了的人。
他在真岚身边跪下。
跪坐在真岚身边的鲛人倾世绝尘，蓝色的长发散落在衣上，碧色的眸子却死寂得厉害！
他将真岚从地上抱起。
死去的人眉目干净，安然无比，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只看这张脸，谁也不会想到它的主人是带了怎样的怨恨与遗憾离开的。
那是【我赔上我的性命、我的尊严、我的全部，却在你的沉默中一败涂地 】！
苏摩俯身轻覆上怀中人虽仍残留体温却也已微凉的唇齿，再不顾不远处白璎的惊呼，不顾空桑，海国两国之间的恩怨爱恨。
灵魂方才死去的躯体仍是柔软的，唇齿微动间牵动眼睫轻颤，苏摩甚至觉得，这人随时会睁开那双承载了漫夜长空星辰的黑色瞳眸。
然而下一刻，连一抹错觉，也碎裂得干干净净！
-----那具承受了太多的躯体在他怀里迅速沙化，倾刻便碎裂成沙。
金色的沙自他怀中散开，他下意识的握紧双手，然而沙子仍从他的指缝的渗下。
-----什么也抓不住。
轻风拂过，扬起地上金色的沙化为柔软的金色光点散入空中。
-----什么也不剩下。
命已成沙，永化虚无。
他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连寄托在骨骸上的浅薄思念也不肯留下。
慕容修与西京因这接连几番变故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苏摩猛然开始厉声大笑！
而下一刻，他猛地捂住双唇，慕容修看见有鲜艳的血色从他指缝渗出，在地上开出血色的花。
“真岚......你够狠，你够狠.....”
他挣扎着，却终是只能无力的闭了眼。
他没有像之前在龙神的背上一样嚎啕大哭，可是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分明有泪自他眼角滑落！
那颗血色的泪滑落，凝结成一颗赤色的珠。
一个人是有多痛，才会留下血泪？
慕容修忍不住退了一步，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有看清这个人。
然而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这些，再没有意义！
自此以后，什么也束缚不了那个人！
苏摩闭上眼睛，身周一片黑暗，然而那些金色的流光被风卷上天空，耳边响起的那人的话却越发清晰。
【苏摩，此后，你我之间，永不复见。】
苏摩轻笑一声。
“苏摩，我恨你。”
【真岚，那我应该是没有告诉你，我爱你。】
“苏摩，此后，你我之间，永不复见。”
【若这是你的愿望，我便不去打扰你。鲛人是没有来生的，我伴着这噬骨之痛，在这彼岸，守你一生一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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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军已封，光华已亡
此后，这片云荒大地上
他一人独尊天下
永享无边寂寞。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沙咏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