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夜樱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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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小得声带尚未发育完全，想说什么话都只能咿咿呀呀，如同两只进化失败的蠢猴子。
彼时我不仅对这场非我所愿的再世感到愤怒，更绝望于自己不受控制的括约肌和那相当不争气的膀胱。
神特么尿床……
我自诩是个坚强果敢的美少女，前世那种深渊般的恐惧都没有把我吓到尿裤子的地步，却独独败给了这具婴儿的身体。
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狼狈至此，再加上前世那场被钉死在背景板中的死亡，想必我的愤怒与怨气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的童年幸福美满，妻管严的老爹和凶巴巴的母上都不是吝啬于爱的人，各种引人发笑的打闹和日常是我前世大半辈子的主基调。我知道自己被宠爱着，因此有恃无恐，养成了并不隐忍的性格。
具体来说就是只要情况允许，我不服气就怼，无人可怼就闹。
比如作为锥生零乃出生之后，那段让人好气好气的婴儿时期，我就逮着身娇体软又只会咿咿呀呀所以并不能告状的一缕欺负了个爽。
小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生物，动物性十足，本能会告诉他对方对自己的善恶，我想我的恶意再明显不过，好几次他在旁边闹得狠了，我甚至尝试过杀了他。
反正他的存在之力附属于我，这个世界的因果关系本来就是先我后他的，我的存在已经是个错误了，但我不敢死，那么就让他死掉好了。
锥生一缕死掉之后他的那个“果”也会跟着消亡，命运之线就此斩断，那么“锥生零乃”与世界的羁绊就会变得浅淡，我想要脱离世界束缚的心愿也就会变得稍微容易实现一些。
所以他该死。
这个逻辑如此严密，以至于我完全抵挡不住它的诱惑。
但我不曾见过锥生一缕这样的孩子，而除了锥生一缕之外，大概也再不会有这样的孩子了。
我掐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脸慢慢开始发红，四肢本能地挣扎着，只有那双浅紫色的眼睛望着我，湿漉漉的泛着水汽，单纯又无辜，小奶狗似的。
然后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手。
在前世大丫出现以前，我的存在之力近乎于无，大丫出现以后则是全世界都为她而生。因此我并不知道有人因你而存在是种怎么样的体验，但如果一缕对我的态度就是存在之力中“果”对“因”的态度的话……
老实说，至少在那一瞬间我非常羡慕大丫。
——那种超乎本能的，美好到虚假的信任依恋。
然而当初放下杀心的我绝对不会预料到今日，为我而生的锥生一缕背叛了他的“因”。
此时他正站在画室的窗口边朝我微笑，还是那种带着眷恋的悼念的神情，就像缅怀一个已经死去的故人。
我看着这样的笑容，恍然大悟。
原来他这些日子的异常并不是出于什么早期中二病，他在真心实意地悼念我，毕竟在他眼里我已经死了。
锥生零乃，很快就要被锥生一缕带来的吸血鬼杀死。
可是为什么呢？怎么会呢？又怎么可能呢？
不……有可能。
我回忆起了某个被遗忘的例子。
库洛洛鲁西鲁，他原本也是为酷拉皮卡而存在的啊。
酷拉皮卡的人生中需要复仇，所以就有库洛洛鲁西鲁来做他的仇人。“因”与“果”的关系并非都是正面的，它只是羁绊的一种，而羁绊——伤害也是羁绊。
一缕并没有背叛存在之力的因果关系，他只是背叛了我。
但是为什么……
无数思绪纠缠在一起，太过繁杂反而更像是空白一片，我头痛欲裂。
“零乃！”锥生先生的长刀从吸血鬼身侧划过，白衣和服的女性吸血鬼翩然跃起，挟着我的肩闪到五尺开外。
“绯樱闲，放开我女儿！”
绯樱。我一愣。
这个姓氏……
能够操控人类意志、使人不为人、夺取所有作为人类时的情感的……纯血种吸血鬼家族。
我突然间竟觉得松了一口气，“绯樱”让我为一缕的背叛找到了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理由：不是一缕主动背叛了我，他只是被这个怪物操控了，就像当初雪魅姬操控我爱着的人们一样。
肯定是这样的，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一缕一定是被她引诱的，一缕怎么可能伤害我呢？这一切都是吸血鬼的错！
我在心里反复重复着，努力让自己忽略任何一个吸血鬼猎人都知道的常识——
纯血种只能控制自己的“仆人”，也就是被他们咬过的人类。而一缕的脖子上并没有吸血鬼獠牙留下的伤口。
“绯樱闲，杀死那个男性level E的是我，听说他是你的爱人？要为他复仇的话尽管找我，抓走一个小女孩算什么回事！”
锥生夫人大喊着，我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然后脸上的紧张突然变成了惊恐。
“零乃——”
她嘶吼，大张着嘴几乎要撕开嘴角。
真难看。
我的审美告诉我这货辣眼睛，然而我的心……它牵连着笑肌一起往上提了起来。
妈妈没有背叛我，她眼角飞出的泪水，她冲过来拔出的长刀，她的愤怒她的心痛她的爱……
全部都是证据。
那是没有被任何人操控的，和那种“爱在我心底刀插｜你心口”的令人尴尬的东西完全不同的，完完整整的爱。
真好啊，在经历那个崩塌的世界之后，我原来还能拥有尚未被夺走的东西，哪怕就在此刻死掉也无所谓了。
脖颈处传来尖锐的刺痛，獠牙刺入皮肉深入动脉，血液逆流而行。
所以让我死吧。
人类一旦被纯血种吸血鬼咬过就会慢慢堕落成level E，成为纯血种的仆人。这是规定，是命运，是这个世界诞生之初就定下来的规则。
它是“设定”。
被纯血种吸血鬼绯樱闲咬过的我，将从这个獠牙留下的血洞开始，一点点异变为level E。
当然，这并非“设定”的全部，即使被绯樱闲咬了，我大概也可以通过某些尚未知晓的办法扭转局面，因为它只是一个“难关”，就像游戏里的关卡，等待着存在之力如此强大的我去一一突破。
我可以通过努力突破“这个”设定，但我突破不了的是“设定”这个东西。
角色扮演游戏里的主角披荆斩棘，斩杀巨龙打败魔王，一步又一步，他可以把艰难险阻通通踩在脚下，但他永远无法打破区区一个显示屏。
真令人绝望。
然而只要我在一切开始之前死去……
反正、反正我也得到了锥生夫人这样完整的爱，死而无憾嘛。
在拥有强盛存在之力的我死掉之后，世界因果随之崩塌，为一场大戏精心设计的“设定”们将无处安放，禁锢所有人的锁链断裂开来，崩溃、崩溃、崩溃——
我最亲爱的妈妈，她马上就要自由啦！
我闭上眼睛。下一秒，左手臂上的印记蕴起紫烟，它们很快凝实起来，变成外围刻着钟表样的竖线的圆盾。
圆盾上，时针指向十一点一刻。
我没有能力召唤出上次那样的屏障，这个圆盾本身倒是可以随心而动，它虽是盾，但边沿锋锐削铁如泥，无论是碾过心脏还是切开喉管都不是难事。
我可以用它结束自己。
【别想啦，你是不会死的，看下去吧……】那个曾经出现过的甜腻的声音像触脚一样蔓延在我脑海中，语气却一板一眼，像机械的电子语音，而又带着奇妙的韵律感。
【你的未来五年起步，最多可至百岁。现在就死了怎么行，我可不做亏本买卖，我的同伴会笑话我的。】
【不过那些东西也没有情感什么的，诶，它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笑话，但其实被没有情感的东西嘲笑才最可怕，无意嘲讽最为致命嘛。】
【这么说起来像是我有感情似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伙计，我都被你影响得像人类一样了。啊，对了，忘了你还不认识我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因库，最后一次合作也要愉快哦。】
我懒得猜它又是个什么怪物，但至少有一点它说得没错。
我的妈妈的长刀被绯樱闲躲过去，爸爸的剑随后赶到，利剑尖端从绯樱闲左肩刺进去，伤口处洇出大片艳红。
纯血种吸血鬼立于那群怪物的顶端，实力强大绝非普通猎人能伤到，而爸爸之所以能，大概是因为绯樱闲此时疲于应付。
毕竟她只有两只手，一手搂着我，另一只手则捅｜进了妈妈的心口。
和当初奇犽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心脏拿出来不同，绯樱闲直接贯穿了她的身体，手掌连着腕骨从她背后刺出来，这种杀招太不讲究，血像是从打开的水龙头里冒出来一样哗啦啦地流淌。
那个自称因库的寄生物说得没错，我是不会死的。
至少在这个恶心的女吸血鬼化为飞沙之前，我绝对、绝对不会死。
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姗姗来迟，我知道这样的冷与眩晕，它并没有严重到致人死亡的地步。
所以我是不会死的。
透过渐渐合拢的眼皮，我看见妈妈的胸口停止了起伏，接着是爸爸，他跌倒在地。
我是不会死的，但爱我的人会痛苦，保护我的人会死去。
月色明朗，清风拂过，白色的夜樱如雪花般飘落。我闭上眼，纷纷扰扰的思量渐行渐远，最后一丝意识也开始消散。
今夜真美呀。
只可惜他们没能再多看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夜樱如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