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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2000年11月21日 星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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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1月21日 星期二
老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我真是充分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比起发病时来势汹汹、一日千里的架势,恢复期显得如此的漫长而艰难。开始的几天,我几乎每个小时都能感受到病情的变化,各种各样的症状接踵而来,连喘息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可进入第五天,当所有的症状都齐齐出现之后,时间就像定格在那里,一切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了。虚弱的身体仿佛被开辟成战场,病毒和抗体是对阵的双方,它们在肆意地驰骋厮杀着,留下的只有支离破碎和满目疮痍。
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治疗过程,却仍旧看不到一点好转的迹象,整个人就好像被扔在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几乎快要被烧成了灰。不停地补液,身体却始终处于濒临脱水的状态。后来的几天,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大脑已经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时间就在昏睡--醒来--再昏睡--再醒来的交替中,不知不觉地流逝着。
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每次沉沉睡去的瞬间,都有种再也不愿清醒的冲动。至少,那样就不会感到身体上的病痛,也不用忍受命运未知的煎熬。可是,同样的,每一次,即使是再艰难,我依然会挣扎着张开眼睛,只为了能看一眼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其实,玉堂并不是一直都陪着我的。他有工作要做,还必须在这样非常的情况下注意自己的身体。就像我的生命牵动着两个人的心一样,他的健康也是我们共同的精神支柱。可很奇怪的是,我总有种错觉,似乎他一直都在我身边,不曾离开。想来,大概是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会很振奋,而看不到他的时候潜意识里会自动忽视掉,所以才留下这样的印象吧。
每次醒来的时候,守在床边的玉堂就只有两种状态。要么是握着我的手正在闭目养神,要么就是专注地看着我慢慢清醒过来。他休息得也很不安心,两道浓浓的眉总是拧在一起,脸上是化解不开的担忧。他将我的手包在自己的两掌中,很有力却又很温柔。他的掌心依旧是火热的,甚至隔着厚厚的橡胶手套都有些灼人。可这样的温度让我很安心,让我觉得只要有了它们的力量,连死神也不可能将我拉走。
但我还是更喜欢玉堂专注地望着我的样子。看到他眼中闪动着喜悦和欣慰时,我也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能了解他的想法。每次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将会是一场小憩,还是永久的沉睡。于是,他就只能在忐忑不安中怀着希望默默等待,直到再次守候到象征生命的迹象,才长出一口气,又开始为下一场战斗积蓄力量。比起我来,这样的煎熬,对玉堂更是一种折磨。我可以用昏睡甚至昏迷去逃避,他却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空有满身的力量却依旧无能为力。
如果这种状况再持续半个月的话,我很怀疑玉堂会先崩溃。幸好,我们总算熬到了尽头,尽管恢复期也许还要几个星期,可我已经渡过了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刻。其实两天前我就已经有感觉了,虽然各种检验指标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我真的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发病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我告诉玉堂的时候,他很高兴,但却仍然不肯放松。对于我们这些只相信数字的人来说,感觉就像是雾里看花,太不真切,也不能令人信服。可今天,当看到我一直高烧的体温最终成功地降到37度以下,玉堂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灿烂得瞬间就晃花了我的眼睛,或者那也是我的错觉,其实是抑制不住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就好像做了一场梦。这梦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内容,以至于现在的我竟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唯一最真实的只有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和血管中涌动着的生命。我想,我应该感谢那些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同事们,应该感谢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为我们提供了援助的人,更应该感谢玉堂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一如既往的坚持。可是,此刻,我却只想尽情地享受,享受这失而复得的喜悦,享受这五彩缤纷的生活。
玉堂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吧,所以他才会在我提出要献血协助其他人治疗的时候,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我们险些失去了彼此,此刻,还有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呢?就像佛经故事里说的,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或许,这一次,我们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份全新的感情,更是那种学会了珍惜现在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