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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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眼睛，亚麻色头发，还有黑伞？！”罗莱在电话亭里无奈之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是要我去找一个小说人物吗，奥菲莉亚？黑色雨伞倒是不难，光是在布鲁斯伯里我就能揪几百号这样的人出来。”
“那么，当你找到他之后，”仿佛完全听不见他的抱怨，女秘书以那种政府工作人员特有的圆滑语气说了下去，“杜凡先生让我转告你，除了跟踪，什么都别做，尤其不要挑战你的前辈。”
“放心，我还舍不得抛弃这个残酷的世界。”男孩讥讽地说，深吸了口气，并不打算放弃上诉，“奥菲莉亚——”
他停住了，有谁在砰砰地敲打电话亭的门，声音急切。罗莱转过头，一个高瘦的女人在外面愤怒地打手势，警告他既然不用电话就赶快滚出来。男孩骂了一句，用力推开门，让出了电话亭。
“听着，奥菲莉亚，告诉我那个恶劣的上司——”
他第二次停住了，清楚地听见自己逐渐急促的心跳，仿佛敲在耳膜上的绵密而执着的鼓点。某种不祥的感觉如惊雷般击中了他。在街道的尽头，至少一百米开外的十字路口，他远远望见一头熟悉的金发，还有旁边那个“亚麻色头发”的男人。仿佛是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注视，那个男人转过身来，致意一样挥了挥手中的长柄伞，随即揽着路易的肩膀消失在人群之中。
黑色的长柄雨伞。
“怎么了，罗莱？罗莱？你听得见我吗？”女秘书问，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不清。
“……我猜我找到那个人了，奥菲莉亚。”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男孩已经不由分说地掐断了通话，拨开人群追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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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兰北部的冬季，黑夜总是来得很快。天空仿佛前一秒还浮着黛色，下一秒就啪地变成厚实的沉黑，像是有谁伸手关掉了地下室的灯。
莫尼卡•E•西莱斯特小心地把车速控制在30英里上下，一点点靠近已经遥遥可见的小苏利文区。仪表板上的时钟闪出荧荧的绿光，5:47p.m.，一个小时后应该能吃上晚饭了。她漫不经心地神游天外，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2公升装的聚乙烯牛奶罐在后座上碰撞出沉闷的声音。她总是喜欢把买回来的东西全部堆在后座上，任它们互相挤压碰撞。牛奶瓶会唱歌，她这么解释，独自开车的时候会不那么闷。
当她瞥见那辆可疑的黑色雪佛兰时，正好经过标示着“小苏利文，5英里”的路牌。这个地区鲜有访客，莫尼卡因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它的目的地显然也是5英里外的那个在暮色中平心静气地闪着灯火的小镇，但出于某种原因，它在路旁趴伏不动，活像只阴沉凶险的活物。
路很窄，莫尼卡一扭方向盘，绕过了它，回家。
西莱斯特牧师的住宅每到这个时候，通常都会流泻出灯光。即使牧师夫妇不在家，也会让门前的廊灯亮着。然而今天却只有一片杳无声息的黑暗，窗玻璃反射出车头灯的光线，像一双明亮到骇人的眼睛。莫尼卡下了车，却没有熄火，让车灯照亮门前的沙砾路。
越接近大门，就越说不清心里的疑惑和恐惧哪个多一点。
那扇厚重的门就在她转动把手的那瞬间霍然弹开，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拖了进去，有什么带着金属凉意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前额。枪！莫尼卡被太多的恐惧堵得几乎窒息，甚至忘记了叫出来。不料束缚和枪口的冰冷触感如它们来时一般迅速地消失了。托马斯•西莱斯特一把将妻子拥入怀中，“对不起，莫尼卡，亲爱的。我没认出你来。”他把她推开了一点，掠开粘到她脸颊上的几缕金发，“我们该走了，现在，而且要快。因为……”
他停住了，车轮辗地的声音让牧师夫妇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就在那里，狭窄小路的最后一个拐弯处，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正全速驶来，在逐渐合拢的夜色中如同鬼魅。
“…因为他们来了。”托马斯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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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5分钟到6点，罗莱•杜凡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允许自己丢掉钢笔，闭上眼睛稍事歇息。我需要一顿正常的晚餐，他想，不要干巴巴的金枪鱼沙律三文治和稀得像水的咖啡。假如接下来还有个舒适的热水澡的话就……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力推开，砰地撞上了墙。紧急事务和偷懒永远有不解之缘。杜凡在心里狠骂了一句，坐直了，看着年轻的职员挥舞着一张显然是从哪个便条簿上匆忙撕下的纸片，大步走过来，把那张纸推到自己鼻子底下。
“五、五分钟前刚到的紧急报、报告，杜凡先生。”他说，因为一路的奔跑而有点气喘，“主要内、内容是……”
“我想我看得懂英文，亨利。你给我坐下来，喘上了气再说话。”杜凡飞快地扫视着一行行潦草的连笔字，脸色越发阴沉。他咂了咂舌头，把报告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很好，又死了一个。好像我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他放下便条纸，用力揉着自己的前额，“怪不得老理查森终于忍不住出手，他认定了是廷嘉干的，老人家的偏见就是厉害。”他扫了下属一眼，后者立即挺直了腰板，像是随时会弹起来执行任何命令。杜凡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幸好这次我们尊敬的牧师还不笨。”他最后评价道。
亨利点点头，习惯性地抓了抓一头蓬松的棕发，尽管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更像一只松软的浣熊，他的同事们背地里仍是叫他“蜘蛛”，因为掌管着MI5广阔情报网的，正是这位老是带着一脸小学徒式逆来顺受微笑的“蜘蛛”。更重要的一个理由是，虽然没有人提起，但谁都没有忘记当年他是怎么挤掉自己的上司，坐上情报科的头把交椅的。
“可是，我不明白，先生。”亨利往前倾身，摊开双手，像是要把自己的话题剥开给对方看，“为什么是托马斯•西莱斯特？”
为什么是托马斯•西莱斯特。
杜凡愣了愣，他记起自己也曾在完全不同的心态和环境下问过这个问题，而且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所隐含的情感和意味亦迥然相异。许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带着色彩、声音和味道一并复活。他18岁，他站在图书馆西侧的游廊上，拿着一本刚借的《长眠不醒》，眯着眼看外面的庭园。他喜欢那个地方，丰沛的金色阳光瀑布般倾泻在那棵标志性的高大七叶树和花园中央的喷泉上，树影婆娑，石雕海豚身上泛出润泽的柔光，仿佛镀了金。水雾织出了彩虹，悬在离地2公尺的清澈空气里，轻纱一样微微颤动。
忽然听到谈笑的声音，他微微吃了一惊，基本礼貌和他所受的教育都在催他走开，但是那两个太过熟悉的身影拽住了他，强迫他站住。廷嘉和托马斯，就在七叶树的阴影里，互相依偎着，懒洋洋地聊着天，不时开怀地笑出声，完全没有意识到潜藏在昏暗游廊里的另一双眼睛。
托马斯•西莱斯特忽然伸手把廷嘉拉进怀里，再自然不过地挑起他的下颔吻了上去，廷嘉似乎又笑了，温驯地抬手绕住了汤姆的脖子。
一只椋鸟从草地上起飞，箭一般刺向蓝天。
他至今还记得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痛楚。
为什么是托马斯•西莱斯特！！他记得自己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疯狂地冲廷嘉吼叫，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狭窄的石窗外残阳将尽，色泽如血。为什么是托马斯•西莱斯特，为什么，你说句话，廷嘉！
然而那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孩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坐着，碧绿的眼眸里透着无能为力的怜悯。目光相接的当下，他立即明白他是知道的，知道他没有问出口的另一个句子。
为什么是托马斯•西莱斯特。
为什么不是我。
“呃…杜凡先生？”见上司久久没有反应，年轻的下属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试图召回对方涣散的注意力。
杜凡沉吟片刻，竭力把不合时宜的记忆画面锁回它们所属的阴暗角落里去，清凉的理智甘霖仁慈地浇灭了情感的火，但缕缕污浊的烟雾却升了起来，堵住了喉咙。他摇摇头，把目光转向他的情报员：“你不懂的，亨利。”他慢慢地说，字斟句酌，“但事实如此。”
马上察觉到这不是他能涉及的话题，年轻人耸了耸肩，“那我们要做什么，先生？”
“什么都不做，”杜凡冷笑了一声，“托马斯•西莱斯特已经踢松了引发山崩的第一块小卵石，我们最好别插手太多，免得被教会的泥石流砸到。”
“您这样做和谋杀托马斯•西莱斯特没什么分别，先生。”
“是么？”他的上司语调漠然，没有丝毫起伏，“那就愿他的灵魂能安息在上帝之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