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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配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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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妈妈不由分说将绮胭推回房间,一叠声儿地指挥着打杂儿的佣人仆妇给她梳洗打扮,绮胭长叹一声,只得端坐在紫檀雕花九重春色大插屏镜妆台前,任由她们收拾打扮。
所谓的吴王世子当然只是她面对老鸨时的推托之词,如今推脱不掉,自是没有什么世子爷真来救场了,可这吴王却实在是她不想见的人物,一个不好,只怕会惹来一身的麻烦不说,如今老鸨逼她接客的心可是随着玉脂的离去,越来越急切了,若吴王当真提出那样的要求,只怕吴妈妈真会喜出望外,一口应允下来也难说。
不行,还是要想个自救的法子,总不能真的老老实实等着他们来算计。
她趁着梳洗结束,众人端着巾帕盆盂向外走的当儿,拉住兰胭的手,“你找人去吴王府,将这个送给世子爷,只说我今晚有新排的歌舞,请他一定来捧场,再有这个,你找个陌生人送到吴王妃的手上。”
就算这世子爷不敢跟他老爹对着干,至少当着儿子的面,那吴王总也得收敛些,虽然二人私底下恶心事做得多了,可在脂胭搂的雅间儿里,众目睽睽之下,总还得顾忌些脸面,再加上吴王妃的搀和,他们父子能得逞才怪了。
“妈妈的乖女儿,你可收拾好了没有?吴王一行已经进了雅间儿了,快点儿,待会儿红胭跳完这支舞,就该你上场了。”吴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吴王一进来就赏了她一大锭金子,掂掂至少有五十两,这天潢贵胄出手就是不一样,只要绮胭将这尊财神爷给伺候好了,日后脂胭搂别说是日进百金了,就是千金万金也不在话下啊。
“知道了,妈妈先下去吧,我稍后就来。”绮胭答应一声儿,将身上轻薄透亮的白色轻容纱舞衣换了下来,跟脂胭搂里的姑娘们大多喜欢鲜艳的颜色不同,她一向偏爱清淡素净的颜色,但今日这个场合,实在不宜太出挑,太惹人注目,随大溜儿,穿得艳丽些最好,若是能因此而泯然众人,那自是再好不过。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身儿艳俗的正红烫金百褶衫裙,浑身包裹得严丝合缝儿,照照妆台上的铜镜,又嫌这衣裳太过红艳,倒像是乡下丫头的嫁衣似的,没得又要引来吴妈妈梳拢的话头儿,遂又拣了一件水绿半臂上裳,一双葱绿绣鞋穿在脚上,再看看镜子里,红配绿,一身儿再粗俗搞笑不过的行头,这才抿唇一笑,施施然走下楼来。
吴妈妈正在雅间儿里跟几位贵客介绍今日的节目,正谈到红胭刚刚结束的歌舞,“王爷瞧着红胭的歌舞好,却不知咱们绮胭更妙,旁的什么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不论,单就——”
正说得口沫横飞,眉飞色舞之时,大堂里突然想起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她以为是绮胭出场,众人一时惊艳所知,正待得意洋洋地介绍介绍她脂胭搂的当家花魁,却不料眼睛朝着空荡荡的舞台一瞥,立时惊得瞠目结舌。
“脂胭搂的花魁娘子,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吴王长叹一声,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吴妈妈一阵老脸涨得通红,一声儿也不敢吭,心底只把个绮胭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丫头也不知是魇魔了还是怎的,贵客当前,竟打扮得这般蠢样儿,真是丢尽了脂胭搂的脸。
她恨不能冲上台去,将这个丢人现眼的丫头赶下来,狠狠教训一通,只是吴王不发话,她也不敢造次。
“这个,这丫头有时就是执拗乖僻得很,否则也不至于将笄之年还未梳拢了。”吴妈妈干笑两声,又将话题从绮胭的衣着打扮上引开,说到她最是关心的梳拢问题上去,若是能引得吴王一时兴起,收了这丫头,那才是天大的造化呢。
只是看看吴王意兴阑珊的模样儿,她自己也觉没戏,一时又气又恼,只得按捺下性子,复又推荐道:“王爷觉得红胭方才跳得怎样?可要她进来服侍王爷?”方才红胭的歌舞已然得了吴王的夸奖,如今眼见得指望不上绮胭了,能把红胭推销出去,也是一样。
“嗯,不错,就让她进来吧。”之前红胭一身轻薄红色纱衣,打扮得极尽艳丽,舞跳得虽还有些不尽如人意之处,但那一颦一笑勾人摄魄的媚态,还是极得吴王欢心的。
想了想,雅间儿里三个大男人,只招一人陪酒,还是太冷清了些,既然老鸨一个劲儿地鼓吹她那花魁娘子,那就一起叫上来吧:“还有,下面儿这个弹琴的,虽是衣裳穿得蠢笨,那模样儿却是难得,之前听人夸她是百年难遇的美人儿,如今看来,岂止是百年,只怕是三百年来秦淮第一人才对,还有她弹得那首曲子,喧嚣热闹,倒是跟她那身儿衣裳极配,想来也是故意为之的吧,有趣儿,有趣儿,就让她再上来,给咱们再弹两曲吧,另外,再找几个伶俐些的过来伺候着,也就是了。”
吴王品琴的本事没有,品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旁边一身月白箭袖身姿挺拔的青年借着低头品茶,掩去眼底的笑意,那一身俗不可耐的衣裳,倒衬得佳人越发姿容婉丽,这样粗俗蠢笨的衣裳都能穿得大方得体,气度非凡,可以想见,若是认真打扮起来,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又怎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她方才弹得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下里巴人,难怪吴王没有听过,这样的乡村俚曲,原本也不会有人特意拿到他面前来演奏,这样的俗曲陪她那一身儿衣裳,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可笑吴王听不懂她的琴声,竟还没明白过来,那丫头是在变着法儿的骂他呢。
绮胭一曲弹罢,台下掌声雷动,只听那震耳欲聋的喧嚣,便知她虽故意穿衣粗俗,又包裹得严丝合缝儿,但琴艺还是出类拔萃,没打半点儿折扣的。
“我说小祖宗哟,妈妈我是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打扮得这副蠢样儿就上台了呐?快快快,吴王还在雅间儿里等着呢,快些过去好生赔个不是,小心伺候着吧。”绮胭一下台就被吴妈妈一手拽住,虽是心中有着诸多不满,可客人还在楼上等着,吴妈妈也不愿在这时候儿招惹绮胭,若是一个不好,惹得这小姑奶奶犯了倔脾气,那才真是倒霉透顶呢。
兰胭从旁边匆匆走了上来,远远冲绮胭点点头,绮胭这才放下心来,还好,只要那两位得了信儿,今晚她就不至于被里头那位算计了去。
“你打扮得这么,这么……这不是丢咱们脂胭搂的脸吗?幸好人家吴王不在乎,还一意要点你的牌子,可见对你是真的上心,你可得小心伺候着,再不能生出什么旁的枝节,唉,兰胭,你站住!”
吴妈妈正跟绮胭下着死命令,一抬眼见兰胭正要闪身往楼下走,立时想起吴王之前的吩咐,论长相,这兰胭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既没有绮胭的美貌与才艺,又没有红胭的妩媚风骚,清汤寡水儿似的,难怪生意一直不好,今日机会难得,就让她也跟着上去,若是能跟着绮胭红胭多学些手段,也算没有辜负自己一番苦心。
兰胭不安地瞧瞧绮胭,她平日多是在台上弹琴鼓瑟,或陪几个文人雅客谈诗论画,似这等富贵王公找乐子的场合,极少应酬,心底不免有些紧张。
绮胭略一思忖,既然吴王妃和吴王世子都得到了信儿,只怕用不了多少时候,就有一场热闹看,就算带着兰胭上去,她们也吃不了亏,倒不必跟吴妈妈在这里多费口舌。
见绮胭点头,兰胭小心地跟在她们后面,忐忑不安地迈进雅间儿的门。
绮胭一进门就看见红胭已经倒在了吴王的怀里,红纱蔽体,单薄的轻纱下,丰满诱人的身体若隐若现,鬓松钗斜,衣衫半褪,半个雪白莹润的膀子露在了外面,一手执壶,一手举杯,正撒娇撒痴地往吴王的嘴里灌酒。
红胭果然还是偏爱红色,绮胭淡淡地挑眉一笑,整日里不是水红杏红银红桃红海棠红,就是绯红嫣红茜红绛红石榴红,今日自己在她后面出场,也穿了红色,却既不如她艳丽勾人,又用一身粗俗的配色自落下乘,如今吴王美人在怀,也算是没有辜负她的一片苦心,有红胭在,想来就算吴王妃和世子不来,自己和兰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花魁娘子的品味还真是独特,今日可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啊。”
还不等绮胭将雅间儿里的人一一看个清楚,身旁就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绮胭闻声望去,不禁有些意外——竟然还是个熟人,吴王来这烟花之地找乐儿都不忘带上他,这人还真不愧是吴王身边的第一心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