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长安路》千恋山

9、衍徘玉徊

　　————听雨阁
　　“羽笙，何芷晴的事怎么样了？”冷清幽端坐于茶几一旁，一面烤着茶叶，一面轻轻问道。
　　“或许她肯去，或许又不肯。还得看她的意思。”梁羽笙微蹙剑眉，盯着冷清幽的眸子，一字一句地答道。
　　“那是自然的。”她不动神色，依旧认真地烤着茶叶。
　　“至于江姑娘……兴许她有了打算。”
　　“哦？”冷清幽莞尔一笑，柳眉舒展，如沐春风，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她既去了，何芷晴定不会放心。”
　　“清幽……最好不要勉强她们做出任何决定。”梁羽笙有些激动，起身背对着她，提高声音说道。
　　冷清幽微微愣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平静，掩面叹道：
　　“羽笙，我没有勉强任何人。”
　　梁羽笙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
　　冷清幽见他如此，便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一杯泡好的茶递给他，说道：
　　“清幽本想着，两人进宫，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我这也是……为了她们打算。”
　　他接过茶，看着汤中一抹翠绿，缓缓说道：
　　“璃儿，你能那么想我便放心了。总之……东西是我送去的，我已非清白……适才，是我误会你了。”
　　听他这么说，她舒眉一笑，说道：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
　　冷清幽刚说完，流萤就推门进来，看见这两个人如此亲近地说话，小脸一阵紫红，尴尬不已。见她如此，便退身坐下，轻轻问道：
　　“什么事这么要紧的？”
　　“哦……是何姑娘，她说想见见主子，流萤便领她到衍玉阁候着了。”流萤捻着衣角，支吾道。
　　“知道了。”冷清幽轻轻回道，看着梁羽笙的背影，眉间生笑，又缓缓说道，
　　“梁公子素来爱喝烤制的茶叶，朔方本就干燥，如今来了南方，定然不可少了茶。这绿茶还是你头一年清早采摘的，今日开封，果然清醇甘洌，我这就去衍玉阁，你且过来，替我烤茶。”说着，她便起身，准备出门。
　　流萤见此，更不知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冷清幽出门的那一刻，还是转身跟随，低着头，小声说道：
　　“小姐，方才老鸨吩咐过了，说前厅人手不够，叫我得空便去帮忙……”
　　冷清幽浅浅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未说话，便出门去了。
　　流萤见她还是如此，定住身子，忸怩了好一会儿，才对着梁羽笙说道：
　　“梁公子……”
　　还未等她说完，梁羽笙回道：
　　“老鸨既然这样吩咐了，你且先去吧。”
　　她听此，神色立刻黯然下来，轻轻欠了个身，也和门出去了。
　　虽走了好一阵子，却不见冷主子，但也不知往哪里去，忽想着东厨里还熬着百合蜜，便准备去东厨看看，恰在此时，冷清幽从后叫住了她，身子微微一颤，速转身低头欠身，道：
　　“小姐……”
　　冷清幽静静地站在她身前，看着她清秀的面庞，黝黑的眸子，一言不发。
　　流萤见她如此，愈是低头，不敢抬眼看她。
　　许久，冷清幽终于问道：
　　“流萤，你为何要枉费我一番心思？”
　　“奴婢不知……小姐所指何事。”
　　她含糊回答，依旧低着头，双睫忽闪，了然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冷清幽听此，便直说道：
　　“你若不争取，我怎么替你操心。”
　　她听此，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说道：
　　“小姐误会了，奴婢不敢妄想折攀高枝，只想服侍小姐一辈子！”
　　冷清幽浅浅叹息，缓缓扶起她，说道：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你我之间还是这般疏远。”
　　流萤慌忙摇头，说道：“小姐误会了，流萤并未疏远过小姐。”
　　“这个世上，除了梁羽笙，懂我知我的也就是你了，若你我之间因为他而平生嫌隙，大可不必，此生我冷清幽只于家仇之恨而活，而他……只不过是为此铺路之人，流萤，你大可不必介怀，来日，江竹音也许能带给我的，也自然能带给你最好的归宿……这本也是我的夙愿。”
　　流萤听此，不免心惊，却经不住喜上眉梢，叹道：
　　“主子……”
　　“罢了，你先去吧。”冷清幽转过身，不再看她，向衍玉阁走去。
　　流萤慢慢抬起头，看着主子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到东厨熬汤，她呆呆的看着炉灶中的火焰，暗自说道：
　　“冷主子……流萤想要的，终会成真么？”
　　————衍玉阁前
　　冷清幽兀自立在衍玉阁前，却迟迟不想进去。
　　她静静沉思了一会儿，想着梁羽笙所说的，不禁冷笑，低声自言：
　　“东西是他送的，这会子又说什么勉不勉强的话，事已至此，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一旦动了情，怎会轻易放下。流萤便是如此，明知自己早就深陷其中，还推脱着不承认。终究是情弄痴人……”
　　正当冷清幽回忆往事之时，何芷晴在房中踱着步子，见她迟迟不来，便一把开门准备去寻，却见到冷清幽独自一人在门前。忙欠身喊道：“冷姐姐来了。”
　　冷清幽猛然回过神来，平下心绪，缓缓转身，俨然一股子怜惜的模样，也轻轻欠了身，说道：
　　“让何妹妹久等了，我正准备进去呢。”
　　何芷晴听此，丝毫不曾迟疑，微微一笑，轻轻说道：
　　“冷姐姐快进来吧。”
　　合上门后，何芷晴便立刻欠了个身，说道：
　　“妹妹有一事不明，还请冷姐姐告知妹妹。”
　　冷清幽忙前去扶住，问道：
　　“妹妹所指何事？”
　　何芷晴缓缓起身，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
　　“若是……细查姐姐当年之事，可有什么见效的法子？”
　　冷清幽听此，不免心头一紧，迅速别过脸去，嗔道：
　　“妹妹……”
　　何芷晴自顾自伤神，丝毫没觉察到冷清幽转瞬即逝的喜悦，继续说道：
　　“冷姐姐，如今竹音与我都已明了，把姐姐当做此生之交，听闻姐姐之事，虽实为悲恸，可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出法子查清真相。”
　　冷清幽心尖一动，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感激，眼里一阵迷离。
　　踌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法子是有的……不过……”
　　“冷姐姐不免直说。”何芷晴盯着她明晰的眸子，问道。
　　冷清幽别过脸去，暗自惊诧，自己竟还有些不忍心说出来，但脑中那些惨淡的回忆使她又迅速横下心来，说道：
　　“现下……唯一有效的法子……便只有进宫了。”
　　何芷晴听此，神色立刻黯淡下来，一阵恍惚，暗暗想着，冷姐姐自是不可进宫的，竹音……难道是逃不过此劫？
　　见她如此，冷清幽虽猜出个七八分，但也不直问，只是静静的等着她说话。
　　“姐姐早就说过，只是芷晴还想问问……”
　　何芷晴低声说着，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路恍惚，挪步到门边。
　　冷清幽忙去搀扶，抬眼一看，只见那何芷晴已经流下一行泪来。
　　“冷姐姐，不要紧的，倒是你自己……还得保重。天色暗了，我且先回去。”
　　说着，便缓缓抬脚出去，冷清幽惊讶地看着这个为姐妹烦心的女子，久久立在门前。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细细想来这些日子的筹划，虽觉着一切都如想象般的发生，可心里还是有无尽的担忧。
　　她担忧何芷晴纵然看重姐妹情谊，但叫她割舍父母情分，恐怕是百般困难。何芷晴若是进不了宫，江竹音一人担下复仇之事，定会是艰难险阻不断，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一旦揭露了身世，便是和她当年一般下场……
　　想到这里，她不禁害怕起来。
　　可是回想起那天夜里崔府血淋淋的惨案，她便连片刻的心软都烟消云散。
　　从见到她们第一面起，进宫的念想就愈演愈烈。
　　棋到险处，怎能轻易认输？
　　这步棋，是将两个无辜的女子推上了深渊，还是将她们送进无尽的繁华与荣宠中。冷清幽静静地看着暗黑的天空，遐思无尽。
　　天，阴森森的，五月的傍晚，还是有些寒冷。
　　远处的屋子里已点起昏黄的烛火，无意间瞥见门匾上“衍玉阁”三个字，不禁暗自念道：
　　“何芷晴，你这衍生之玉，是否狠得下心，全由你自己了。可江竹音，我定是要送她进宫的，不然……就错付了我这些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