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长安路》千恋山

8、拂忧解意

　　他依旧只是问道：“是吗？”
　　看着他深如潭水的眸子，略微哀伤的面庞，江竹音竟藏不住悲伤，别过眼去，道：
　　“是……也不是。”
　　他不语，等着回答。
　　雨声淋淋，风也渐渐大了起来，竟吹进了伞，打湿了衣衫。
　　看着他如此执着，一阵难受，江竹音终直面了答案，看着他的眸子说道：
　　“若可以拂去忧思，我便做那拂去之人。”
　　轻轻欠了身，便向屋里走去。
　　“江姑娘……”他轻轻唤道，像是明白了什么。
　　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江竹音分明瞥见了他眼里的惊愕，原来，他明白一切，而且，他也并未反驳，如此说来……此计可行。
　　靠着房门，她闭眼沉思，亦是一阵心痛，自言：
　　“冷姐姐的事……若是还有一分转机，若是我可出一分心力，定不会袖手旁观。”
　　缓缓睁开已经迷蒙的双眼，她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心，一下子又空落落的。
　　恨意四起，她惊诧的问自己，恨，为何还是消散不了？为什么……还是会痛？他……早已不是我爹，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江竹音，可为何……还是这么难受？
　　忘记不了……就离开吧，若是能进宫……会不会好受一些？
　　虽这样打算着，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芷晴，再也见不到娘亲、哥哥……她就又起了怜悯之心。
　　“他，怎的可以如此狠心？而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自问，“既如此痛心，可我怎么如此懦弱，懦弱到不敢恨？有那么一瞬间，竟还想着他说委婉的言辞！那这算什么，我的疼痛到底算什么！”
　　一想到如此，江竹音顿时感觉脚底一阵酸软，站不起身来。
　　泪水，决堤而下，但担心着那位梁公子还在门外，不敢哭出声音，一路勉强，挪步到花几边，看着那瓶开得争艳的玉兰，不由得憎恶，这花怎的如此安逸，红得羡煞了眼睛！怎懂得她心里的苦痛？
　　正当准备扯下它那娇嫩的花瓣时，忽然发现……此刻的她，有多么可怕。
　　惊诧的退后，不再忍继续看它。
　　怎的就对一瓶玉兰起了歹意？
　　顿时间又惶然失措，又十分愧疚，她……还是那个她吗？
　　愈是这样问，愈是找不到答案。
　　看着镜中的那个有些陌生的脸，淡淡的眉眼，通红的泪痕，愈加迷惑，脑中一片浑沌，重重地叹了一声气，江竹音倒在床榻上，忽觉嗓子酸得难受，咳嗽了一阵，这病多少年了，竟又复发了。
　　记得上次此病复发时，还是去年除夕。父亲一直厌恶家中有咳嗽声，她便偷偷独自一人藏匿在最远的偏房，待咳过后，再偷偷回房……
　　回忆再次袭来，心尖又是一阵酸痛。她暗自冷喝，从此，不要再记起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江竹音慌忙擦干了眼泪，支起身子，前去开门。原来是芷晴。
　　她一见到江竹音如此，就不住地盯着她的脸，问道：
　　“又哭过了？”
　　“没有。”江竹音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进门后，她缓缓坐在茶几边，终于不再看，重重地叹气，道：
　　“方才听到你在咳嗽，可是旧病又复发了？”
　　“也不打紧的，过一阵子便好了。”江竹音一面斟茶，一面答道。
　　“可吃过药了？”
　　“今日未曾，也不知是什么时辰，那药罐中的药过会子再吃。”
　　她不曾喝茶，只是一直握着江竹音的手，缓缓说道：“你可知，你昏睡了一整天，现在已过酉时。总之能睡便是好的，也好养病。”
　　竹音淡淡的挤出笑容，忽想起昨日打听她的事未果，又不由得暗自叹息起来。
　　许久，她才说道：
　　“芷晴，若是你发现无法找到那个送信来的男子，会不会特别伤心？”
　　听此，她眉间微微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来，道：
　　“我早知道，我们这辈子是无法再相见的。”
　　“芷晴……”江竹音欲言又止，若是进宫，她早晚会知道的，于是起身说道：
　　“若是我进得了皇城……冷姐姐的事也可有着落，说不定……也可以替你找到他……”
　　“什么？”她惊讶地站起身来，扶住竹音的双臂，瞪大双眼看着她，一团水雾乍起，喊道：“竹音……你说什么？”
　　她惨淡一笑，抚着她双鬓乌黑的青丝，道：“芷晴，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听此，她恍惚失神之时，门外传来了流萤的声音：
　　“江姑娘，药熬好了。”
　　江竹音深深地看了芷晴一眼，便兀自前去开门。她神色黯淡下来，只身坐在软榻上，但满脸写着担忧与惊愕。
　　流萤一进门便觉察出来，但从未说什么，只是在炉边用小勺盛着汤药，许久，才抬起头来问道：
　　“方才流萤领着何姑娘来时，听得江姑娘在房中咳嗽，不知江姑娘是否……曾有此旧疾？”
　　“从前是有的，只是有一阵子未发了。”竹音看着芷晴依旧沉思的样子，含糊答道。
　　“那流萤这就去问问大夫，在姑娘的汤药中再加一味止咳祛痰的方子。”她一面将汤药递给竹音，一面说道。
　　“不打紧的，伤寒已好了大半，多亏你照拂，此病来得缓，想必过一阵子会好的。”江竹音推脱着，苦药入喉，依然是那般苦涩。
　　“流萤小时候也害过这病，若不吃药，好了再多次也会复发，但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还是冷主子心慈，亲自熬了百合蜜来让我服下，不知怎的就好了。我这就去熬百合蜜，兴许……江姑娘吃了便好了！”她兀自说着，乌黑的眸子里闪着明媚的光彩，说完就向着她们浅浅欠了个身，还不待她们两缓过神来，已合门离开了。
　　芷晴依旧只是沉思，江竹音见此，忙说道：“此事只是我一厢情愿，是否有可替换的女子，是否可顺利竞选，都是未知数，你且放心吧，若是有个眉目，再说此事。”
　　她缓缓站起身来，轻轻说道：“竹音……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以你的脾性，可甘愿做皇帝的女人？”
　　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惶然失措，是啊，她好像从来都不曾想过甘不甘愿，她的心……到底怎么了？当初不是和芷晴约定，此生上辈子辜负了，下辈子便找个两情可悦的男子托付终身，不可随意顺从……
　　难道还是恨意驱使，如今连此事都含糊了吗？
　　她惊讶地问着自己，却久久得不到答案。
　　“不是的……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只是想早些离开这里。”她虽如是说道，但还是动摇了心思，不好再说下去。
　　“罢了，我且先回去，竹音……明日再来看你。”她低头说着，避开竹音的目光，想必是十分难受。
　　送她出去后，江竹音便一直在房中盘算着此事。